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精灵(上)

    当盖克刚从床上醒来后，随即伸展了四肢。醒了，不见天日地醒了。他缓缓地走下床，稍微用水泼一下脸后，便走向一楼的厅堂，坐在水牛皮製成的椅子上。昨天、前天，这几天，他都一直待在闇精灵的藏书阁中。有时会回来作一些书上的研究，但总得说，他很久没有倒在这张舒适的水牛皮椅子上了。他一倒下，又想闭眼，随即想到一直在他身边服侍他的闇精灵怎么没在他身边。

    盖克起身，大喊：「岗嘎拉特？」

    没有回应。

    盖克这时候还不知道，当他熟睡时发生了什么事。

    门外敲门声倏地传来，听起来十分急促。盖克慢慢地起身，往门口走去。一打开，看见了慌慌张张的闇精灵护卫们。

    「什么事呀？」盖克用古精灵语说。

    「这个嘛，」有名通晓古精灵语的闇精灵缓步向前，说道：「宗母大人非常欢迎您的到来，打算让您参加我们的祭典。」

    「祭典？」盖克问道，「我没听过，不过请问您知道岗嘎拉特人在哪里吗？」

    开口的闇精灵回头看了自己的伙伴，又转头对盖克说：「这个嘛，我们才刚来，不知道。」

    「没他在，我也不想过去。」

    闇精灵护卫委曲地说：「大人，别这样，我们不好交差呀。不如，我请人替您寻一寻，您暂且跟我们一块儿过去好吗？大人。」

    「得了，」盖克说，「我就随你们去便是。」

    几位闇精灵护卫微微笑，便带着盖克前往皇宫。零乱的街道、热闹的市集还有在罗丝广场上，盖克看见更多的宝石以及它们所散发出来的光辉。现在广场上被布置得万分华丽，前几天到达皇宫，看见了在黑暗中万彩的光茫，盖克早已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会儿，此地又被更多宝石，经过设计的摆置成了许多英雄及图腾的图样。只是如果他知道此地即将展开的娱乐，可能盖克便会失去兴致了。护卫们紧张地盯着他，只要盖克稍微停下来，他们就会极力催促。虽然盖克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只是隻身在闇精灵国度，别人态度又极为恭敬，不好拒绝。

    终于，盖克到达了会场门口，看着眼前那开阔的门口，不难看到会场里挤满人群。护卫们用着皇家的特权，不断挤开人群。于是，盖克绕着观眾席外围的走道，到达了罗丝广场的最中心的台阶。

    那里掛着许多宗母和皇家贵族的旗帜。每一隻旗子都用奇怪的毛围在上面，再加以染色，有些更镶上宝石，使得色彩闪闪发亮。一直到了最后一个阶台，有闇精灵卫队挡住了路，那名负责引路的人用闇精灵语相互沟通。那名卫队士兵见状，无法决定，遣人通报宗母。宗母得知消息后脸色相当苍白，到了阶台口用古精灵语向盖克问道：

    「恩人，您怎么会来？」

    盖克还没开口，那带路的人跪下向宗母说了一些话。

    宗母稍皱了眉头，向盖克问道：「恩人，您真的有兴趣光临我们这微不足道的祭典吗？」

    盖克一时反应不来，只点点头。宗母面有难色地对后面的卫队说了一些话，一名闇精灵向他走来。引路的闇精灵卫队替他翻译说：「在内，我们有替您准备一个好座，请进。」

    盖克想开口把话问清楚，但闇精灵们又好声相求，盖克只得入内。待他坐下环视全场，这广场呈椭圆形，目测应有数万人在此相聚。广场内铺满了石头，这里应该平常是市集，每到了这种节日时，才会铺张成如此。宗母的位置在他的位置旁，按闇精灵的规矩，他已经坐在二等皇室的位置，地位只比直系皇员稍轻。

    不久，宗母起身向全场作了宣告，也许是仪式前的祭文，又可能是一种礼俗。待她一举起双手，全场的闇精灵欢呼，盖克可隐约看见如在峭壁上的蚂蚁，各自舞动自己的身体，随之而起的，是典礼用的乐器响起。这音乐非常难入耳，盖克不知为何，感到一股莫名的愤慨。全场数万名闇精灵随节奏而呼口号，最后，广场旁的铁门终于打开了。

    在铁门打开后，出现的是衣服残缺不堪，毫无抵抗力的三名人类。另一边的门也打开了，出现的是一头巨大的怪兽。那怪兽有四隻脚，像狗一样的蜷在地上，身上没有毛，长相十分丑恶。「吼！」怪兽吼道，牠快步地衝向人类，用撞的将对方撞成肉泥。一个人害怕的逃走，另一个跑到怪兽身后准备偷袭。怪兽只顾着看前方，依然往前追去。那逃走的人还来不及看到怪兽怎么攻击他，早就不成人形了。最后一个人跳上了怪兽的背部，拿起尖锐的石头往怪兽身体割下去。但牠的皮厚，随即如同甩开跳蚤般，把人类摔在地上，三名人类已从名单上剔除。

