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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悠游岁月 第121节

    瞧官家如今爱重高顺仪的样子, 好处还在后头呢!而只要素娥能成为妃, 这玉殿内膳房的领头人就能得到‘典’字女官的殊荣。且之前的‘掌膳’之位也不会消失,而是会安排另外的人担当。这要论起来,这玉殿内膳房,能担当这个位置的, 舍她罗颂贞其谁?

    至于说,如今宫中四妃俱全, 就算是官家再宠高顺仪,都不可能将她捧上妃位。这在罗颂贞看来倒不是问题,参考当年的曹淑妃,谁也不知道意外会不会在明天就发生——曹淑妃当年也是宠冠后宫,官家都答应要给她封妃的,只不过是四妃位置上都有人了,封无可封,这才拖着了。

    但就是这样,后来不是也出了尚淑妃的事儿,一下尚淑妃变成了尚才人,空出了淑妃之位?当初能出尚淑妃的事儿,今后说不定就有别的意外。就算什么意外都没有,瞧官家待玉殿不同的样子,罗颂贞也不觉得官家会让自家娘娘‘受委屈’。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规则也是人制定的,重点从来就不是规则不允许、没有办法,而是看官家有没有那个心。毕竟官家可是天子,他若是想,从来就不会被规矩束缚,而是要反过来改变规矩!

    之前就又有九嫔变十七嫔的先例,凭什么四妃就是定额,不能增加名额?是的,这种违反传统的事儿,肯定会有闲言碎语,前朝压力也不会小——但都在可忍受范围内,只要官家有那个心的话。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在内膳房很有地位的罗颂贞不用管这会儿内膳房擦擦洗洗的活儿,就站在宫门后头树荫下,坐在一块台石上。侧耳听着外头宫道上,宫人洒扫声、脚底擦着石板声,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然而还没休息多久,这样安谧闲适的一点儿时光就被打断了。打头是一个衣着光鲜的体面宦官,领着两个小宦官,抬着一抬箱子站在门下拱了拱手,十分谦卑的样子。

    在门口洒扫、看门的两个宫女连忙回礼并打听来意。

    “赵大人怎么来了?哎呀,可是供应司有东西送来?这做什么要赵大人亲自来!使人来也是一样的。”常在宫门□□动,迎来送往的,负责这里的宫女人头熟。立刻认出领头的体面宦官是供应司颇有权势的宦官管事之一,姓赵,便也客客气气称呼做‘赵大人’。

    赵宦官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姑娘们言重了,我哪里那样金贵了?再者,侍奉贵人,为主子们鞍前马后,本就是应当的...这不是,眼下天热,官家命咱们给顺仪娘娘送些冰果么!哎呀,多是外地进贡来的,颇为稀罕呢!官家知道顺仪娘娘就爱这些,特别命t供应司掐尖儿了送来。”

    “原来是这样,赵大人有心了!”负责门口这一块儿的当然不止一个宫女,能领头说话的冲另外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然后才道:“赵大人稍待些,这就进去替赵大人通传...赵大人随奴婢来。”

    去通报的宫女小跑着在前头,领头说话的宫女就带着‘赵大人’一行不紧不慢走在后头。

    罗颂贞看着这一幕没太在意,以如今玉殿的当红程度,宫里时不时就有来孝敬的,从来就不少人来踏门槛。当然,眼下供应司出手,还是赵宦官这个得力的亲自来,不是为了‘孝敬’,而是奉官家的命,但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官家爱重顺仪娘娘,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玉殿一份儿。别说是前段时间暹罗进贡的珠宝了,就是一口吃喝看到了觉得好,也会特意送来玉殿——这一口吃喝其实不算什么,价值远不如珠宝那些,但这才是懂行的人着重看的。

    值钱珍宝固然是宫里有牌面的妃嫔才会有的,可那不代表官家就真的多在乎了,很多时候近乎于‘虚应故事’而已。反倒是一些琐碎小物,连‘赏赐’都谈不到,偏偏想起来要给某个人,那才是在乎呢!

