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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断穆七的生命,不知道燃尽晓星沉的灵石够不够用? “不必。” 谈半生的语气冷硬异常,刻意到了几乎有点不自然的地步。 那个人是他曾经敬爱如神明,只要随口一声,就可以让谈半生出生入死万死不辞的人。 也是他后来恨之入骨,一天能盘算一百八十种不同死法的人。 亏得谈半生半辈子枉负聪明,却被人提着线掐着他致命的死穴软肋,摆布了半辈子。 他走的是穆七想要他走的路,干的是穆七想要他干的事。 谈半生这半辈子从手到心,再到所作所为,没一样是自己的。 他不过是旁人无心插柳时随意摆弄两下的木偶人,顺手刀,连称心合意都算不上。 而他恰恰,为追寻自己渴慕的所谓真心,去负了自己曾拥有过的唯二真心。 多可笑? 谈半生看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场可怜可笑又面目可憎的天大笑话。 他心里麻木成了一堆堆燃烧殆尽的灰,唯独留下一点点灼热在那儿不甘心地烙得伤痕更血肉淋漓,持刀的手依然很稳: “不用灵石。” “我早将自己的所有修为生机与阵法一块勾连,寻常灵石不够杀你,那陆地神仙够不够?” 那是谈半生早早做好的后手准备。 无论是他师父能死而复生,如他记忆中的形象那般正常地生活在世间,抑或是出了他不愿意看到的意外岔子。 他本就没想继续活在这世上,也自认没脸活在这世上。 铺陈如水的银光倒映在穆七眼瞳里,依稀闪烁着一点晦暗惶急的光。 穆七竟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真是难得。 也许是痛到了极处也就不痛,那么大个谈半生根本无法接受的晴天霹雳落下来,他竟 还能像个无事人一样,颇有闲心地想着原来穆七死之前的表现,和他所杀的那些人,全无二致。 原来所谓威风赫赫,存活到现世的上古大魔,就算是到了自己把自己活成祖宗的年纪,还是会害怕,还是会畏惧死亡。 谈半生惜字如金,这次穆七大概是真正牵动了他一贯冰凝如霜的六欲七情,叫谈半生也一番往常地说了许多话: “我亲友死得死,断得断,故人离散。自然无所牵挂,也无所顾忌。” 穆七动了动眉毛,从谈半生示弱般的言语中获得了一些居高临下一手推动的快感,刚想说一句干他何事时,就听谈半生道: “而你不一样。你万年来不顾托生转世之难,也要死皮赖脸活在这世上,可见你贪生怕死,这世上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死,是求仁得仁。你死,是死不瞑目。” 晓星沉主最会权衡利弊轻重,像现在这种情况天秤已经向他摆好,谈半生不难选择会如何做。 星子一颗接一颗地炸,爆出来的光像是九天飞流瀑布中溅出的水,一层接着一层,近乎映亮了半边天际,明光煌煌,银河流淌。 穆七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这位万年以来一直在坚持不懈为非作歹,搞得风风雨雨的大魔,终于死在了他为非作歹,搞风搞雨时设下的阵法上。 也算是天道好轮回。 穆七死前,想到的是那位七百年前与他来到通州城,共创下穆家基业的姑娘。 穆七活了上百世,成过很多回亲,有过很多个妻子,每一次他都是兢兢业业扮演着自己该做的丈夫角色,谁都挑不出哪怕一丝错,一个破绽。 只有七百年前的一次是例外。 他推测到了七百年后穆曦微的出生,深觉自己是被天道愚弄才会选上那位姑娘,于是一怒之下,愤而杀妻。 穆七压根没想到过。倘若他自己只是把那位姑娘当成自己这一世的妻子,一位十足的彻头彻尾工具人,他根本不会大动肝火,反而乐见其成。 偏偏穆七那一次是真的失控,以为自己与她的相识相遇不过是天道摆布下的必然轨迹,于是数百年难得见一次地失去了理智。 他如果不在意,如果不动心,怎么可能失态至此? 可惜穆七明白这一点已经太晚。 晚到他所爱之人被他亲手所杀,魂魄轮回转世过七八次怕是有了,寻都寻不回来。 晚到他注定抱着这个遗憾而死,死也不能合上眼睛,不能甘心。 不同于穆七死时直愣愣翻出的眼睛,眼眶里险些要脱框而出的不甘愤恨,谈半生死时带笑。 死对他来说,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他所有的一切,上到晓星沉主的身份修为,下到为人处事时的性子手段,通通拜穆七所赐,留下了他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将穆七刻意做的一场局,假的拧不出水的二两心,奉成了不许触碰的绝世珍宝,为此将谈澹烟、将落永昼逼入了死地绝境。 不如一死。 等落永昼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人双双横尸地上,阵法破败的场面。 前因后果他已经差不多明了,而谁对谁错,也无需再推究。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落永昼心平气和地打量谈半生的遗容时,忽然觉得他很陌生,跟自己记忆中的谈半生完全是两个模样。 也是,人心本就是种一日三变的东西,又有百年的殊途在,哪里还能熟悉得起来? “我还记得我少年时有一次打架打得太凶——” 落永昼打架向来不留情面,讲究的是把人往地上狠狠踩,踩得越惨越好。 越霜江虽然有心袒护,但是无奈人家苦 主惨得过分,越霜江也只能意思意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关了落永昼一段时间禁闭。 落永昼的朋友体谅他,唯恐他待在白云间里不是被祁横断气疯,就是被崔无质闷死,隔着时间换着理由跑来看他。 秋青崖用的是论剑,月盈缺身为西极洲主独生之女,只消人在那儿,根本用不着理由。 谈半生最有意思。 落永昼原本以为自己见不着他的。毕竟谈半生为人重礼,循规蹈矩,遵纪守法,不为着这类事给落永昼脸色看才怪,还指望着他过来探望,无疑是痴人说梦。 可谈半生偏偏来了。 他如风一般到了不孤峰顶,冷着脸把落永昼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大意是落永昼实在是个蠢货,连打架都做不好,不晓得挑着暗处打,还闹得声势浩大。 落永昼震惊得都忘了问谈半生是拿什么理由过来探的监。 还是谈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