(十三) 回忆(1)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回到两人共同的房间，关子聿即对满脸笑容的任允翼丢出这句话。「但很可惜，你的希望要破灭了。」 任允翼明显地因他的话而顿了一下。他不在意关子聿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但重点是他后来补上的那句话，他可不认为关子聿会是个懂得开玩笑的人。 「什么意思？」他问。 「你以为这次任务你真能只在一旁袖手旁观，什么事都不用做，单纯『见习』吗？」关子聿一副「你想得太天真了」的表情。「若要我以过来人的身分说明，我倒认为称为『实习』比『见习』适当。」他将自己的第一次「见习」经验和任允翼分享，只见任允翼的脸一阵一阵发青，直到最后口中再也挤不出一句话。 「你是骗我的吧！」任允翼收起开玩笑的表情，正色问道。他在黑梟组中并没有实战经验，若真要说实战，顶多只有和学校那些混混打架的经验而已，那些人根本不足畏惧。但这次一下子就要面对这么强的敌人，虽然是和关子聿搭挡，却仍旧去除不了他心中的恐惧。 「我没有骗你。」再重申一次，关子聿无所谓道。「反正没关係，我会罩你的。」这次是他们逃出去的一次机会，因此他也会尽量保护任允翼的安全，增加两人逃走的机会。 听到关子聿的这番话，任允翼陷入一阵沉思，不再说话，这让关子聿觉得不对劲。 「你在想什么？」关子聿不解，自己刚刚的话有必要使他如此沉默又眉头深锁的吗？ 「我在想……」任允翼依旧皱眉。「为什么帮主要大费周章的叫我们去付赎金，依黑梟组的能力，他们不必要受这个威胁的，而且帮主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实力啊！莫非……」 他们对看一眼，聪明的两人马上想到了结论。「他和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关子聿突然领悟。在事隔三年后，他接到第一个任务当然不只是自己会重视，义父一定不可能会不注重。重点就在这，他们一味在策划自己的行动，似乎忘了有义父这号麻烦人物。 「我们不必太早放弃。这结果不也在我们之前的考虑中吗？『正面交锋』是我们最好的方法，所以现在我们应该先分析帮主的想法才对。」任允翼适时替关子聿增加信心，不让他再度陷入帮主长久在他身上所设的心理障碍中。 「你说的没错。」关子聿深深吸了口气，藉此消除心中的不安。「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办？」有了义父的监视，他们可以轻易的从那么聪明的人的手中逃走吗？ 「以你的身手，保护自己自然是不成问题。」任允翼从容地分析。「至于我嘛……」他狡猾一笑。「如果受伤是必然的话，那么我可要好好的利用这项优势才行囉……」 什么意思!? 受伤会成为他们的「优势」？ 但随着任允翼后来对自己的解释，关子聿原来紧皱着的眉头才渐渐松开。是啊！他怎么没想过呢？要是他以前能用这种方法，那可能今天他早就不在黑梟组了。 但这方法却让任允翼有深陷危险之虞…… 「你放心吧！」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任允翼自信一笑。「我自有分寸！」 得到他的保证，关子聿才安心，因为他知道这小鬼一向说到做到。此时他的心情也兴奋了起来。太好了！好久没有这么的期待出任务过了，他可以想见，这次的任务肯定会是个难忘的回忆！ ※※※ 放学时间，在平常原本应该准时回家的符莱德，今天却前往另一个地方。 他走在经营着各种特种行业店家的街道上，娃娃脸又不凡的长相，自然是引来附近特殊行业「大姊姊」们的注意。 但还好正是因为他的娃娃脸，那些大姊姊只停留在给予他不单纯的关爱眼神，而未做出任何进一步的动作。符莱德也懂得适时表现出一副小弟弟的模样，以防哪个积极的姊姊会以恶虎扑狼之姿对他展开招客行动。 