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745节

    【陛下，你的意思是说……】

    莫泽有些明白过来，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迦南摩尔的方向：【你的意思是说，那位银峰家的新家主，是一位危机先知……】

    “嗯。艾纳的描述，还有各方收集而来的信息，都证明了这点。我敢说，维系党那群人，就是依靠伊恩·银峰的能力，决定了行动时机。”

    皇帝平静道，金色的双眸中流转着不熄的光：“毕竟，精灵的先知之能源自于奇物，奇物是没有阵营的，他们的内斗无法依靠这个事物来决定未来。”

    【明白了】

    院长此刻理解了自己陛下的意思，他谦卑道：【我们等待一个有关于危机的预言，然后将其扩散，宣传我们必将战胜危机，来凝聚民心吗？】

    “不。”

    皇帝道，他闭上双眼：“是预言危机。”

    “然后告诉所有人，我们会输。”

    紧闭着双眸，守土者阿克塞尔道：“无论我们的银峰先知预言结果是胜利还是失败，我们都只会宣传我们会输。”

    “只有一线生机，只有一种可能，才能度过那次危机……我们必须超越预言，超越最微小的可能，才能得到胜利。”

    “莫泽。你明白的吧？”皇帝微睁双眸，灵知院院长只能看见一道璀璨的，宛如流动黄金一般的光芒：“好好宣传，好好优待我们的这位小先知。”

    “然后告诉他，帝国不需要真相。”

    “帝国只需要危机。”

    【遵命】

    莫泽院长退去了。

    很快。

    又一个女子的虚影浮现在皇座旁。

    【父皇】

    开口，便已知晓来者是谁。

    大皇女，阿莱格里娅·瑟塔尔侧膝坐在皇座旁，轻轻抓着自己父亲的手，近乎于撒娇道：【您交代给我的任务我都已经完成了……真理院的实验已经有了决定性的成果，对于帝都中央护盾发生器的改造马上就可以展开……】

    “嗯。做的不错。”皇帝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女儿金红色的长发，他叹息道：“诸多儿女中，你最令我省心……但这并不是好事。下次得学学你大哥，有事情就呼唤我的名。”

    【我能解决一切，不会让父皇为我担忧】

    大皇女有些不满道，但很快，她便继续自己的报告：【烈山地一方要求支援，我应允了，但我认为还可以再增加一批工匠资源，‘纯白计划’的实验可以初步在那里展开】

    【烈山地的领袖‘镇炎’伊贝亚（原称号为魇炎）原本不愿意我们过多干涉，但迫于资源缺口，他也松口了】

    “嗯，我相信你，去做吧。”

    并非是觉得可有可无，阿克塞尔的的确确是相信自己的孩子。

    迟疑了一会，他才继续道：“莱娅……你也该招个夫婿亦或是妃子了，我瑟塔尔皇室人丁本就不多，你大哥，二弟和小妹等人都已有子嗣，而技术也早就支持同性生子，你无需……”

    【父皇，不必再说】而大皇女缓慢却坚定地回绝道：【你知道我的答案】

    “……对不起。”

    明明是一国之主，外人眼中无比威严的皇帝，却在短短时间内连道两次对不起。

    阿克塞尔睁开眼睛，他的目光穿透重重钢铁土石，凝视着孤山之上，正在逐渐走向中城区的皇长孙艾纳，他叹息道：“无论是你，还是米卡埃尔，乃至于艾纳……都是我失败又成功的试验品。”

    【这正是我想要的……】

    “你原本应该会后悔，亦或是遗忘，乃至于在未来一笑而过，谁都会有那样的想法，或许只是短短一瞬，儿时戏言。”

    阿克塞尔打断了阿莱格里娅的言语，他淡薄地说道：“我也没有后悔，因为这就是我要办到的事情……我的道，我的路……”

    “但对不起就是另外一回事。”

    【那么依森嘉德呢？小妹的孩子……】

    “他是最后的钥匙，等真理部那边的技术完全成功后再说。”

    阿克塞尔的身形缓缓消散，变幻为光，融入不远处的帝都光柱中：“至于现在，就让他找到自己的方向吧。”

    “我相信，老师的弟子，会引导他走向正确的方向。”

    ……

    “果然，靠自己研发，亦或是抢，天知道要多慢！”

    烬灯家大宅，伊恩注视着自己手中的赤红色结晶体，心中颇为感慨：“我就说，为什么各种道途中我的发展速度越来越快——因为越是后期的道途，我认识的人就越多，得到的助力也就越多。”

    “只靠自己，窝在南岭种田是行不通的，有些技术本来就需要极长时间的积累，十几年说不定也就刚刚开头，而假如有其他人的支援帮助，一两年就可以进入实用化。”

    “就好比这个源质计算芯片……”

