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夕阳暗淡
第十四章 夕阳暗淡 冢田攻死亡后，很快给日军大本营追赠大将军衔，截止目前为止，这是战争爆发后，中国战场击毙的日本最高将领，接替他的是横山勇中将。 横山勇刚一走马上任，立刻对事发地区大别山区展开报复，这是早已预料到的，然而青山雅光看着报纸上的惨烈消息，还是感到如坐针毡。 就在这样的矛盾之中，民国三十一年结束，时间进入民国三十二年，西元一九四三年，四月二十日这一天，又传来一件重大消息，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大将的座机，在两天前的四月十八号被美军战机攻击坠毁，山本五十六阵亡。作为偷袭珍珠港的操盘手，山本五十六的死亡也算是美国报了一箭之仇。 青山雅光听到了这个消息，感觉更为沮丧，山本五十六大将终于也成为护国之神，他的灵位将入驻靖国神社。 其实自从开战以来，日本的高级将领时有损失，之前便有名将之花阿部规秀凋零在太行山上，不过那个时候给人更多的感觉是悲愤，新闻上把阿部中将临终的表现描写得非常悲壮，他在腹部和双腿重伤的情况下，仍然大声疾呼：“我请求大家坚持”，然后俯首向东方遥拜，留下一句话：“这是武人的本分啊”，在痛苦地挣扎了三个小时之后，阿部中将壮烈殉国。 虽然后面自己在前线待得久了，看到许多与后方文学叙述不太相符的事实，因此对许多动人的文字描写抱有怀疑态度，然而在当时，自己看到这样一篇报道，确实是深受感动的。 在那个时候，高级将领的阵亡激发起的不是悲观失望，而是一种悲愤的心情，这就好像在西瓜上撒一点盐，反而会让西瓜更甜一样，可是到了现在，自从万不得已之下与美国开战之后（青山雅光相信天皇与大本营一定是迫于无奈才去招惹美国），虽然自己只是一名脱离了前线战斗的尉官，然而根据种种迹象，这一场战争已经越来越不乐观，因此这样的情况下，冢田攻中将和山本大将的死亡引起的情绪就截然不同，带给人的是日薄西山的失望，青山雅光可以感觉到前方的道路越走越窄，而且即将来到尽头。 假如军队失败，日本将来可该怎么办啊？ 虽然在何坤面前勉强支撑，然而青山雅光的忧虑哀愁，何坤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于是这一天，何坤将一杯梅子绿茶放在青山雅光面前，关切地说：“这几天胃口都不是很好啊，来喝一杯梅子茶吧，里面还加了盐和砂糖的。” 在中国，盐倒是还罢了，然而砂糖也好像日本国内一样，是非常珍贵的，随着战争的持续，日本本土的物资匮乏情况越来越严重，在自己被俘的时候，内地的砂糖已经实行配给制，连最为傲气的东京都是如此，更何况其她地方，在这种情况下，一把砂糖就是真挚情感的证明，和歌之类的都在其次了。 如今何坤在梅子茶里面加了砂糖，这就不仅仅是一杯茶，而是表达了深深的爱意。 因此青山雅光轻轻一俯首，低声说了一声：“真抱歉，让你担忧了。” 何坤语调愈发柔和：“不要太过忧虑了，虽然这样一句话或许不太合适，然而如果这些大将的死亡能够促进早日结束战争，对于日本国民来讲，便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如此长期的战争，大家都很痛苦，也都十分厌倦了。” 青山雅光轻轻点了点头，自己也是很希望结束战争的，然而战争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终止，对于日本的含义却大有不同，在前线这么久，青山雅光很清楚战场上是怎么样的，越是血战多年的老兵，大概会越是惧怕战败，因为大家都知道，同态复仇是最原始的谋求公平正义的方式，虽然青山雅光对于同态复仇的理解是应该针对军人，但是假如对方的理解与自己不一样，作为战败方的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想一想假如日本本土被敌人侵占，敌军在日本国民身上做出这些事来，日本人会是怎样的反应，就可以推断出经过苦战取得胜利的敌方的心情，如今在后方的日本民众咬牙苦撑，坚决支持军队，就是因为这种“绝对不能战败，倘若失败，所有的日本人都会成为奴隶”的恐惧感与背水一战。 青山雅光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何坤，只见他的脸上是含蓄的担心与关注，便觉得愈发难以为情，真的是给何君添麻烦了，如果何坤也是一个日本人倒还罢了，虽然因为自己的状况而给对方添加了忧虑，然而毕竟双方还是站在共同的立场，拥有一样的情感，可是何坤所站的中国与自己是完全对立的态势，可以说在这种惨烈的交战局势之下，日本人的痛苦就是中国人的快乐，本来不该有任何同情的，如果同情日本人的伤感，就是对自己同胞的无情。 