他随即走进一条窄巷，弯了一连串的小路之后，到达一家老旧又平凡的古董店门前。 他扬起笑容，似乎为他找得到这隐密的地方而感到自傲。他推开老旧的玻璃门，只见古董堆满了整个店面，却独独缺少一个老闆。 仔细一看，原来老闆坐在一个藏于一堆古董中的摇椅上。摇椅脚边因为被古董堵住了，以致于无法顺利的前后摇动，反而形成一个正不正，歪不歪的奇怪角度。老闆似乎丝毫不受摇椅的影响，仍然悠间的看着手上的书。 「喜欢什么随便看。」老闆没有抬头，逕自说出一成不变的欢迎词。「只要记得付钱便成。」 还是老样子！符莱德看着老闆忍不住会心一笑。「hello！海叔叔，我想买下这里全部的古董，你要卖多少？」他叫着自己替老闆特别取的暱称，故意和他开玩笑引起他的注意。 果然，海老爹——海叔叔在江湖上的称呼——一听见他的声音，几乎是同时间的抬头看向声音来源，露出一抺难得在他脸上出现的笑容。 「符莱德！」海老爹激动的自满是古董的摇椅中站起迎向符莱德。「你怎么那么久都没来？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可无聊死了，当时你就像一阵风不见了，害我都找不到。」 他不由得抱怨。都是因为当初他们相识时，他看上符莱德的才华而执意收他作徒弟，没想到此番行为反而将好脾气的符莱德给吓跑了，早知道他就不该如此心急，白白失去这么好的人才。 「谁叫海叔叔那么坚持要收我作徒弟。」符莱德随意的坐在一张古董椅上，满脸笑容的与之攀谈。「而且我的易容术又不精，当然不好意思做海叔叔的徒弟啦！」 海老爹是数一数二的易容专家，当初在江湖上没人能识破他所扮演的人物，因此有不少人对他是闻之色变，更有不少人想当他的徒弟，都被他一口回绝了。原因是因为他认为想拜他学艺的人没有一个有易容的天分的，连最重要的能吃苦学习的心都没有，因此他才没有意思要将自己的绝活传承下去。但这一切都在遇见符莱德这小子后完全改了观，而这要回溯到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 「姓海的，帮我一个忙。」一阵宏亮的吼声自古董店门口传来，来着无视满地的古董，豪迈的将古董当作桥，直直的走入店中，停在正坐在摇椅上假寐的海老爹面前。 「死蝙蝠，你也太没规矩了吧？要我帮忙还敢两手空空的来。」海老爹仍是没睁开双眼，便清楚来人是谁，更将右手准确的伸向蝙蝠的面前，要钱意味十分明显。 「我知道你的规矩。」蝙蝠将那隻死要钱的手拍掉。「要你做事前要先付订金嘛！但我……」 「没钱就滚！」海老爹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话，没钱免谈！ 「唉！别那么快拒绝嘛！只要你听我说完，你一定会改变你的想法的，而且这次我可是要大干一票，你只需要帮我做不在场证明就ok了。你知道最近警察盯我盯很紧……」蝙蝠连忙说明。 「大干一票？有多大票？不会都是一些垃圾吧？」海老爹不禁好奇的看向他，蝙蝠这小子一向怪得很，明明是个夜盗，但偷的东西却永远都不值钱，而是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因此他只能说蝙蝠这人的头脑有问题，审美观和别人永远不一样。 「说这什么话？我偷的东西可都是稀世珍宝吔！是你不识货！」说他偷的东西是垃圾！这他一定要好好辩驳一下。只要有人有兴趣收藏的东西，举凡稀世古董、名画到天才的脑细胞标本、女明星的内裤他都偷过，而买方理所当然都是怪人，如此才可以提高卖出的价钱，是眼前这位老兄不懂罢了。 「不过这次要偷的东西不一样，保证你会有兴趣。」他将脸贴近海老爹，故作神祕的说：「听过钱佬吧！」 「当然听过了，不就是在东南亚一带新出的暴发户老头吗？」据他所知，钱佬原本只是一个穷老头，却意外得到一位近亲富翁的亿万遗產，因此才一夕成为暴发户，迅速在东南亚一带壮大起来。 「没错！就是他。