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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蛮懂得做人,平日里看见庚武叫“三爷”,一见红姨就改口叫“姑爷”了。 红姨说:“女人被男人疼可是会上瘾的。那丫头爱装,面上装不情愿,其实心里可爱被他疼。你别理她,那小相公要不疼她呀,她使性子不高兴呢。” 这话不几天就被阿檀又传进秀荷的耳朵里,秀荷可拿红姨没办法,不爱见她,挡着门儿,叫她回去好好做她的老-鸨生意。 红姨脸皮厚,下一回依旧还来。他们都等着秀荷肚子里的小宝儿呢,说小丫头是她用一对小虎鞋在菩萨跟前求来的,她是小丫头的干姥姥。 红姨还说:“你娘的命稍稍比你姥姥好,你的命又比你娘好,你肚子里小丫头的命啊,将来还会比你更好。看,多得人疼。”捂着帕子吃吃笑,绕口令一般,拗口啊。 …… 那一场欢爱弄至夜半,庚武睡着了,秀荷还睡不着,月份一大,怎么躺都不舒服。 遥遥天际上皎洁的月光从窗隙透进,看见睡梦中庚武清隽的脸庞,墨眉高鼻,那般沉寂。忍不住用指尖后沿着他的脸颊轻轻下滑,滑着滑着,滑到了自己胸脯上。 也不知道几时养成的习惯,可坏了,睡着后还要把她握一隆在掌心里,好像就怕她突然间跑掉。 秀荷忍不住勾出一抹笑弧,小心把庚武下颌一亲,思绪在暗夜中翻飞起来。 子青的故事总是藏一段,遮一段,说得最多的就是那个老头子。子青说老头子早先对婢子娘还可以,还送给她妾室都有的印花簪子,后来被老太婆发现,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了。子青还说戏班子,说戏班子的师傅罚起人来不把人当人看。就是没说过铎乾。铎乾也说:“她的戏唱得好极了,可惜她总是不理我。” 秀荷不知道子青的故事中到底有多少人,又到底是谁先不理了谁。但子青留给自己的仅有的两件东西里,一枚细花簪、一个镯子,其中一样就是铎乾的……那么铎乾在她心中的分量还是重的吧。 不愿提起来的故事,其实也是最不敢提起来的。 秀荷看着胸脯上那枚指甲盖儿大小的红印,像花瓣,花心依稀有小字样,认不清。应该是子青用细花簪烙上去的,烙便烙了,又怕轻易被人认去,这样矛盾。秀荷曾故意在铎乾面前戴了那枚簪子,但是铎乾却没有像镯子一样,一眼就认出来。或者说,铎乾根本就没有注意过簪子。 秀荷就又好奇起子青的另一半故事,那故事催人魂魄游走,走着走着,就模模糊糊遁去了梦乡…… 京城里老胡同多,胡同里住着王亲贵族,出个门抬头就能遇见个世家子弟。 那铜钱胡同在哪里——“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哦,听见前方巷弄里隐约传来清唱声,那里应该就是戏班子了。 子青说,京城里有个铜钱胡同,出了戏班子,沿着胡同一直望前走,走着走着就到了老头子的家门口。 是小时候的子青在里头学戏呢。子青说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学戏,唱戏的女人都是三教九流,戏子红颜多薄命,爱上谁都是要被谁伤的。子青不想做戏子,但不做戏子她就会被打死,子青的命不由己。 秀荷想起子青怀着自己,六个月了还要跑来跑去逃荒,不由在心里感激老关福。关福真是个好人,秀荷要孝顺他。 秀荷想去找子青,趁她还没长大前就带走她。她还要问问她,到底恨不恨铎乾,如果子青说恨,那么她就也跟着她恨;但子青如果说爱,那么秀荷虽然很芥蒂铎乾把子青丢了,也依然表面上还是对他平和。 “吱嘎——” “子青,子青在吗?”秀荷推开门,看见一间空幽的庭院,四周灰灰白白的,正中央摆几张练功的长凳子,墙角靠着枪啊棍啊,就是没有人。 一切都显得那么没有颜色。哦,不对,是死寂,像不是活人居住的地方。 “喂,你找谁?”忽然房里探出来一颗脑袋,梳着丫鬟头,上挑的狐媚眼儿,穿的衣裳也可好看。秀荷想,这丫头将来绝对是个美人坯子。 “我找子青,她在这里学戏。”秀荷笃定地说。 “你找错门儿了,没有子青这个人。”那女孩晃出身子,哟,八、九岁的年纪,走路就已经这样摇摆,一身风骚掩不住。这一定就是红姨了。 “我知道你是谁,我要找的是你姐妹。”秀荷不肯离开。 红姨却不耐烦了:“我姐妹?老娘姐妹可多了,快活楼里的姑娘们全都是。大肚婆,你快出去,这里没有你男人。” 砰一声关门,毫不客气地把秀荷赶出去。 秀荷在梦中无奈,只得昏昏糊糊地沿着铜钱巷子走,走啊走,走到尽头忽而看到一座大宅门,门第可真高啊,那青瓦红墙好不阔气。门前有兵卫把守,秀荷怯生生地站在石狮子后面,好像忽然被子青上了身,莫名心惶起来。 那红马甲蓝衣的士兵看见了,尖声叱问她:“那边那个,你干嘛来的?” “我,我找……这里头住的老头子是谁?他长啥样?”真吓人,秀荷怎么一瞬间连话都说不清楚。 那兵卫闻言竟然吃吃笑起来,自己笑还不够,又和对面的兄弟卑劣调侃:“啧,咱家老头子风流得没边儿,牙都掉得差不多了,那玩意儿竟然还能把姑娘肚子弄大。” 玩味地问秀荷:“来讨赡养费?得,小心被我们老王妃看见,一抬腿就把你肚子踢没了。从前又不是没有过。” “闭嘴,你们真是无耻!”周遭都是嘲弄声,秀荷很生气。话说完又忽然想起来,子青说靠近门边就要被这群人打的,她害怕孩子出事,连忙抚着少腹离开。 记起来庚武在胡同口等自己回家,便在昏蒙迷雾中摸索着走出来。怎么走着走着,却看到那马车边站着一对相拥的男女,那男子清梧英俊,明明就是庚武;女人绾着小抓髻,头靠在庚武的肩头上,看起来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们抱得可真紧呐,庚武清素的大手揽在女人的腰肢上,女人好似在哭,他在劝她莫哭。 女人说:“一日夫妻白日恩,我就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来寻我。” 夜风把庚武清润的嗓音荡进耳畔,秀荷听见庚武说:“不过只是拥了一夜,什么都未曾发生,如何能叫一日夫妻?况我在家中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