    没出罗颂贞意料,不一会儿赵宦官他们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之后不久两个宫女抬着他们送来的一抬箱子来到了内膳房这边。

    “供应司送来什么好东西了?听说是进上的果子,倒不知是什么稀罕果子,还巴巴的特意送进宫”罗颂贞随口好奇问道。

    “进上的也不只是稀罕果子,寻常果子才最多。只不过贵人们掐尖了用,其他的还有宫人受用呢!喏,你自己瞧罢。”

    送东西的宫女,其中之一掀开盖在箱子上的厚褥子,然后才打开箱子。这却是一个箱子套箱子的物件——外面一个大箱子,里侧都包着一层锡,底部放着冰块,然后就是锡制的内箱,与外箱之间不算窄的缝隙里也填满了冰块。

    这显然是一个冰鉴,轻量化、可移动的临时冰鉴。

    锡制的内箱一打开,里面却是分做了数格,有大有小,都放着洗干净后的水果。这些水果每一个都像是精挑细选的,所以显得饱满、水灵、色彩鲜艳、芬芳扑鼻。在这个夏日里十分吸引人,让罗颂贞看到了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啧啧,这甜瓜瞧着真好,味道如何先不说,只看卖相就可以了!白的像玉像冰,一点儿瘢痕不见,形状也好。听说供应司最会讨好贵人,往年送寒瓜进宫,也不知道谁想的,特意挑那等圆的,不够圆的一概不要!靠这个倒真讨好了贵人。”

    寒瓜其实就是西瓜,此时刚刚引种来。远没有后世的鲜红,内瓤都接近白色,味道也不怎么甜——其起源于非洲酷热干旱地区,算是当地一种安全的水分来源。后来传到地中海沿岸,被接受的原因也一样。

    地中海自古流行海上贸易,而常年漂在海上,保存水就是一个问题,所以船员们发现西瓜后如获至宝,出航前都会带不少。

    如今西瓜传到了华夏,大家也不是吃它的味儿。更多还是觉得夏日炎炎,有拔凉过的西瓜吃,甚是解暑解渴。

    “甜瓜算什么?其他几样南边来的果子不是更难得?先放在你们内膳房,娘娘吩咐了,待会儿天更热了。别的先不说,有一样杧果,先要取出肉来,切成块儿了,浇上冰镇过的牛乳,再放些蔗糖...”

    杧果其实就是芒果,受限于运输条件,此时热带水果哪怕在京城也极其难得。荔枝这种有杨贵妃带货的知名水果还好些,一来荔枝其实没那么‘热带’,就连蜀中也有比较大的种植范围。二来么,受众比较广,在利益驱使下,有些商人总会在保存和运输上下功夫,使其能送到京城销售。

    芒果相对而言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芒果也有芒果的好处,如果摘下还是青色的未成熟芒果,运输时不仅不怕磕碰,‘保质期’也会大大延长!在这个过程中,芒果甚至会慢慢成熟,最后呈现出漂亮的明黄色。

    现在送来的芒果就是这样的。

    “杧果?”罗颂贞这个司膳内人,见惯了稀罕食材的也不认得芒果,便问了一句:“杧果是哪一个?”

    “就是黄的那个。”箱子里的水果不止一样是黄的,不过既是黄的,罗颂贞还不认得的,就只有那一样而已,所以一说就知道了。

    送东西的宫女离开后,罗颂贞还有些奇怪道:“娘娘怎么点名要这南边来的杧果?难不成以前吃过?可以前咱们玉殿没得过这个啊...别说咱们玉殿了,这东西怕是宫里都不多见,上回进贡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进贡到宫里的东西,有些是成定例的,算是日常供应,有些则不然。后者很有可能就是地方官,或者去到地方的外戚勋贵之流,看到了什么不错的特产,以自己的名义‘孝敬’到宫里的。宫里如果觉得好,说不得又会多一样新贡物。

    这种事有时是好事,有时是坏事。在大燕就还算好事,因为大燕的宫廷运转是相当‘商业化’的,地方进贡都是采购制——这在后世看来是理所应当的,拿钱买货、天经地义。然而在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就不见得了。

    地方特产是可以演变成特别的税赋,规定当地一定要无偿进贡的,最多就是允许拿这抵别的税赋——这听起来尚可接受,可放在地方就是一个大麻烦!因为规定是规定,具体执行的还是人!这种独立于系统之外的特例尤其如此。

    遇到个好官,当地百姓或许还能正常生活。遇到了不好的,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不是地方特产的东西有时也好不到哪去,很多时候宫廷会有一个定死了的价格,不管别的情况,反正就是这个价格——杜甫诗中,宫内的宦官用系在车上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绢布换走了一车炭的故事,就来源于此。