根据可靠消息，他最近打算花上亿元买进十几幅中古世纪的画作摆在家中作装饰，而且都是真品。下星期卖家就会把画运到他在太平洋的小岛上，因此最佳的下手时机便是那时了。」蝙蝠将得到的情报全部告诉海老爹，他知道这次买卖一定会引起他的兴趣的。 「十几幅中古世纪的画作！」果然，一听完蝙蝠的话，海老爹的双眼立刻发亮。无庸置疑的，对于一向爱好古董的他，这些画作的确有收藏价值，而价格更不用说，单是一张画就足以抵上他接一次案子的价格了。「要我答应可以，但报酬我要十幅画。」他狮子大开口。 「你……」蝙蝠没想到海老爹这么奸诈，乘机敲诈，但说什么他也不能轻易答应。「五幅。」他不得不杀价。 「八幅。」 「七……」原本想继续杀价的他，看到海老爹「再杀就免谈」的表情，只好放弃。「好，八幅就八幅，这样可以了吧！」可恶！要不是真需要他的能力，自己早走人了！ 「很好！既然如此，就来讨论交易内容吧！你要我怎么做？」假扮任何一个人对他来说并不困难，问题就在于易容成另一人必须做什么事才是重点。 「没什么，只要在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你多在公共场合出现就好了。」反正最重要的就是要证明他人仍然在台湾。 「这样就好了？」海老爹再次确认。看来这次交易可是大有赚头，只要在街上溜达几天就有上亿元入袋，这可是至今他接过最容易的案子了。 「没错，别露出破绽啊！」虽然知道对方的实力，蝙蝠他不免要亏他一番，谁叫他吃了自己那么多钱。 「哼！这是对你自己说的吧！」要他易容失常，那远比这傢伙偷窃失常的机率低呢！ 「那可不一定啊！」蝙蝠听了他的话，咧嘴一笑。突然，他想到有件事必须要告诉这傢伙才行。「对了，最近有个小傢伙一直缠着我，要我教他偷窃技巧，我不在的那段时间，就换他缠着你啦！」 一想到一旦出这次任务，就要与那小傢伙分开，他也是有些失望，因为和小傢伙相处是一件有趣的事。不过为了他后半辈子的老本着想，分离几天也是值得的。 「哼！只是个小傢伙罢了！难道还会吃了自己不成！」海老爹嘲笑蝙蝠的小题大作。他这一生中应付过许多人，他就不信搞不定一个小傢伙！ 但他却没想到，最后他会被这小傢伙摆了一道。 海老爹易容成蝙蝠，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依照蝙蝠的说法，只要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尽量在人群面前走动就好了，尽可能多一些商家摄影机照到自己就更好了。于是每当他看见一架摄影机，便故作轻松地走过去，藉机录影存证。 看了看手錶，快三点了，依照蝙蝠的说法，那小傢伙每天三点都会在公园中准时向他报到，因此他得赶往公园去赴这个约。 真是麻烦！在手錶指针对准三点时，海老爹准时到达约定的草地上。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等着小傢伙的来到。 根据资料，那小傢伙的名字叫符莱德，是个只有五岁的小男孩，而蝙蝠给自己的忠告却只有三个字：要小心。 开玩笑！一个只有五岁的小鬼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他了解「小心谨慎」是做这行的规矩，因此他会尽量注意这小傢伙的。 「蝙蝠叔叔，蝙蝠叔叔，我来了！」随着一阵稚气的大喊，一个只有大约一百公分，身上满是ok绷的小男孩正面跑向自己。海老爹一眼就认出对方，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在下一秒，与蝙蝠一模一样的表情自他脸上浮现。 「符莱德，你来了啊！坐到我旁边来吧！」海老爹笑开了眼，拍拍身旁的草皮，一切随着蝙蝠的表情变化依样画葫芦演着。 「嗯！」符莱德依言坐下，转身看着「蝙蝠」。「蝙蝠叔叔……」在乍看到「蝙蝠」时，符莱德有一抺惊讶，不过他以最快的速度将之隐藏，不被他发现，继续与之攀谈。