然而何坤虽然对于这场战争的观点相当明确，日常之中却要在情感上分担和体谅自己的忧愁，想必对于他来讲，也是十分为难的吧？当他出去见到同僚的时候，想到私下里对于自己这样的安抚，该是怎样的矛盾呢？ 于是青山雅光端起茶杯说道：“请不要为我担心，我没事的。” 何坤轻轻点了点头，暗道你真的没事就好了，可是虽然并非一个沉默的人，在一些心事上却极为内向，真的是让人很担忧。这本书虽然很多内容都很荒谬，经过与武士道日军的交战再转过头来看这一本书，很有一种瞪着眼睛说瞎话的感觉，然而有一点作者却说得没错，日本人在礼仪上十分苛细，几乎严格到了偏执的程度，要求每时每刻都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而且是全心的真诚的表现，要不待对方说出，就提前领会对方的需求，假如真的等到对方说出来，那就是十分失礼的，“居然要等到人家讲出来才知道，真的是太羞愧了”，这就很轻易造成疲倦了。 因为日本的这种国民性，青山雅光也是很拘泥于礼节的，日常相处时，对于一些细微的事情，神经也容易过敏，其实何坤自己自幼在母亲的严格教导之下，也是十分讲究礼仪的，毕竟中国号称五千年礼仪之邦，因此进退举止都有一定的规矩，一举一动都有分寸，陈长官就说过自己，“小何连摊开个地图都比别人好看”，可是与青山雅光在一起之后，虽然自己仍然是动静得体，然而却很注意放松态度，言辞神情格外温和，以便让青山雅光也不要过于拘谨，精神尽量松弛一些，不过在如今进退两难的处境之下，青山雅光的情绪又纠结得很厉害了。 青山雅光不想让何坤为自己太过担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梅子茶确实味道很好，酸中带甜，非常清爽，让他想起了故乡的黄梅，多么美好的梅子啊，只不过中国的梅子茶用的是烟火熏制的乌梅，而日本经常食用的是盐渍黄梅。 每年五月的时候，天气连绵细雨，梅子也成熟了，作为一种国民食品，这个时候许多家庭都在制作咸梅，食品工厂也加紧腌制了起来，走在街道上，嗅到的都是黄梅的味道，恍然之间仿佛整个日本此时都弥漫着这种味道，青山雅光甚至还有一种联想，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带了一点朦胧的黄色，淡黄的轻云柔和地浮动着，波浪一般飘在自己周围，那是多么美好而温馨的场景啊，即使在当时，也是感觉很陶醉的，更不要说如今与故乡远隔千山万水，无论站在院子里怎样眺望，都望不到日本。 何坤见他盯着茶杯中黑黑的梅子干发呆，便笑着说：“药铺里卖的都是这样的乌梅，没有找到那种盐渍的黄梅，所以这样式看起来便有些生疏吧？其实味道也还不错的。” 当时在万年堂的铺子里买乌梅，恰好另一个人拿了个药方也来买药，黄连乌梅的方子是连梅安蛔汤，要说在艰苦的生活条件下，因为对食物不加选择的摄取，寄生虫病也是很严重的了。 青山雅光语气有些沉重地说：“姐姐和我说，内地为了全力支援前方，生活要求尽力节俭，有的时候她们的午饭只是自带的梅子盒饭，吃这样的盒饭还要想象到日之章旗来勉励自己……” 何坤：为了太阳旗高高地飘扬于世界，日本民众首先自己开始吃日章旗盒饭。 何坤笑了一笑，说道：“从前在日本读书的时候，看到日本同学早餐吃茶泡饭，海苔铺在米饭上，最上面放一颗橙黄色的梅子，看起来也非常漂亮啊，后来自己也试了一次，加了热茶和盐、酱油，味道很别致啊，同学说如果有芝麻和芥末，口味会更好。有的时候在图书馆里待得比较晚了，下宿处已经没有热饭，又懒得出去买，就将冷饭用热茶淘了，坐在纸窗下面来吃，尤其是寒冷的冬季，对着窗外的月夜，就有一种特别清雅的感觉。” 青山雅光脱口便说道：“这个时候如果能在故乡，哪怕只是吃茶泡饭也是好的。” 何坤眼珠一转，凑近了他搂抱住他的身体，一边摇晃一边笑着说道：“我有一位同僚是宁波人，家乡有一道下饭菜叫做臭冬瓜，从前一个同学来自徽州，常常提念起故乡的臭鳜鱼，要不要去她们的故乡尝一尝？” 青山雅光差一点捏起鼻子，哭笑不得地连连摇头，没想到何坤也有如此促狭的时候，不过给他这么一搅，方才的忧伤情绪倒确实如同浮云一般消散了许多。 从五月开始，日本第十一军新任指挥官横山勇发动了鄂西战役，因为主要是针对第六战区，第九战区这边压力比较小。 