    站在宦官的角度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这一状告到天上去,自己也有理!因为宫廷获取‘贡物’的成本就是这样的,定例如此。只不过往常都是宫内直接找到京城里各行各业的行首,直接‘交易’,行首也不可能让某一人、某一家承担,大家一起平摊,就能接受了。

    杜甫诗中,国家的掌控力已经不行了,没有了原本宫内宫外的那种‘默契’。只管‘照章办事’,而不在乎明摆着的‘不合理’之处,这才祸害到了民间。

    玉殿内膳房如今的‘掌膳’郭姑姑知道一些,就道:“这原是早先那位广南东路的转运使在任上时,曾进上过的。不过当时官家只当是地方的稀罕物,也没有鼓动下头人都这般进上的意思,所以收下后别说归为常例,连个多余的话儿都无。之后又有林氏的事儿,那位相公虽没有一贬到底,可也受了牵连,这下更无人接着提一个小小杧果了......”

    这里说的广南东路的转运使,其实就是当初推荐过林美人的那位。

    林美人用带‘毒’的云母片害人,入宫前还有过害人性命的往事(与这相比,曾经流落娼门倒不值一提了),事发之后自然是悄然没了声息。只不过为了宫里的体面,她的事儿没有摆在明面上办,都另找了名目掩人耳目......

    林美人如此,推荐他的官员自然也是一样的,不可能有好下场。虽然那官员当初也不知道林美人手里有人命,但封建社会‘连坐’是普遍的,没人觉得这有问题。作为‘林美人’的举主,原广南东路转运使不受连累,在知情人看来才真是不合理呢!

    更何况,那官员虽然不知道林美人手里有人命,会用那种‘致命云母’害人。但林美人出身风尘他还是知道的,他甚至亲自出马替林美人掩盖了出身,改换了一个至少没那么糟糕,达到最低入宫标准的来历。

    别的不说,这就是‘欺君之罪’了!也就是事情不好公开来说,不然正经治罪,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掌膳!”发现郭姑姑过来,罗颂贞忙道:“掌膳晓得这杧果的事儿?如今怎么又有了?”

    “说来也没什么。”郭姑姑解释道:“好像是官家命人去宫外采购一些少见的南北果子,这才寻见的,本就不是下t头人的孝敬。”

    罗颂贞还没说什么,一个年龄极小的司膳内人就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这一定是官家为我们娘娘特意吩咐的,这宫里的娘娘嫌瓜果之类的寒凉,就是夏日都是不敢多吃的。也只有咱们娘娘格外喜爱,素来也不忌口。”

    宫里的后妃大多抱着朴素的认知:女人身体属阴,本来就容易体寒,‘寒凉食物’最好少吃。不然的话,身体不好是小事,最怕的是因此有生育上的障碍。

    后妃们都指望着生儿育女、后半生有靠,自然格外在意这些。

    对于小司膳内人的话,其他人没说更多,以免隔墙有耳,传出去显得轻狂。但从心底里来说,她们也觉得就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话,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她们却不知道,这回特意送来的一些水果没那么简单。这固然是郭敞的一番心意,但并不是完全出自他的‘自觉’,这里面隐隐有一双手在推动——方采薇自从上回在后苑,在郭敞身边提到了想要常常稀罕水果口味后,又通过间接迂回的方式,几次让郭敞想起这件事

    并非每次都是她亲自在郭敞面前提及,那也太违和了。事实上后苑那次后,方采薇就隐于幕后了,完全通过别人造成了巧合一样的局面,让事情一点一点朝自己预设的方向而去。

    这种迂回的方式让她对计划的掌控性大大削弱,最后能不能成很大程度上得看别人的,她能做到的只有一部分而已。但与之对应的,也让她安全了很多,这样之后不管事成事败,都几乎不可能将火引到自己身上。

    这和方采薇之前引导做的一些事是一个风格,未虑胜先虑败!如果她不是有这样的心态,说不定之前一些事上就败露了!别的不说,就说那次诬陷素娥淫.乱后宫并杀人灭口一事,有帝后的双重重点持续关注,如果不是方采薇从一开始就考虑了最糟糕的情况,哪里能干净脱身?

    现在,似乎是运气站在了方采薇这边,虽然事情不由她控制,但最后官家还是让人将杧果送上到了玉殿——高素娥有个秘密这宫里无人知道,就连高素娥自己都不知道,那就是她不能吃杧果!

