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父亲的老路

    叶琮很自然地枕在顾钧的大腿上，他干这种拿别人当枕头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还是有几分恍惚。

    顾钧这个人实在，买车并不买那些豪车俱乐部小开喜欢的东西，车座足够宽敞，叶琮这种身高的大男人也能随便趴下。

    他的手无意识地插在叶琮的头发里，漫不经心地揉着。而叶琮还有点没活明白，朦朦胧胧地阖着眼睛，身体自动享受着情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安全感。

    等不到他的神经想明白，身子都自动调整成怀孕的状态了，要人依靠，要人呵护，倒是天经地义的。

    他在这个状态下，看顾钧哪儿哪儿都好：这家伙靠得住，让人有安全感。如果当下不得不做个比平日脆弱的人，不妨全交给他就是。

    稍微理解了父亲没有自己之前的生活。

    “到我家好么？”两人的关系不一样了，顾钧终于能开这个口，“……比酒店舒服，我喜欢一个人住，家里没有别人，离你的公司也不远。”

    “喜欢一个人住，还叫我去？”

    “你不一样。——晚饭也没吃几口，肠胃还是不舒服？”

    “我怕吐出来。”

    “那也得吃，哪怕吐一点，先吃进去再说。不然身体怎么扛得住呢？”

    “唉，别管我了。我父亲怀妹妹的时候，是我跟管家照顾的，不是没这点经验。再说现在才多少日子……你们准备上市，应付外国佬一大堆刁钻的审核跟审查，应该很忙吧？手下要没日没夜的加班，你跑出来陪我一晚上……我和孩子的事跟那个比起来，不要紧。”

    但他这柔弱的气色，以及毫无说服力的疲倦身姿，都激发了顾钧写在基因里的大男子主义。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团队和家里怀孕的情人，全重要。顾钧向他保证：

    “我们财务负责人是从国外投行出来的，公司从成立开始就很规范，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上市忙归忙，没临时抱佛脚到那个份上。”顾钧郑重其事地说，“不论如何，我用不着天天睡公司，回家照顾你的时间是有的。——你不许我买你的公司，还不许我享受准备当爹的乐趣么？太霸道了吧。”

    “……呸，你这霸道老板，竟敢埋怨我霸道，贼喊捉贼……”

    “让我歇一会儿吧。”顾钧摸着他的头发，“看到你就是休息了。”

    叶琮心里暖洋洋的，不吭声，任凭这家伙把他带回了家。

    “明天还去公司么？”顾钧问。

    “当然。只要能动，我就不会停止工作。”

    “为什么呢？你又不图上市、不图大笔捞钱。”

    “为什么呢？”叶琮重复他的话，顿了一下，“……可能我不够成熟吧。顾钧，你也……你这样下去，是会有麻烦的。认识我，让我有了孩子，对你不一定是好事。”

    顾钧沉默不语。

    “……你想要哪个我？”

    叶琮摇摇头。

    “想要你是你，顾钧。……成功，我见过，帝国，我听人说过，套现走人的那一大堆钱，我手上就有。你我二人在走的这条路，有人早就全走完了。他身体不支，最终要的是家庭，看到他的结局，我走得特别绝望，特别萧条。”

    “孩子让我冲昏头脑，我又让你冲昏头脑，可我们的头脑应该落在哪儿呢？千亿市值的大企业，还是一栋豪宅、几个孩子、温暖的家庭生活？这世外桃源的日子我和父亲过了二十年，很甜美，可人世真无趣啊。”

    “我的身体告诉我，和你在一起，走我父亲的那条老路，过我双亲曾经过的日子，是最好的、写在我童年记忆里的东西。可我爹爹是累死的，在那之后，父亲心都碎了。他依然有随手几个配方就卖掉很多钱的能力，但他不再有盼望。”

    叶琮走过去，在极近处望着顾钧，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摸到一点没来得及刮干净的胡茬。

    “……商场如战场，那么多对手盯着你，那么多员工等着你养，别在这血腥的时刻太爱我。”　叶琮道，“要是我吐得不行了，需要你回来哄着，我会大半夜给你打电话的。”

    顾钧愣了片刻，忽然把他抱在怀里。

    “……所以我才说要把你们公司买过来。”

    “你要买的不是我们公司，是我这人吧？”

    “被你发现了。”

    “然后你用了个更糟糕、更史前人类的办法把我占住。”

    顾钧微笑。

    “……总有一天，你会渴望来我们这里、真正加入战场的，我坚信这一点，坚信你和我在同一条路上，所以不觉得分出精力照顾你有什么错。这不是个人家庭投资，是企业战略投资，行么？”

    “……哦。真会说话啊。我可不觉得自己那么重要呢。把我的东西都给你，想得美。”

    “我不要你觉得——”

    “——好了好了，说你霸道你还来劲。”