在加强戒备、关注战局的同时，另外一件事情的发生也令人十分留意，那就是共产国际的解散。 听到这个消息，何坤不由得便轻轻吁了一口气：“终于解散了呢，为了共同对抗轴心国，斯大林不得不做出这样艰难的决定啊，对于他来讲一定很痛苦。” 青山雅光也颇有一些感慨：“其实我对于国民政府采取容共这样的政策，还是很有点诧异的，日本也有共产党，当局一决定开战，就取缔了共产党，其实日本的共产党行动并不是很激进的，只是写一些文章，发动一下罢工之类，不像是她们在中国的同行，进行了暴力对抗，所以这样温和的日共被取缔，而国民政府居然要容共，虽然对共产主义不是很了解，不过也很感觉诧异啊。” 何坤摇了摇头：“我们倒是并不一定喜欢容共，蒋委员长的想法本来是‘攘外必先安内’，但是时局如此严峻，除此以外没有其她道路好走。” 这个时候，何坤忽然感到一种淡淡的讽刺，共产党真的是两面不讨好，无论是进行侵略战争的日本，还是抵抗侵略的中国，对共产党都是深恶痛绝，或许是因为无论是在哪一国，共产党代表的都是反对现行体制吧。 何坤很容易理解日本对于共产党的封杀，虽然看共产党的书不多，然而他记得很清楚的一本书就是，里面就写到监工用日俄对立的精神来刺激工人们的工作激情，不仅仅是捞螃蟹做罐头给公司赚钱的事情，这涉及到日俄对决，看看是日本强，还是俄国强，里面有一句非常具有煽动性的话，就是假如日本输了的话，日本的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剖腹跳堪察加的大海，真的是非常武士道了。 那本书并不长，然而写得很生动，上层的口号就是“一切为了日本”，然而工人们的生活非常艰苦，甚至连生命都如同灰尘一般，被毫不吝惜地抛弃，而监工之类的头目却过得很舒服，这就不由得人不生出一种幻灭的念头。何坤虽然不会去参加共产党的革命，但是他知道，别人用这样的话是骗不倒自己的，绿林好汉还讲一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个体的待遇之间如此天差地隔，再和自己讲什么整体，就非常虚幻了，如果真的有诚意，就先将大家的食物水准拉平一些，表达一下彼此合作的态度。 这样的书对于日本侵华来讲，当然是很能分散斗志的，因此也就难怪小林多喜二被军警虐杀了。 到了当年的冬季十一月，为了牵制国军对云南的反攻，日军五个师团分三条线路攻击常德，展开了常德战役，战役发生在第九战区，九战区的守军当然首当其冲，何坤所部马上要去支援。 临行前的夜晚，长沙城中一间房屋之内，从窗口传来了隐约而又压抑的喘息声，灯光之下，青山雅光修长赤裸的身体盖在棉被下面，在他的身上另外还覆盖着一层保暖层，那就是何坤矫健的身体。 青山雅光仰面躺在那里，白皙匀称的身体如同一条银带鱼一般，不停地扭动，张开来的嘴唇红得很，而且十分润泽，从喉咙里发出激情难耐的低低呻吟。 何坤伏在他的身上，嘴唇紧贴在青山雅光左胸，正在用力吮吸着，青山雅光的乳头给他含在口中，只觉得那一点凸起仿佛浸在开水锅里一样，几乎要煮熟了。很有些奇怪，这是青山雅光最难以承受的性行为方式，只觉得比接吻和肛交还要刺激，那种色情的味道分外浓烈，尤其是当何坤吮吸自己左边乳头的时候，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都要麻痹掉一样，有的时候甚至有一种“会在这样的兴奋中死去的吧？然而似乎也不错的样子”类似的感受。 何坤将青山雅光左右的乳头都痛快吮吸了一番，眼看这个人的上半身几乎已经泛出一点粉色，淡淡的如同樱花一样，更不要说他的脸颊，已经绯红一片，离别在即，何坤也真的是十分眷恋，依依不舍，他将身子上移，将一点油料涂抹在青山雅光下体，然后阴茎凑到青山雅光的肛门处，慢慢地插了进去。 寒夜里，两个人的身体火热地纠缠着，青山雅光浓烈的情感之中带了一点哀伤，对于何坤的出征很有些不安，从前自己上前线作战，虽然也会绷紧神经，然而却不会这样心情飘忽，摸不到底，想一想这就好像在一条危险的峭壁山路上，究竟是开车的人紧张，还是乘车的人更紧张，就很容易明白此时自己的心情。 半个多小时之后，两个人激烈的动作渐渐平息下来，青山雅光深深地凝望着何坤那汗湿的英俊面容，仿佛是望着他最后的影像，张开嘴唇轻轻说着：“一定要回来啊。” 然后抬起手臂去抚摸何坤的脸，右手掌心贴在了何坤脸上，转头一看那空空地支起来的半截左臂，才记起左臂已经断了。 何坤伸出手去细细地抚摸他的断臂，低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