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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说过,封野身边是他这一生唯一能回去的地方,如今看来,简直可笑至极,他怎会变得那么愚蠢天真? 他并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他曾有过家,两个家,但全都灰飞烟灭了,从此之后天下之大,他燕思空注定要孤身一人。 不,不,他还有一个亲人,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哪怕对方甚至不记得他,可这个人的存在,是他心里最深最深的底线,让他知道上天并不完全厌弃他的唯一凭证。 于是他提上了两壶酒,决定去找元南聿,他与封野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从来不曾向任何人诉过苦,如今对元南聿亦不会,他只是想和自己的兄弟喝一杯酒,也许将元南聿灌得不省人事时,还能让他唤自己一声“二哥”…… 当晃荡着走到元南聿的院落时,屋内火光盈盈,他隐约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他让监视他的人在原地等候,提着酒壶走到了门前,刚想扣门,却听着里面传来的,似乎竟是封野的声音,而且醉醺醺的,其实不必听声音,屋内的酒气已经散出屋外了。 燕思空犹豫着退到了窗前。 罗家家世显赫,窗棱上嵌的都是极为昂贵的琉璃,燕思空微微躬身,透过琉璃和窗帘的缝隙往里瞧去。 屋内二人,正是元南聿和封野,桌上的酒壶、酒杯东倒西歪,酒水菜肴洒了一地,杯盘狼藉,而封野,正紧紧地、极为亲密地抱着元南聿。 燕思空顿时觉得浑身血液凝结了。 接着,他听着封野尽管含糊、却没有丝毫犹豫地叫道:“空儿……” 第245章 空儿…… 那一声“空儿”,如一把尖刀般贯透了燕思空的胸膛,令他眼前一片血红。 自俩人重逢以来,封野不愿承认他是燕思空,极少用这个名字唤他,更遑论叫他“空儿”,那是最亲密之人才会唤的乳名,元卯去世以后,封野曾是这世上唯一会这样叫他的人,可这个“唯一”,他以为终究是没了。 如今看来,并非是没了,只是封野不甘、不屑、不愿用在他身上罢了…… 他用赤红的眼眸,盯着屋内的画面,封野紧抱着与他长得极为相像的弟弟,毫不吝啬,毫不吝啬地一声一声地叫着“空儿”,叫得那般动情,叫着那个他做梦也希望有人能再唤他一次的乳名。 而元南聿则轻叹着,用手安抚地拍着封野的背脊。 燕思空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不存在的,他并非是一个真正的人,也许只是真正的燕思空出窍的一丝孤魂,他在看着真正的燕思空与封野深情相拥,把酒诉衷肠,而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甚至会怀疑自己的身份。既然所有亲近之人都告诉他,他不是燕思空,他不配是燕思空,那也许他真的不是呢? 这世上叫燕思空的人定不止他一个,燕思空是谁,他又是谁,倘若他换个名字,他还是他,但他就不是燕思空了,所以这不过是个名字,既然所有他在乎的人连他这个人都不承认,他又何必执着于一个名字?! 屋内的画面让他意识到,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因为封野已经有了心目中的“燕思空”。 燕思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提着酒壶,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不想去猜测,封野与元南聿之间究竟如何,那与他还有什么干系?只是不知何时,冷风拂过,面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抹,竟是半干的泪痕。 燕思空露出一个惨笑。 如此很好,他本已打定主意,不再与封野牵扯私情,封野不必再假做深情地束缚他,他也不必再事事迁就、处处顾虑,唯恐伤了封野的心、欠了封野的情。这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合谋,他只要得到他想要的权势就够了,除此以外,他对封野再无期待。 再无期待。 回到房内,燕思空对着残月独酌,将两壶酒一滴不剩地灌进了自己肚子里,他本是海量,区区薄酒为难不了他,但酒不醉人人自醉,今时今刻,他有醉的理由,于是很快便昏醉了过去,一夜无梦。 —— 第二天醒来时,燕思空感觉自己睡了不止一夜,而是许久许久,头脑昏昏沉沉的,最重要的是,一睁开眼睛,阿力就匆忙地告诉了他两个消息,两个令人感到“一夜变天”的大消息。 一是昭武帝下旨,因一件小错废黜了陈椿的太子之位,改封庆王,二是陈霂将应封野之邀,在开春后启程来太原。 昭武帝二废太子,且废掉的还是最宠爱的妃子生下的最宠爱的儿子,意图已十分明显,那是向陈霂表诚的,废立太子绝非儿戏,这可是牵动国本的大事,昭武帝这样做,定然是朝廷已经和陈霂暗中达成了什么。而陈霂也有所响应,当即放言要来太原。 相信几日之后,陈霂劝降封野的信就该寄到了。若昭武帝承诺传位给陈霂,那么陈霂谋反的理由将不复存在,进而封野谋反的理由也不复存在,“按理”来说,封野就该归顺陈霂,归顺朝廷。 但世人皆知,没那么容易,有哪一个手握二十几万重兵之人,能够说放就放的。 因此朝廷虽废了陈椿,但并没有马上立陈霂,恐怕宣旨昭告天下的条件,就是陈霂能将封野收服。 陈霂若来太原,便将与封野正面交锋,是和是打,整个时局又将如何发展,便要看他们怎样周旋,如今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这两个消息令燕思空宿醉的大脑登时清醒了。 阿力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一边伺候燕思空洗漱,一边比划着:狼王会不会四面受敌? 燕思空接过阿力递到手中的布巾,慢慢擦拭着铜镜中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低声说:“会。” 阿力急得喉咙里发出咿呀地声音:那怎么办? “狼王这些年从蜀地打到中原,几乎所向披靡,鲜少尝败,便愈发狂傲自负,谁也不放在眼里。”燕思空盯着镜中的自己,说道,“若非如此,陈霂也不会如此惧怕于他,陈霂知道即便打进了京城,坐上了皇位,自己也成不了真正的天下之主,如何还敢与他谋事。” 阿力叹了口气。 燕思空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就好像昨夜的痛苦煎熬从不曾发生过:“若我是他,就会伏低做小,先取得陈霂的完全信任,待杀入京师,一切即成定局时,再露出獠牙不迟,但狼王是做不到的。” 阿力低下了头。 燕思空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阿力,眼中却根本没有任何人:“他生来就是靖远王世子,地位尊贵,一辈子没向别人低过头,装都装不出恭谨谦逊。我本以为我在他们之间调和桥接,哪怕再艰难,也或可一试,但我到底是没有做到,阿力,我又失败了。” 阿力哀愁地看着地燕思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