    叶琮别扭地转过头去，片刻，又道：

    “……虽然你有宏图大志，但我眼下除了公司未来两年的新品，也只够思考肚子里这两个孩子了。咱们就先各干各的，你赶紧上你的市吧。我还等着手里的股份翻个几倍呢。”

    “好。”顾钧安静地回答。

    他注视着情人美丽的面容，越发觉得他优雅可爱，满是智慧，人世间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了。不论理智如何言说，情感都要享受当下的幸福。

    于是他抱着叶琮睡觉，一夜都不肯放开。

    还没等叶琮把自己怀孕的事主动告诉柳棠，柳棠就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劲。知道真相的柳棠，吃惊得要命：

    “……龙凤胎，你俩要不要这么厉害啊？”

    “重点不在这里，在于怎么安排接下来这几个月的工作。”叶琮叹气，“双胞胎，早产的概率比较大，我也不知道自己身体往后具体会是个什么情况，后面还有可能行动不便，最糟糕的情形下，过完春天我就得收工待产。”

    “我看下半年的产品线已经安排得差不多，把明年初的方略定下，安心生孩子去就是，这儿有我盯着呢。不差那两、三个月。实在不行，找人到家里向你汇报。……家里有信得过、能照顾你的人么？”

    “……有。”

    “顾钧呢？他怎么说？”

    “他异想天开，还想亲自管我呢。如果他那边春天顺利上市，之后可能才有点时间吧。我让他回公司去了。”

    “公司上市，请个短假，回家陪你待产，倒是皆大欢喜。”

    “哪儿能那么凑巧呢？拖拖拉拉好几年的公司有的是。”叶琮嘀咕，“唉，我最近好像真的变傻了。”

    “我怀孕的时候根本懒得工作。”柳棠笑道，“就当暂时歇一口气，别逼自己了。工作是永远干不完的，一年又一年，孩子生出来虽然也有生出来的麻烦，但终归身体最脆弱的，还是现在这个时期。”

    “我懂。……多给自己开点儿钱，把我这半年的工资给你吧，我要开始挂机了。”

    “好的。扣你全年四分之一的工资，留在公司账上，拿这钱给员工吃吃喝喝。”

    叶琮无奈地笑了：“吃吃喝喝才几个钱？”

    “你的纯工资也没几个钱，我的老板。”

    柳棠走过去，靠在他的身上，神情朦胧地抚摸他的小腹，将声音放得很轻：

    “……你怀他的孩子，感觉不一样吧？”她问。

    “……嗯。”

    “想要帮忙，随时给我打电话，‘那方面’的帮忙，也可以……”

    “真变态……”叶琮搂着她，“竟然喜欢大着肚子的男人操你……”

    “这机会可不多呢……你以为我喜欢你哪一点？”

    “那应该换种说法，你有需要的时候打给我才对。”

    柳棠十分妩媚地笑了。

    “……我还做梦，想要你的孩子呢，看你现在的模样就懂了，怀自己中意的人的孩子，肯定是不一样的……”

    ……啊。

    “……不怕那老头子发现？”

    “我怕什么？他在外面也有不少私生子。这人近来越发糊涂，他手上的东西，迟早都变成我的……”

    “噗……不过真想要孩子，也得等我回公司以后，这里不能同时缺我们两个。”

    “晓得。”柳棠偎着他，“你就放心吧。”

    即将上小学的叶臻，知道哥哥怀孕的事，哭闹了一晚上。满嘴都是“哥哥不要我，给别的男人当老婆去了”之类的胡话，要么就是“我怎么还不能怀孕呢？赶紧怀一个气气你，你就知道我的痛了”，听得叶琮哭笑不得。

    “好了，不管以后我生几个，你都是这家里的老大，大魔头，行不行？”

    “一个还不够，你还要生几个呀？！”叶臻气得大叫。

    叶琮暂且没告诉她自己怀的是双胎，恐怕会让她更生气。他自从知道自己能怀孕，就打定主意要跟哥哥生一个，一下就三个出去了嘛。

    “……小姐，别闹少爷了，少爷现在有了身子，精神不好，需要安静。”老陈赶紧过来劝她，“小姐再这样下去，少爷就去别人那里住了，这不还是咱们亏？”

    “哼！说得有理！……臭男人！坏男人！抢我哥哥！”她捶着枕头，恨恨道。

    叶琮不敢让她见顾钧了。但迟早要见的，怎么办呢？他正发愁，就接到了哥哥玄铭的电话，如蒙大赦。赶紧跑下楼去，见到从车里出来的玄铭，立马扑到人家的怀里。

    “……好哥哥，亲哥哥，弟弟想死你了。”

    他做作地撒着娇，玄铭无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孩子在楼上看着呢。”玄铭道，“走，进去，外面凉。你要多注意些，别再动不动出来乱跑了。”

    “嗯。”叶琮乖巧地答应，“都听我亲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