    就如同有些人不能饮用牛乳、羊乳等,饮下容易拉肚子,还有人不能碰海里的鱼虾,吃了就会有各种症状,严重的可能要命...此时的大夫们已经知道人与人的体质不可一概而论,有的人就是不能碰某些食物。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常见的事,也很难提前防备,所以很多人也只能是吃到了自己不能吃的食物这才知道有这么回事...有人比较幸运,最后可能就是短时间内稍微有些瘙痒,很快就好了。有些人则不然,会非常不适,休克昏死,最终死亡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在方采薇曾经的未来记忆中,林美人没那么快倒台,至少来得及给宫中引入一些家乡广南东路的‘特产’,其中就包括了杧果——对水果很喜欢的高素娥理所当然地品尝了那些宫中少见的水果,直到某次吃到杧果后,立刻出现了强烈的不适。

    那次她几乎死去,若不是太医院有位太医对这类食病有些经验,死马当活马医用了一回针,说不得高素娥就死在那一回,再没有后来的宠冠后宫了!

    这回因为林美人倒台太快,高素娥还没来得及暴露自己不能吃杧果...方采薇计划利用这个弱点,一次要了高素娥的命!

    第152章 宫廷岁月152

    玉殿上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太医院的御医来了数名, 但眼下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供应司送来的芒果经过司膳内人的处理,切成小块后浇上加了蔗糖的牛乳送到了素娥面前,吃完后大约有一刻钟, 素娥身上就开始起红疹, 浑身发痒、口腔刺痛等症状也随之而来。

    这不适来的急, 等到宫人们去太医院请御医来时, 素娥已经半昏迷了。

    腹痛、发热、咳嗽气喘、呼吸困难等等症状一齐上来不说,她现在表面看起来就够可怖了——大片的皮肤不正常地、不均匀地红,还遍布着皮疹,加上全身水肿, 使她这个后宫出名的美人一点儿看不出来平日风姿, 甚至有些恶心。

    这里的动静很快突破了玉殿, 不多时宫里上上下下就都知道玉殿的高顺仪疑似中.毒, 已经命在旦夕了。

    是的, 就是‘中.毒’,这一方面是御医对杧果过敏的情况不了解, 只看得到症状,一时不能确定病因。另一方面么, 流言可不就是这样的吗?三人成虎, 越传越不像样。相比起吃了什么东西害了食病, 有人给如今宫里最风光的妃子下毒显然要有戏剧性的多, 更能引起流言蜚语。

    真要是阴谋论起来,每个人恐怕都能有自己的猜测。

    “竟有这样的事儿?”听到宫娥打听来的消息,方采薇在自己的清新殿里挑了挑眉惊讶道,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 她什么都知道,这甚至就是她的谋划, 眼下不过是一种表演而已。

    “如今怎么说,御医可有法子医治?”方采薇又追问了一句。

    打听来消息的宫娥回道:“回娘娘的话,如今玉殿上下乱的很,也不知道御医有什么说辞。不过听人说悬的很呢!之前高顺仪还好好儿的,一时就那样了。有知事的,私下就悄悄地说,这回高顺仪恐怕难过!”

    “...哎呀!娘娘您是不知道,高顺仪那病发了,瞧着就十分吓人,整个人肿起来了不说,脸上也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疹子,看一眼就叫人起鸡皮疙瘩!”

    方采薇不知道?方采薇怎么会不知道呢!记忆中的她虽然没见过高素娥食用了杧果后的狼狈样,但流言当钱,后宫就是个筛子,早就传开了!眼下听说素娥不好,她没有一丝惊讶,只希望这食病来的更急更猛,一次带走高素娥最好!

    便是没能带走,也要多折磨她一些时日,拖垮她的身体,给她留下病根或者毁容——大家都知道的,官家的宠爱不必指望太多。不管之前有多少山盟海誓,一旦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病人,或者干脆毁容了,官家的宠爱会流失的相当快!

    若不是这样,李夫人也不必病中不肯见武帝,还对劝说自己的人发出了‘色衰爱弛’的千古警句。

    想着这些,方采薇表面依旧是不动声色的。然后又听那打听来消息的宫女说到了御医们一时手足无措的事,而这也没出乎方采薇意料...记忆中高素娥吃了杧果没出大事,是因为当时的太医院里有一个平时不显的御医恰好知道这个此时极其冷门的病症,而且真有一手针灸可以缓和症状!

