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恶魔的天使老攻（九）

    “你答对了，孩子。”苍老而缓慢的声音从树干中传出，众人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就在你的眼前，孩子，”老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众人总算看见了粗壮树干上幻化出的五官，老人继续说，“我的族人似乎睡得太久了，而昨晚我们开了一个小会。”

    大树说话的速度实在太慢，花了足足一小时，卡洛克才整理出大致信息：他们正是古老的森林守护者——树精卫士。他们存在的时间太过久远，以至于不知在何时纷纷沉睡过去。这一位老树精是他们的首领，名叫鲁夫特伦，在最近频繁的偷猎活动中醒来，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唤醒同胞们，并与其讨论，最终决定继续守护森林，驱逐所有的入侵者。

    鲁夫特伦对卡洛克自发的守卫抒发了长达半小时的感谢，赫莱尔趁机询问：“有了你们的守护，卡洛克是不是可以跟我们走了？我是说，卡洛克可以跟随心的指引了吗？”

    “谢谢你们，孩子，”鲁夫特伦慢悠悠地说，“你们的时间短暂而宝贵，去追寻信念吧，守护森林是我和族人的使命，很显然我们已经渎职太久了。”

    “耶——！”赫莱尔放声欢呼，“听到了吗，卡洛克！佣兵团随时欢迎你的加入！”

    卡洛克看着一脸期待的赫莱尔，又偷看不苟言笑的福勒斯特，说：“我想我是时候出去看看了，或许有别的地方需要帮助。”

    于是赫莱尔兀自将卡洛克划为尚未成立的佣兵团团员之一，他实在不想再听鲁夫特伦慢吞吞的说话，拒绝了老树精想要亲自送他们出森林的提议，带着新成员踏上前往王城的路。靠近王城的林间小道平坦宁静，到处都是可爱的彩尾松鼠和憨态可掬的灰熊，好奇地打量这群不速之客。

    走出原始森林的瞬间，赫莱尔感觉到一股庇佑之力倏然消散，刹那间大风吹过，茂密的森林发出悠扬的波涛声，似是树精们在道别。赫莱尔转身，对着摇摆的枝丫挥手大喊：“我们会回来看你们的！”

    卡特丽娜送别那窝彩尾松鼠，笑着说：“赫莱尔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一直缄口的福勒斯特也笑着说：“是的，他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追随他，大概是因为他毫无保留地信任朋友吧。”

    接下来的路是平整的石路，各式装扮、各个种族、各种职业的人在路上走动，卡洛克的部落风打扮并不显得突兀。王城是一座包容的都城，人类社会的王居住在城中心的王宫里，深受爱戴，主管维护治安与防御外敌的骑士团。王宫西面伫立着光明教廷的雄伟建筑群，内有神学院和魔法学院，负责培育光之守卫与魔法师，每一个光之守卫在毕业后都要经过三年的历练期，或下放属地传教，或前往外族接壤地平定骚乱。王宫东面则是不受政府官制，但忠于国家的佣兵组织，这里接受所有种族的非军事类任务，如果国家开战，没有编制的佣兵们也都能冲上前线抛洒热血。

    卡特丽娜的家位于王城东南面，那里是贵族们的聚居地之一，到处都是巡逻的卫兵。一行人从南门进城，沿途的繁华让赫莱尔合不拢嘴，他忍不住买了一袋王城特产的焦糖巧克力，分给福勒斯特一半，卡特丽娜和卡洛克都不喜欢吃甜食。

    刚走进贵族领区，就有卫兵过来询问他们的身份，卡特丽娜取下耳坠，上面刻有希思家族的家纹，卫兵这才发现这位衣着朴素的少女竟是半年前失踪的伯爵女儿，他立即行骑士礼，并为他们开路，到了希思伯爵家门时，又主动通传，豪宅附近一时间热闹无比，伯爵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倾巢而出，迎接伯爵的独女。

    合家团聚的画面令人动容，老年得女的希思伯爵痛哭流涕，表示不会再逼女儿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尽管这个承诺来得有些晚，代价也十分沉痛，不过卡特丽娜的人生还很长，她在长达半年的地狱生活中学会了隐忍、坚强、怜悯，这也是管理一个大家族必备的品性。

    这天夜里，希思伯爵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庆祝他的爱女劫后余生，并诚挚感谢英雄们。当问起未来的打算时，赫莱尔拒绝了伯爵的财物资助，表示自己与同伴约好建立佣兵团，打算将佣兵的精神带到每一个需要英雄的角落。

