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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江淮躺在乌以沉的腿上给手机安装软件,他把手机翻来覆去地看,又放在手中掂量,他感叹道:“这手机屏幕好大啊,应该很贵吧?” 乌以沉说:“两年前买的,好像是八千块的顶配,现在应该没有那么贵。” “真好啊,我手机的屏幕就特别小,我打工干了一个月才买得起,本来想买点别的,但别人用的都是触屏手机,我就也想要一个。” 乌以沉问:“你以前用的都是按键的吗?” 计江淮说:“对啊,我上到初中才有手机用,还是我爸的旧手机,特别卡,也没有流量,只能打里面的俄罗斯方块和推箱子。” 计江淮像一条大狗,用肚子焐热了乌以沉的大腿,他随意地翘着屁股,悠闲地荡着腿,完全适应了这轻松的环境。 乌以沉很想捏一把他的屁股,他的屁股被包裹在睡裤里面,圆润而有弹性,一直在乌以沉的视线里动来动去,让人很难忍住不耍流氓。 摸一下也没关系吧,他肯定习惯被摸了,再大胆一点摸进别的地方也可以…… 计江淮突然把手机伸过来,问道:“这个是什么?我看很多人都在用。” 乌以沉一看,那就是个短视频软件,用来消磨时间最适合不过了。乌以沉说:“会浪费你时间的东西,我没有下,你也小心点别陷进去了。” 计江淮兴致勃勃地点了进去,开始注册账号:“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它很好玩吗?我进冥塔之前都没有这个东西。” 进入冥塔如同流落到封闭的异世界,对社会变化一概不知,再流行火热的东西都不会吹进那里,计江淮对世界的感受还停留在六年前,现在的一切别人习以为常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新鲜事物。 乌以沉不想闷在家里打游戏了,他想带计江淮出去见识更多有趣的东西,他顺手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计江淮匆忙地爬起来问怎么了,乌以沉说:“我们出去散步吧。” 计江淮担忧地说:“可是我身上一股跌打油的味道。” “那就在小区里走走。” 乌以沉迅速起身走了,不容他质疑,其实是在暗爽真的拍了他的屁股。 今天最高温有18度,是非常温暖的冬日,乌以沉给他和自己换上了一件舒适的长风衣,然后拿出一副墨镜和一个口罩给他戴上,计江淮看着镜子里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自己,问:“这样会不会太奇怪了?”乌以沉说:“不会,这里也有住着明星,明星出门都是这样的。” 乌以沉住的小区是典型的富豪小区,占地面积非常大,有三栋40多层高的公寓楼和50套别墅,小区内设了私人会所,可以在里面预定会议室、宴会厅、健身房和电影院,不想自己做饭还可以签约会所的厨师把菜送上门。除此之外就全是绿化,有三条人工湖和一座公共花园,林荫路上种的全是近百年树龄的名贵树种,想徒步绕小区走一圈要花上半天的时间,乌以沉一直想等养了狗之后再走,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完整地见过自己小区长什么样。 计江淮跟乌以沉一样高,他穿乌以沉的衣服很合适,一走出前院就袭来一阵寒风,好在大太阳在头上照着,也不至于瑟瑟发抖。 计江淮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他碰了碰乌以沉的袖子,没有得到回应就伸手抓住了乌以沉的手指,这时乌以沉终于反应过来跟他牵手。 四下无人,计江淮悄悄地问:“乌先生是做什么的呀?” 乌以沉想了会,他委婉地说:“不做什么。现在就是靠一些投资和股票分红。”说白了就是吃家底。 计江淮投来羡慕的眼光,说:“真好啊,什么也不用做就有钱拿,我要是能像乌先生这么幸运就好了。” “……” 乌以沉能得到如今衣食无忧的生活确实很大一部分是靠运气,他的父母刚好赶上了赚钱的好时机,公司每年的利润呈指数上涨,算是一夜暴富,乌以沉并不关心父母的生意情况,他最初的发现是家里添了新车,然后是新房子,最后是焕然一新的生活品质,有了司机管家和昂贵的奢侈品,父母的衣着和谈吐也变得豪奢大气,乌以沉不喜欢挥金如土,这么多年来他还保留着节俭的习惯,一切生活用品都由父母购置,反正他拿到便宜的还是贵的都是一个用法。 计江淮又问:“乌先生是本地人吗?” 乌以沉回答道:“是,我从小生活在这里,我父母也是本地的。” 计江淮说:“真好啊,留在老家很方便啊,也不用赶火车。我爸妈都是外地的,我妈妈每年都要回几次老家,后来她怀了我妹妹之后就不回去了。” “你妹妹现在几岁了?” 计江淮数了一下,说:“要是现在还活着,应该是14岁了。” “要是现在还活着?” 计江淮停了下来,他的脸上在一瞬间充满了恐慌,他张开嘴巴说了一串没有意义的字词,眼睛飘忽向别处,右手不自然地摸着脖子,他支支吾吾说道:“就是,她被我爸送去音乐学院了,然后我很久没有见她了,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了,她身体也不好,所以我说要是她还活着应该是14岁了……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他又摸自己的脖子了。 乌以沉皱着眉头想这会不会是他感到恐慌时下意识做的动作。