    既然要借‘杧果’对付高素娥,方采薇自然不会忘记处置掉这个‘障碍’!所以在推动这局面前,方采薇就设计那位太医给小皇女(方采薇之女)诊病时犯了低级错误,向官家和皇后告状,使其被逐出了太医院。

    如今没有了那太医,玉殿的情况自然不可能好转!

    而随着情况越来越糟糕,就连郭敞那里都惊动了!这时如何坐得住,立刻便赶来了玉殿。

    郭敞人到了,便要往寝房内走,还是王志通劝道:“官家!官家!官家莫要着急,这会儿御医都在屋内诊病,官家急急忙忙进去,怕是帮不上顺仪,反过来要叫御医们不安,不能够一心诊治了。”

    听到王志通的话,守在外边的何小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倒不是为了字面上的意思,事实上这会儿太医们本就一筹莫展,也不差郭敞去看了。实在是因为素娥如今看着着实可怖了些,怕郭敞看了后会不喜欢。

    日后素娥好转了,官家记得今日所见,说不得也会心里不自在,甚至因此慢慢厌弃了素娥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是什么情形?有谁知道的,与朕分说!”郭敞眉头紧蹙,暴躁地道。

    官家命令,谁敢不从?立刻就有人去寝房里要叫出一个太医回话。何小福此时也和郭敞说了之前的一些情况:“回官家,我们娘娘这病一时来的急,原是上午吃了官家命供应司送来的杧果,不过一刻就发作了起来。”

    “...御医们开始时说不准,争论了一番t,才说可能是食病。有些饮食别人用了无事,有人却是不能碰的。虽然不知道杧果是不是娘娘不能吃的,但奴婢们数了这几日娘娘吃过的喝过的,都是旧有的,当不会有错。只有这杧果......”

    这时也有太医被‘推’出来给郭敞回话了,郭敞当即逼问道:“你们说顺仪这是害了食病,因食杧果所致。既然知晓了病因,可有应对?顺仪如今又如何了,何时可以好转?”

    太医战战兢兢,不敢说现在的情况,但郭敞盯着一定要个准确说法,他又不能不说。只能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回、回官家的话,臣等、臣等已经用了汤剂。只是食病与食病也不同,寻常食病少有顺仪娘娘这般厉害的,一般只是寻常瘙痒起疹或者腹泻一两回而已。这、这般也不必如何医治,只要那几日少用些发物,不许饮酒,也就是了。”

    “今后、今后记着不要吃那些饮食,就不会、不会有事了。”

    “再有,杧果中原少见,因杧果而有的食病,便是医书上也未曾记载。娘娘这样,臣等实、实不知如何是好...眼下只是用了一样汤剂、一样外敷药膏,为的是镇痛止痒,原也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无法治本......”

    说到后头,太医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了。这不是他胆子小、见识少,在宫廷做大夫,治疗的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群人,‘医闹’是从来不会少的,‘医闹’的强度也非寻常可比。真要是胆子小,根本不可能在太医院长久呆下去。

    而且大夫也不是神,哪怕是医学相对发达了很多的现代,也多的是绝症,更不必说古代的医生了。所以对医治宫里的贵人们无能为力,御医们或多或少也会遇到,不能说没有经验。

    眼下这位太医如此,还是郭敞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从他开始回话起,郭敞便目光沉沉地盯着他,随着他回话目光就越来越重——以皇帝来说,郭敞并不是那种脾气很大的类型。他当然‘说一不二’,但总的来说是讲道理的。

    臣子们一般不会畏惧他畏惧地做不好事,不过当下显然不是一般情况。

    他始终是个‘皇帝’,是天子,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一个手握近乎无限的权力,动辄可以决定百万人生活与生死的人,他的喜怒哀乐不再是普通的喜怒哀乐,而都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面对这样巨大的能量,就像是面对一座火山。当它安静的时候,山脚下的居民还可以一边警惕,一边小心维持着平静生活。甚至因为火山灰等原因,土地更加肥沃,生活地比普通人更好。可一旦火山爆发,一切就都毁了!见证这一幕的山脚居民,不可能不畏惧。

    郭敞难看的脸色似乎在酝酿某种可怕的风暴,但他一时什么都没说,这反而让其他人更紧张了。于是寝房外的空气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沉重,仿佛要凝结成固体了一样!就在所有人快要气都不敢出时,郭敞终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