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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临了。 他静静地开口道:“人事已尽,天命不容。蔺负青未有力挽狂澜之能,愧对诸君。” 是刚刚的那股冷火在心窝里燃烧着,烧穿他的肺腑,也支撑着他脊梁笔直,支撑着他的眼眸明亮到摄人心魄。 就是刚刚那个紫微阁长老,叫他明白了,他在此刻还有唯一的一件事情能做。 “如今大难当头,此乃仙界之祸。” 非是阴命祸星一人之祸。 “自然该由仙界众生共担之。” 不该唯独方知渊一人,受凌迟之痛炼狱之苦,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自当年山海星辰台天火一夜后,我秉承圣子遗志,不敢存私。” 蔺负青语调淡淡地说着,他穿过众仙,走向大门的方向。 黎明白光照在他清美却苍白的脸上,几十人复杂的目光追在他单薄却挺拔的背后。 其实单以蔺负青的仙龄来论,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足能视他当个孩子。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人,每当他沉静开口时,都会有一种叫人情不自禁地忘记他年龄的力量。 就如这一刻,亦然。 蔺负青咽下喉间滚腾的血气和酸苦,闭眼又睁开,神情镇静。 “整整三年,我远别宗门,未曾踏离六华洲半步,殚精竭虑,未曾有一夜安眠……对这三界人间,我自认坦荡。” 他终于……在最后的关头,榨干最后的气力,圆上了这个最初的谎。 身后纷杂的声音传来,质疑声都被淹没了,大多是劝慰他,感念他的语句。 永远不会有人知晓他正在掘墓,当年的真相正被他埋葬下土。 蔺负青终于跨出门槛,天光与微风扑面而来。 他眼眸涣散,茫然地看见千余长阶延展在脚下,云雾山河如锦绣画卷般尽收眼底。 他能看见六华洲的每一条城巷,小却精致地铺在大地上。 那里有着不安地仰望天空的修士,卖力吆喝的小摊贩,手拉手奔跑的孩童和在后方温柔呼唤的娘亲。 很快都要毁灭了。 然而最荒唐的是,他虽为此痛不欲生,可当方知渊俊美恣睢的眉眼浮现在脑海中时,他却寻不到最应该有的后悔之情。 蔺负青暗想:果然,他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凡人,终究不适合做什么救世仙的。 当年师父给他算的命格,许是和紫矅一样出了差错。 背后是金桂宫议事大堂,面前是仙界万里河山。蔺负青忽然摇晃了一下,身子往前倾倒—— 双膝着地,他掀起衣摆重重跪落下去。 众人惊呼: “蔺小仙君,你这是做什么!” “这这……唉呀。” “你已尽力,何必如此呀……” 蔺负青恍若未闻,颤声道:“……事已至此,我能做的已经做尽了。仙界今后必乱,能救下多少性命,全在众生各自的肩上。” “万望诸位仙君,不畏灾祸当前,不堕仁义之心。寒夜将至……各自珍重。” 他深深地把头磕下去。 磕在玉砖地上,清脆一响。 这一叩,谢罪天地。 为他祸乱三界的邪念魔心。 ========= 小幻界内,一滴泪自蔺负青濡湿合拢的睫毛间坠下,在面颊上勾出隐约一道水痕。 他在心里轻轻地低叹:知渊,你瞧……我还是很心爱你的,是不是? 我的心魔不是你,可是困我的心魔,囚我的阴影,我命里不得摆脱的罪孽……都是为你。 那么,我至少还是对得起你这份炽热心意的,是不是? “叽?” 紫霄鸾从蔺负青袖口探出来,歪了歪头。 它看着闭眼默默流泪的魔君,并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幻境,遇到了什么心魔。 它只是觉得奇怪,明明蔺负青只是吸了一点点香雾,神智应该没有迷失才对。 那他这是在哭什么呢? 第68章 颠倒魅乱惑心妖 最后, 沸腾平息,人都散了。 蔺负青一个人缩在空荡荡的议事大堂的椅子上,眯着眼, 似睡非睡。 刚刚卯着的那一股劲儿泄了之后,他是真的动弹不了了。 不知昏沉了多久, 直到他听见空旷的脚步声, 勉强掀开眼帘。 蔺负青看见雷穹仙首高峻的身影逆着光从门口走来。 鲁奎夫走到他身前,望着倒地的案台道:“对不住, 我该再来早些的。” 蔺负青微弱地动了动唇。 他是想笑的,因为他想, 仙首定然料不到这案子是自己掀翻的。 可他又没力气,索性就放弃了笑, 恹恹地垂着眼说:“……我知道众仙家为何那样激动。” “大祸当前,仙界五洲都要受难。以他们的修为, 自保绰绰有余, 却无力保全千万底层修士……他们暴怒混乱失态,是因为他们心里还有仙界众生。” “……” 鲁奎夫沉默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人淡漠惨白的脸,这孩子太年轻了,他本不该挑这么重的担子,这至少也该是他师父那一辈儿的才能承担的活计。 萧瑟的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地上的纸张哗啦哗啦地往后涌。 蔺负青拢着衣袍, 眼神放空:“真的没有办法了, 是吗。” 鲁奎夫不言。 三年前, 星盘预示大难, 说天穹要在西北角裂开一块,他们没人说无法补。 哪怕有些小差错,天裂再宽百丈,把金桂宫的所有灵石积蓄贴上,也能补;再宽千丈,把所有仙门的人力财力聚集起来,还能补;再宽万丈,赔上几位渡劫大能的性命,勉强能补。 但是现在整个天都裂了,怎么补? 鲁奎夫沉声说道:“蔺小仙君,你走罢。” “这三年来,众仙家对你质疑不断,可鲁某人能看得出,你乃真心为这三界筹划的。” 鲁奎夫松了松眉,伸掌摩挲着蔺负青的肩,宽慰道:“走罢,小仙君做的已经够啦,你不欠姬圣子什么啦……回太清岛罢,叫你师父护好了你。” 蔺负青恍惚地暗想:不,我欠的。 和姬纳无关,我欠很多的。 他安静地问:“仙首不走吗?” 鲁奎夫摇头,他的双手中光华流转,转眼间显出一对巨斧的模样。 这汉子笑了一声,罕见地露出了在人前少有的粗野狂气:“这是老子的六华洲。老子不死,六华洲里多死一个人都不行。” 那高大的背影提斧出门去,属于仙首的华袍沐着耀眼的金光,反射出几丝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蔺负青目送着鲁奎夫离开。 然后他虚弱地闭上眼,又睡了。 …… 蔺负青是被崩塌的轰隆声音惊醒的。 明明没有日落,四面八方却阴暗如夜。 自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