    翌日，赫莱尔兴冲冲地领着福勒斯特与卡洛克前往佣兵组织的办事大楼，一楼是佣兵们接取、提交任务的登记处，二楼则是委托的登记处，再往上便是闲人勿近的行政区。二楼的工作人员为每一个任务评级，并统计好留待第二天发布。所以每个工作日的早上九点，所有打算接任务的佣兵们都会挤在布告栏前抢任务。

    “老天！这么多人！”赫莱尔艰难挤进人群，打算去注册佣兵团，“副团长！卡洛克！跟紧了！”

    三人好不容易挪到办事大厅，长达十米的数条队列令他们再次发出绝望的嚎叫：“怎么这么多人！”

    趁着排队的机会，赫莱尔终于想到自己的佣兵团还没想好名字，他自言自语地提了几个，又一一否决，最后痛苦地问：“你们有什么想法吗？我看不如叫巧克力佣兵团算了！”

    福勒斯特与卡洛克皆是无所谓的表情，这令赫莱尔更加纠结，他排了整整一小时队，结果办事员告诉他需要先对每一个队员进行实力测评，而后才能根据个人评分来对佣兵团做初始定位，这关系到前期能接取的任务等级和酬劳。赫莱尔又缠着办事员问了一会儿，后面的佣兵们等得不耐烦，骂骂咧咧地让他赶紧滚蛋，办事员本来也被吵得脾气不太好，半推半骂地说：“小子！你的团员是什么职业就去什么机构评级！每个人拿到结果再来申请！我这里不是咨询台！你现在去测评，说不定能赶在今晚前拿到证明！好了，下一位！”

    赫莱尔只得走出大厅，垂头丧气地转述了办事员的话，福勒斯特淡定点头，说：“我是弓箭手，会一点点魔法，但那并不是我的主要领域，所以我应该去找骑士团下的射手队。”

    卡洛克也平静地说：“我擅长双斧与召唤，唔……我并不想透露过多与动物沟通的细节，就当是普通的刀斧手吧，我去找近身搏斗队。”

    赫莱尔见识过伙伴们的能力，瞬间感觉自己才是团队短板，他根本没有系统地学过剑术，就连法术也学得乱七八糟。斟酌再三，他决定去魔法学院碰碰运气，说不定他的无名之术能蒙混过关。

    于是赫莱尔与团员们分开前行。骑士团的训练基地在王宫附近，而魔法学院则隶属于光明教廷。魔法测评是新生入学的第一道坎——每个学生都会接受测试，以分配到适合的法系，达到天赋最大化。但有时候过度死板的定性分类会将后天兴趣完全扼杀，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做法。

    赫莱尔一边吃巧克力一边前往光明教廷，梦里的景象让他隐隐有些期待，他一步步靠近那座梦中的尖塔，而在见到它的刹那，他几乎有一种伏地跪拜的冲动，奇怪的是，尖塔并没有特别高大雄伟，但那股从顶端标志中溢出的威严与包容令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就是神迹。

    赫莱尔怔怔看着被包围在建筑物中的尖塔，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离梦里的男人又近了一步，或许他此时就在这片学区里。赫莱尔忽然就能理解卡洛克所说的，第一次见到福勒斯特的感受。他吁了口气，意识到自己杵在门口太久，询问一个匆匆走过的学徒后便前往魔法学院。

    测评处排队的人不多，现在不是入学季，门口只有寥寥数个新人在等待测评。赫莱尔好奇地四处打量，这里似乎是魔法学院的入口，透过望不到头的栏杆能看见里面三三两两的魔法学徒，他们的校服是充满神秘感的黑色长袍，领口的装饰别针与尖塔上的图案一样，是一片从云朵里射出的光束，大多数人都没有戴上兜帽，赫莱尔放眼望去，只觉得每一个人都长得很好看。

    第一个接受测评的人走了出来，众人围成一团询问测试流程，那人似乎获得了一个不错的评价，兴高采烈地说：“很简单，里面是一个测试魔力的装置，能分析出你体内蕴含的潜能与适合的法系，就这么把手放上去，一会儿就好了，之后还让我施放了几个小法术，很轻松的。祝你们好运！”

    大伙都松了一口气，至少不需要与奇奇怪怪的妖兽来一场决斗，这也就表示没有生命危险。赫莱尔突然想起上次在对付枭兽时掌握的新法术，连日奔波让他一直没有机会查看纹章与说明，可眼下人太多，他只好决定在进去的时候找个机会看看，以备不时之需。