    「魁达、魁达！」闇精灵们明显是在呼喊这种怪兽的名称。

    就在一名宣告员宣布结果后，全场又开始欢呼。盖克却已经觉得头晕目炫，他不能忍受这么噁心的活动。

    他一起身，宗母的侍卫害怕地跑来询问怎么回事。

    盖克只是摇摇头，说道：「我有点累了。」

    侍卫跑去通知宗母后，宗母疾步行来，问道：

    「恩人，需不需要找护卫带路？」

    盖克点点头，宗母于是请了两名闇精灵卫队相陪。

    盖克扶着额头离开这个祭典。心里突然觉得闇精灵是一个残忍、可恶的生物。但他并没有讲出来，只想快点办完事后回地表。美丽的拿多薇耳啊，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她。

    当闇精灵护卫将盖克送到会场门口，许多穿着不一样制服的士兵们站在盖克面前。闇精灵护卫一阵惊讶，接着，拿多薇耳在闇精灵士兵中走了出来。她微笑地看着盖克，说道：「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公主？」盖克微笑地回道。

    拿多薇耳娇羞地低下头，缓步走到盖克身边。离拿多薇耳最近的士兵向后挥手，士兵们于是皆向后退了几步，接着依次离去。拿多薇耳将她的头抬起来，她正戴着一隻金色的有耀眼光茫的小蜘蛛头饰。盖克陪着她走了几步路后，问道：

    「你们似乎很注重这种生物。」

    「你指的是我头上的这个饰品吗？」她摸一摸那个饰品，使得反映在盖克脸上的光线稍稍被遮住，接着盖克脸上又恢復光彩，「它是罗丝的子孙。」拿多薇耳缓缓地说：「我们闇精灵从地底被粹鍊出来之后，罗丝就一直保佑着我们，她甚至将她的子孙送给我们作保护神，所以我们很崇拜她。」

    她所说的罗丝子孙，也就是在城外的那些巨形蜘蛛。然而盖克这时候却突然沉默了下来，拿多薇耳看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盖克要张开口时，却又将话吞回去。

    拿多薇耳心里一思，问道：「你去过祭典的会场了？」

    盖克看了拿多薇耳一眼，惊奇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接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盖克坐了下来。因为出门得急，他身上没有携带乐器，他托过她的肩，将她的腰搂着，唱道：

    红花蓝苞样的宝石点点

    缀在伊人美丽的长发上

    飘扬自然如同地上的星朵

    为什么腥臊的污血欲染？

    为何通澈晰明的眼神不安？

    满是脏渍

    恶魔爪蜥蝪皮蜘蛛眼

    难道内心的组成

    不似皮肤反映光泽？

    难道美貌终究是一张面具？

    而我美丽的公主你的笑容

    依旧美艳动人大方

    就好似你不出瑕的肌肤

    终究如同精灵竖琴奏着月亮星星

    他唱完，拿多薇耳的脸颊泛红，那一条条灰白的酒窝在洁净的脸庞上打转，似捲入了人的思念以及喜爱。

    「你的歌声真好听。」拿多薇耳笑着说。

    「公主的讚赏更是令人心悦。」盖克欣喜地说。

    「瑟努，你可记得当初我们在地表时，你曾对我说，天上有一对情侣，被一条河给隔开？」

    「我记得，神明为了惩罚那对怠惰的情侣，因此要他们俩永不得见。」

    拿多薇耳注视着盖克的眼神。专心聆听的她，眼神带着几许悲伤，又彷彿那两颗黑珠像蚀人的漩涡般，正吸着别人对她的爱慕，盖克不由自主，倾心而向。一张手臂就将她拥在怀里。

    两人静坐许久，拿多薇耳又稍稍叹了口气。

    盖克一惊慌，问道：「公主，有什么事烦心吗？」

    「瑟努，」拿多薇耳说了盖克并不喜欢的名字，但盖克并没表现不悦，「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宗母如此血腥的嗜好了。」

    盖克心里一阵酥软，原本他正担心是否每个闇精灵都如此邪恶，但为了确保他没误会她的意思，便问道：「你是指？」

    这时拿多薇耳却突然发怒，起身指着盖克的鼻子喊道：「你看不出来吗？宗母为了欣赏如此可悲的竞技，竟然命令我族人民到地表去俘虏其他生物，将牠们带下来，就为了在每年此时来屠杀！你身为神族，难道也觉得没有关係吗？」

    盖克将拿多薇耳的手给握住，缓缓地开口说道：「不，我也讨厌。」

    拿多薇耳正在生气的表情突然放松，嘴角也泛起丝丝兴奋。她将身子靠在盖克身上，对盖克说道：「如果我母亲被除去了，不仅我族将会更加安寧而且，」她摸着盖克的脸颊说，「我俩也就可以结婚了。」

