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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打于昭仪的左手隐隐作痛,他的身子仿佛也没了力气,脚下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 随行的黄门看出燕珩的异样,上前来扶住燕珩,道:“陛下,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燕珩点了点头,随从便就近将他扶到芙蕖池边的凉亭坐下。 小荷才露尖尖角,微风吹拂,荷尖柔柔地摇摆。 燕珩为何不愿见于昭仪,因她性格实在刚烈,说话实在口无遮拦。在宫里燕珩虽是皇帝,但内里有无数眼线。就如方才,若是要人知道,楚国昭仪与匪贼沈虞旧情未了,那于昭仪的死期便到了。 可于昭仪并不都是乱说话,有些话她说得很对。譬如,燕珩父子就是投递叛国的败类。 当初景国以无敌铁骑灭了契丹,又趁势南下中原,攻破夏国,夺下东都,在诸国间风头一时无两。可惜,景国武力虽强,文治却十分落后,等同蛮夷。 景国面对地广物博的中原显出疲态,力不从心,再加上夏国散落各地的反抗势力此起彼伏,让景国应付不暇,景帝便有了以夏治夏的想法。 于是“楚国”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畸形产物便粉墨登场了,有了傀儡伪政府,自然少不了伪帝,燕珩的父亲燕遂良曾是天下文人的典范,担任过翰林院大学士、吏部尚书,国破那会儿任京兆尹,有统揽京畿之地的职责。 夏国以文治国,景帝要号召那些“守贞”的骚客,感化那些“守旧”的文臣,燕遂良简直是不二人选,让他投降做伪帝,顺理成章,事半功倍。 当然,燕遂良也没让景帝失望,就算国破时满城文臣上吊的上吊,自刎的自刎,南逃的南逃。燕遂良还是集结了一批富商巨贾并地主豪强,组建了个伪朝廷,依旧定都东都,国号为“楚”。 三年前,景国的骑兵围攻东都时,哀帝带着爱妃宝瑟夫人从密道逃跑,却被景国大将完颜泰抓个正着。 消息传来,翰林院一日间吊死了八个学士,那天燕珩推门而入看到满屋子悬在半空中裤管时,险些呕出来。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望着那柄哀帝御赐的宝剑,悲愤不已,一咬牙横握宝剑,将其架在脖子上准备自刎。 这时他的母亲冲进屋里来,劈手夺下宝剑,哐当一声掷在地上。 燕珩母亲姚氏是夏国宗室,燕珩的外祖母是德宗爱女常山公主。母亲作为公主府独苗,自小与皇家女无异,从来都是仪态万千,端庄从容的。 可外敌来袭,姚氏也蓬头垢面,再无半点往日风度了。 “母亲!”燕珩想要扑进姚氏的怀里,却被姚氏推开。燕珩怔愣,下一刻姚氏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她咬牙问:“你做什么!” 燕珩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流,他道:“我的同窗、同期、好友们都死了。他们都以身殉国,刚烈至此,我不能独活,不能为国朝丢脸。” “所以你也要死吗?”姚氏站起来,居高临下冷冷地质问燕珩,“你死了,景国就可以退兵吗?国朝就得救了吗?你死了,战乱就平息了吗?” 燕珩仰头望着母亲,姚氏接着说:“你死了,不过是史书上匆匆一笔,只算那冰冷的数字里,没有任何意义。” 姚氏一面说着,一面流下泪来,她抬手将泪花狠狠擦去,蹲下来捧起燕珩的脸,告诉他:“珩郎,我是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面对蛮夷毫无用处,满腔热忱爱国之情无处发泄,只能以死明志,警醒世人。但你不同,你是男人,是我夏国的最后一个状元郎,有栋梁之才,国子监所有的学子都以你为榜样,你不能就这么死了,大敌当前,如果每个人都寻死觅活,每个人都要退缩,那我国朝还有什么希望!?” 母亲说的那番话汇成四个字,无非“忍辱负重”。燕珩铭记着这四个字成了新朝楚国的太子。 可理想丰满,现实毒辣。 他当太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监斩与他同榜出仕的学子。 那名姓公孙的榜眼祖上是走南闯北的卖货郎,后来家里人在东都支了铺面一边卖糖水,一边供他读书。 虽说夏国当官并不看重身家背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大有人在,可燕珩作为一个簪缨公子,内心是瞧不上公孙的。 公孙在东都攻破后,弃笔从戎,在京郊组织了一批铁匠、樵夫之类躲在山中打游击,还试图劫走运送哀帝囚车,被当场抓获。 公孙其实不必死,但这时候需要杀鸡给猴看,他就被推上了刑场,由昔日同榜状元燕珩监斩。 燕珩还记得,那日公孙跪在烈日下,咬碎牙关,朝燕珩的方向吐了一口血水,而后仰天大笑,喊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此后,燕珩夜夜做梦都是公孙倒在血泊里身首异处,死不瞑目的样子,他需得用酒来麻醉自己,久而久之染上了酗酒的陋习。 更深露重,燕珩陷入回忆不可自拔,背后随从低声问:“陛下,还回玉芙殿吗?” 燕珩扶着栏杆站起来,沉声道:“方才于昭仪说的话,你们半句都不能泄露出去。” 跟随而来的四个黄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中一个极为机灵地道:“陛下,昭仪并未说什么,奴自然不会泄露什么。” 燕珩目光如刀,静静地看了他们一眼,甩袖往玉芙殿走去。 # 阿桃这边已经等候许久了,她重新穿上了衣裳,坐在桌前百无聊奈地数果盘里的花生和红枣。 那果盘里的吃食已经被她来来去去数了百遍,燕珩还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芸娘等人打听不到消息,就劝阿桃早些休息。 阿桃只能躺回床上,回想着一个时辰前还浓情蜜意,现在居然剩下一个人了,心里实在委屈,抱着被子嘤嘤哭起来。 人伤心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阿桃边哭边骂元皓,骂元皓没眼力见,眼睛长在头顶上,用鼻孔看人,现在又来拆她台。 骂完了元皓,阿桃又忍不住把燕珩拉出来骂,骂他狼心狗肺,不关怎么样,递个消息回来总可以吧。大婚之夜让新娘子独守空房,太不像话了,没有心。 阿桃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巴巴,又念起远在天边的哥哥,不知哭了多久,她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时候感觉面上有点湿冷,像是有人在替她擦脸。阿桃抬手,想要揉揉眼,却被那人握住腕,“别摸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