「蝙蝠叔叔真的很厉害吔！我今天又遇上了学校里面的大哥哥们，他们都被我甩双截棍的模样吓到了，大家都逃走了，没有人敢再欺负我了。」他摇了摇从书包拿出来的迷你双截棍，眉开眼笑的说。 符莱德说的这些事，海老爹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符莱德是前阵子蝙蝠在公园中遇到的，那时符莱德全身都是伤，坐在鞦韆上面哭。他一问之下才知道，幼稚园中的大班学生常以学长的姿态来欺负还是小班的他，只因为他长得娃娃脸又可爱。所以他常被学长们打得全身是伤，却不敢回家让妈妈看到，因此只好躲在公园里哭。 知道这件事后，蝙蝠着实的把符莱德骂了一顿，直骂他不懂保护自己只会哭，不过他实在看不惯那些只会大欺小，强欺弱的傢伙，所以要符莱德每天向他报到，而他则教符莱德一些防身术。在几天的相处后，他发现符莱德十分有学习天分，因此他也开始教他自己毕生的偷窃技巧，而这小傢伙也十分赏脸，学会了不少他的绝招。 「我就说吧！逃避不是办法，要勇于面对才是真的。这样才能在这社会生存下去。」「蝙蝠」宠溺的揉了揉符莱德的头。 「是！我知道了！」符莱德微笑的脸上有着坚定。他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懦弱了，他要当一个勇于面对问题的男生！「对了，蝙蝠叔叔，今天你要教我什么呢？」 「这……」这倒让「蝙蝠」有些伤脑筋，他既不是真的蝙蝠，自然对他那些偷窃的小把戏不清楚了，而胡乱教又怕露了马脚……「看来我教你这些技巧也有一段时间了，而这样光说不练又不是办法，得让你实际演练才行。」 「蝙蝠」状似苦恼的思考着，接着突然一击掌。「这样吧！今天的课题就是在今天内偷走我身上的一件东西，但如果被我发现的话，就得接受处罚！」要如此做还有另一原因，他认定像符莱德这样的小孩一定偷窃漏洞百出，如此一来就可以藉机指导教学一番，出错的机率自然就会降低。 「好！」符莱德也答得乾脆。「但是如果我赢了呢？」 「你会赢？」「蝙蝠」听到此番话，不由得大笑。「小傢伙，你的技巧都是我教你的呢！你以为逃得过我的法眼吗？」表面上在大笑，海老爹却在心中嘲笑起来：小傢伙！你也太目中无人了吧！给你个染料，你就想开染房啦！想得美。 「那可不一定！」符莱德露出奸笑。「如果我赢了，蝙蝠叔叔要带我去吃大餐！」怎么可能只有自己输的道理呢？他当然也要讨个战利品才行。 「好！」「蝙蝠」也豪爽的答应，反正他是不会输的。 双方条件说定，课程就此开始。但符莱德却不但没有动作，反而还悠间的看着天空，眼中更是一点都没有准备要偷东西的神情，看得海老爹不禁觉得奇怪，但他不敢松懈，怕是符莱德的缓兵之计，因此他也装作从容的模样，私底下却不停的偷偷张望这傢伙。 终于，一个小时过去了，海老爹看着迟迟没有动静的符莱德，忍不住打破沉默。「小傢伙，如果你再拖下去，天就要黑了，你不想偷东西了吗？还是你偷不到？」看来这小孩应该是因为怕惩罚才不敢认输的吧！自己只好给他一个台阶下了，免得吓坏这小孩。「其实我的惩罚不会很严格的，只要你认输……」 「蝙蝠叔叔，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要认输？」符莱德装作不懂的看着「蝙蝠」。 「什么？」海老爹大吃一惊。这小傢伙不会把自己的约定忘了吧？「当然是因为你没完成今天的课程，没从我身上偷走任何一件东西啊！」 「可是我已经偷到啦！」符莱德奸诈一笑，满脸都是得逞的表情。 「什么？」海老爹再次惊讶！他下意识的翻翻身上的东西，看有没有任何东西不见了，但……不对呀！他刚刚一直监视符莱德，这小傢伙的确是动都没动，更不用说是从他身上偷走东西了。「你偷走了什么东西？」 「我偷走了你的……秘密。」还是满脸奸诈，符莱德公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