他的话错漏百出,按他之前的说法来看,他是为了攒妹妹的学费才出来打工的,既然如此喜爱自己的妹妹,怎么会从冥塔出来八个月了都不回去看一眼?欠债是一回事,但只要他自己不说,也不向家里讨钱就不会被发现,而且如果他爸爸和妹妹都还健在,怎么会亲人失踪六年连一次也没有寻找过。 乌以沉没有揭穿他的话,而是说:“噢……你妹妹经常生病吗?” “是啊,她老感冒,很容易就发烧,没法跟别人一起玩,就在家里自己练琴。” 这句话倒是说得很流畅,说明他口中的妹妹可能确有其人,但也有可能是他拿了别人的妹妹来举例。 “练钢琴吗?那她现在应该很厉害了吧。” 计江淮马上说:“是啊,练钢琴,她可厉害了,什么都会弹!”他的眼中闪着欣喜的光,好像真的听到他妹妹在弹琴一样。 “你有回去见她吗?” 计江淮的情绪骤降,他别开眼神说道:“没有,我好久没回去了,我跟他们说我赚了大钱就会回去,现在不仅没有赚到钱还欠了钱,就更不好意思回去了。” 乌以沉觉得他太不会撒谎了,错漏百出,却又总是下意识就撒谎,圆一个谎要撒更多的谎,他的脑筋时刻运转着如何把一切都变得顺畅,却没有察觉到这个谎言从最开始就立不住脚。 乌以沉跟他说:“你出来打工的时候你妹妹才6岁,还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时候,又不用交学费,上音乐学院也不是这个年纪吧?所以你出去打工不是为了你妹妹。” 计江淮的手抽了回去,他垂视着地面,沉默如一条深渊将二人隔开。 乌以沉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绞尽脑汁想出下一个谎言。 他再开口时,声音都是颤抖的:“我是为了我妹妹啊,我为她攒学费上大学啊,现在上的应该是培训班之类的吧,总之赚多点钱很正常吧,反正我又不喜欢上学,我就辍学出来打工了,我赚到的钱肯定会给她用啊,我家又不是像你那样有钱。”他的最后一句话带刺,含沙射影乌以沉的高高在上。 乌以沉觉得头痛,他并不想把局面搞成这样,也不忍心看计江淮辛苦编造不存在的东西,他有些后悔了,就应该让计江淮继续沉醉于自己的世界里,如果计江淮是想要一个精神寄托才捏造一个不存在的妹妹,那么帮他维持现状才是仁慈善良的。 乌以沉跟他道歉:“对不起。” 计江淮的眼圈红了,他急促地喘了几次呼吸,乌以沉想听他激动地辩驳,可他最后说:“您不要跟我道歉,是我没有跟您说明白。” 一个尊称让两人的关系重新回到昨天相敬如宾的金钱关系,乌以沉的心情也变得很糟糕。 乌以沉试着去揽他的肩膀,说:“不聊这个了,我们去别处走走吧。” 乌以沉去兜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凉,乌以沉紧紧攥着他的手心,希望能把他的手焐热。 再走下去也没有意思,乌以沉牵着他去湖心亭里歇息。这湖里养着很多颜色鲜艳的锦鲤,一见到人影就蜂拥而至,在水面上发出“嘬嘬嘬”的声音,乌以沉想起自己的鱼还没喂呢,他今天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计江淮身上,把坚持了好几个月的喂鱼习惯全给忘了。 乌以沉靠在木椅上看鱼,计江淮背对他呆坐着,乌以沉起了话头:“你喜欢什么动物?” 计江淮过了很久才回他:“不喜欢动物。” 乌以沉笑道:“狗也不喜欢吗?” “我小时候很想养狗,我爸说要是我养了就一定打死它。” “你爸爸真凶啊。” “我爸爸……没有爱过我。” 乌以沉回头望着他,说:“他会打你吗?” 计江淮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他点点头,说:“他会,莫名其妙就打我了,他会因为很小的事情生气,我想要钱买零食吃,他就会骂我乱花钱,可是我一周才吃一次零食,那才五块钱啊……” 乌以沉很想抱抱他,又怕自己这么做被他觉得是同情,他这么要强的人,恐怕会生气。 乌以沉说:“所以你很想出来赚钱,你想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没有错。” “我妹妹……”计江淮的眼睛往旁边瞟了一眼,他继续说:“我妹妹出生之后,爸爸就很少打我了,爸爸会照顾好她,所以我不担心他们。” 乌以沉说:“挺好的,但他们会担心你吧。” 计江淮的眼神躲闪,他说:“我不知道……应该吧,我不想回去。” 看来他在家里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才对归家有强烈的抵触,就连“看望妹妹”这一借口都没有诱惑力。 乌以沉转移了话题:“我听说冥塔会篡改性奴的记忆,有的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和出身,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呢。” 计江淮解释道:“其实我也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有些事情不是想忘就能忘的,特别是小时候的事情,一旦发生了就一辈子也忘不了。” 乌以沉感慨道:“我也有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东西,不管怎么样都过去了,只要现在努力不要再发生就好了。” 太阳渐渐西斜,湖面荡起微波,傍晚降临,夜色驱赶着人们回家,乌以沉牵着计江淮的手又往前走了走,走到肚子饿了才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