    「结婚？」

    盖克一阵心喜，脑里充塞着与她的甜蜜。从下地底的那刻以来，他还正担心着这门婚事会不会被宗母反对。现在，拿多薇耳愿私身相託，盖克好不快活。接着他又显得有些忧愁，向拿多薇耳问道：「那么我该怎么做呢？」拿多薇耳倒在盖克怀里，似乎睡着了。盖克扶着她坐上一块岩石，心想：「看来除掉这个宗母，并不是什么令人发指的事。不过现在又不好问她，该怎么办才好？」

    他摸着拿多薇耳乌溜的细发，两人一直静静地坐着。时而传来广场里传来的欢呼声及因兴奋而有的尖叫声，盖克却十分厌恶，他的双手拳头越来越紧，热腾的血液也紧接着在他的脑里打转。他在拿多薇耳的脸颊上抚着那柔细的肌肤。这时拿多薇耳好像有点清醒了，她缓缓地抬起头，挥动着那头如万千丝缕被风吹起的黑长发，睁着眼睛对着盖克说：

    「今晚，大多的士兵要忙祭典，宗母房内会很安静。」

    「什么？」盖克颤抖着声音说。

    「瑟努。」

    拿多薇耳伸出舌头在盖克耳根上舔了一下，两片厚唇顺着他的脸庞慢慢下滑，最后停在盖克的唇上。盖克想要发声阻止，但是却无力抵抗。四瓣红色的玫瑰在满是宝石的星空内进行着它们的誓言。

    「公主。」

    「叫我拿多薇耳。」

    「公主??。」

    盖克的眼旁流下了几滴泪，他将拿多薇耳抱紧。

    就在今日，此时，万声俱寂时。盖克与拿多薇耳道别后，回到了闇精灵们为他准备的住处。他开始踟躕，究竟他到底该不该为闇精灵们除掉那位暴君呢？即使这个宗母死去了，闇精灵们的世界会更美好吗？

    答案是肯定的。

    盖克想到了这点，就揹起身后的乐器，走到宫殿正门口。门外两名正在看守的侍卫见有不明人士来，慌忙地询问来人。

    「我要找宗母。」盖克用古精灵语问。

    「你是，神族大人？」其中一位会说古精灵语的侍卫确认了他的身份。

    侍卫们发现了他的身份后，更加紧张。

    「劳您稍待，我随即通报。」另一名侍卫答。

    「不用了。」盖克淡淡地说。

    那名侍卫先是愣住，下一秒，用较强硬的口气说道：「这是规矩，劳烦。」

    「你们也是被邪恶压迫的可怜生物吧。」

    「什么？」几名侍卫突然觉得情况不对，其中一名位阶看来较高的侍卫忙挥手。随后一位侍卫衝了进去，大门也将被关起来。门外数名侍卫拿起他们的武器，一隻隻的钉头铲被高举在天空。盖克将身子压低，背上的六弦琴落在他的膝上。他唱道：

    我未曾听闻的那个都市

    原来充满的是各种邪恶与自私

    别人的性命与宿运如似

    踩在地下的老鼠在水池

    即将死亡的孩子

    不值得叹息不值得解释

    瑰红染上了血腥没有心思

    来的就像死神刀下的尸

    盖克胡乱念了几句咒，琴面上几束燄花向前飞去。没有防备的闇精灵侍卫们被强大的魔力推向后方。

    门被打开了，那名通报的侍卫还跑在路中央。在闇精灵的图书馆中，他找到了一些很古老的、叙述着世界的元素如何组成的书。藉由理解与简单的练习，盖克已经能将身体原有的能量更加发挥。

    盖克将手掌伸直，瞄准那名正往宫殿跑去的士兵。这时闇精灵队长迅速起身，跃上盖克头顶，准备拿起钉头锤往盖克头上敲下。盖克把他的手放在队长腰际。

    手里火燄一起连同热气，让闇精灵队长飞去数十步远。

    士兵们也一齐站立，用着惶恐的眼神望着盖克。

    「还不快让开！」盖克怒吼。

    门口的士兵一步也不离。

    「我不懂你在讲什么。」身后的闇精灵慢慢地爬起来，「但是我相信，我们有自己的脚步??」他奋力起身，用闇精灵语喊下了他这一生的最后一句话：

    「誓死悍卫宗母！」

    「誓死悍卫宗母！」其他的士兵们一起喊道。接着他们就像他们的队长一样，一齐起身举起钉头锤。

    「什么？」

    盖克一慌，向旁边滚去。

    「找死么！」

    盖克环抱着他的乐器，念了句咒，从他身上出现许多白色的光束，急速地刺穿士兵们。盖克趁此时衝进了外门。广场内许多士兵看到了外来人闯入，急忙围来，但在盖克的魔法下无一倖存。如入无人之境，盖克到了这座华丽又雄伟的宫殿的门口。里面就像拿多薇耳跟他说的一样，所有人都出去整理祭典会场，此时的守备非常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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