    时间过得很快，有人欢喜有人愁，终于轮到赫莱尔，他走进测试的房间，里面很黑，唯一的照明物便是正中间的神秘装置，那是一根类似于水晶的柱子，通体发出淡淡的乳白色光泽，令人感到莫名温暖。房间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请放下背包，脱掉外衣与鞋子，确保身上没有任何魔法物品。”

    赫莱尔照做，将东西放在入口处的篮子里，女声并不急促，他便借此机会翻了翻包里的无名之书，第二张纸上果然多了一行文字：堕落者在他所及之处散布毁灭，他的火焰从不宽恕任何人。本应存在于下方的纹章已黯淡无光，无法辨认，右手掌心的法阵也隐于掌纹中，一切修习的痕迹都消失无踪。

    赫莱尔只好认命似的走近水晶柱，按照提示将双手放在上面，随即便感觉到一股奇异的能量从左手涌入身体，走遍每一个部位后从右手流出，与水晶柱形成一个能量暗涌的闭环，紧接着，以水晶柱为中心的地面现出复杂的花纹，从水晶柱的底座延伸开去，不远处的尽头则是一根更大的柱子，从地面直通向屋顶。

    在温柔的白光中，赫莱尔看见了圆周上的六盏光柱，地面亮起的纹路具有赏心悦目的对称美感，他这才发现，地面上的大圆被六盏光柱分割成六个扇区，这近乎神迹的画面令他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惬意，好像与光亮融为一体，又好像与它相辅相成，那种类似于天作之合的情绪让他忍不住紧紧抱住了脑海里的那团光。

    嘈杂的脚步声将赫莱尔从奇妙的冥想状态拉回现实，他茫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十来个人，灯柱的光照在他们脸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赫莱尔：“？？？”

    “退下，”其中一位老者嘶哑地说，“重新把手放上来，确认身上没有别的魔法物品吗？”

    赫莱尔倒退两步，六根灯柱瞬间熄灭，他抖了抖单薄的内衣裤，无奈耸肩，说：“你大可以来搜身。”

    “过来，”老者不悦地说，“把手放上来，贴紧。”

    赫莱尔依言照做，白光再次顺着地面纹路点亮了所有光柱，在场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赫莱尔则无所谓地收了手，说：“现在可以给我评级了吗？说实话，我有点赶时间。”

    “你刚才看了什么书？”短暂讨论后，老者开口说，“给我看看。”

    这简直就是在要赫莱尔的命！他死死抱住背包，说什么也不肯交出无名之书，紧接着他就在根本没听见咒语的情况下被虚空中的大手按倒在地，而后整个背包都飞了出去，落入一个中年女人的手中。她病态白皙的手从银色长袍中伸出，无名之书和湮灭术落在她手上，她蹙眉翻了翻，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老者，说：“只是两本普通的童话书，还有一本药草纲目。”

    赫莱尔：“！！！”

    难道只有我能看见？赫莱尔的心脏跳得很快，生怕别人抢走了他唯一依仗的魔法书。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制撤去，他狠狠瞪着面前这群“土匪”，说：“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吗？那是我师父的遗物。”

    “你的师父是谁？”老者问他，“从你的随身物品来看，你似乎并不是一个正统的魔法师。”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从来没告诉过我，”赫莱尔如实回答，“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教过我，我只好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看他的藏书。现在可以给我评级了吗？”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测试代表着什么，”一个年轻男子开口说，“六根萤石柱分别代表着操纵一种元素的能力，大部分人只能点亮一到两根，就算是院长也只能操纵四种元素。”

    赫莱尔惊讶地张大了嘴，随即呆呆地说：“好吧，这意思是，我是一个很适合修习魔法的人？嗯，听起来不错，你们会给我一个不错的评级吧。”

    “我可以理解成你不打算进入魔法学院修习吗？”老者冷淡地说，“我不得不承认你也许是个好苗子。”

    赫莱尔沉思片刻，隐约有些动摇，但一想到福勒斯特和卡洛克，便打消了那个念头，他坚定地说：“不了，我更想做一个佣兵。”

    神秘人面面相觑，光线弱了下去，赫莱尔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只好兀自走回门口穿衣服，又听见老者说：“穿好衣服到后面来，我还需要看看你学的东西才能评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