    由雅弗达转交的源质计算芯片，形态看上去，很类似飞焰地构装骑士的灵魂核心，或者说，构装骑士的灵魂水晶本来就是模仿源质计算芯片而成，他们那边也有一个类似的前纪元计算中枢遗迹。

    伊恩很满意，这代表霞辉领‘亡君’系列的技术将迎来一个飞跃。

    别的不谈，只要搞清楚回声和亡君灵魂的共性，那么只要维持好这么一个计算芯片，整个领地内所有人的灵魂就有了归宿……一个几乎可以维持至少一千年的‘冥府’！

    正如同伊恩一开始想的那样，泰拉大陆上，恐怕早就凑齐了一整套飞天的方案，甚至是一整套应对各种末日的方案，乃至于一整套升华革命的方案。

    但是，因为各国的纷争和矛盾，这些技术都没有汇总。

    假如不在意时间的话，这些技术将会在百年内，几次世界大战后逐渐扩散，并且随着战争胜利者统一整个大陆，进而彻底融为一体，将整个升华者社会改变成全新模样。

    这才是历史正常进步的速度和步骤。

    但伊恩却没有那个时间和耐心——他要加速。

    加速历史进程，加速技术开发。

    他要用自己的存在，从各方手中汇总最关键的技术和支持，然后……征服整个泰拉，收集所有胜利的关键要素，紧接着完成自己的最终目的！

    在这过程中，他必须要做到完美，得到绝大部分人的帮助，并击溃所有敌人。

    “回去得告诉亚德伯特这个好消息……还有。”

    抬起头，看向烬灯家走廊的一侧，伊恩颇为好奇地问道：“依森，你呆在那里干什么？有事找我吗？”

    “伊恩……”

    一个金发少年的人影从阴影中走出，他看向伊恩，的面色带着些许犹豫：“我刚才全都听见了。”

    “听见了我和雅弗达的对话？我知道的。”

    对此，伊恩早就知晓，但他和雅弗达说的东西本来也没几个敏感的，真正敏感的东西他早就告诉了依森了，所以少年有点没搞清楚为什么依森嘉德会犹豫：“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伊恩。”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依森嘉德认真地询问伊恩：“你说，你想要改造世界。”

    “你说，你想要与世界为敌。”

    “哦。这个啊。”

    听到这里，伊恩才缓缓收起笑容，他想了一会，点头道：“这我的确没有和你说过，但不要太担心，那些大陆秩序，仇恨根源，血脉中的卑劣和恶毒什么的，都是一些夸大其词的东西。”

    “说到底，我要做的仅仅是通过技术改变一些原本的道德和习俗，让整个世界的运转变得顺畅一些，对你来说，不算是什么事，我并不是真的要对抗整个世界，不会造成全世界围剿我，牵连到……”

    “不。我不在乎全世界围剿什么的东西，也不在乎牵连到我。”

    依森嘉德打断伊恩的话，他认真道：“但你究竟想要如何改变这个世界，这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你说的未来的图景，吸引着雅弗达议长，让他也心动的那些想法，也让我心动。”

    “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伊恩你过去为何不与我说这些……是因为我的实力不够吗？还是说我不符合你的要求……”

    “不。”

    抬起手，伊恩神色也认真起来。

    他抬手打断了依森嘉德的话，缓缓说道：“仔细想想，的确是我的错，过去我似乎没有什么机会，从头到尾认真和你说我的奥法道途，以及我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与未来的构思……”

    “嗯。的确，我太过自然地认知你为我的朋友，忘记了即便是朋友，也需要分享这些看法。”

    “不过……”

    如此说道，伊恩的目光深邃，他看向眼前的金发少年，平静道：“那样的话，你就真的没办法脱身了。”

    “在这个事业面前，你的血脉，血脉背后的计划，埃伦家族亦或是皇室争端，都不过是细枝末节……你真的打算知道吗？”

    “不然呢？”

    伊恩说的话很严肃，但依森嘉德却快要被气笑了：“我都陪你用命去对付迷宫之主，去躲外祖父的光柱了，你还问我打不打算知道——我要是没有这个决心怎么会这么做！”

    “你就连雅弗达都说了还没和我说！”他尖锐地指责道。

    “这个的确是我忘记了……”

    哈哈一声，伊恩的目光游移不定，他爽朗笑着走上前，按着依森嘉德的肩膀道：“但说实话，这也是我过去的一个顾虑。不是因为你的实力，而是因为什么都告诉你的话，你未来眼中的世界就会大变模样。”

    “你是贵族，天生尊贵，很多事情，你都不懂……假如你真的想要参与进我的发展计划，那么你以后要冒的风险就会更多，失去的也会更多。”

    伊恩顿了顿了，然后道：“依森，我可能是顾虑你太年轻了，所以才一直没有和你聊这些话题。正如你所听见的那样，我未来的敌人不仅仅是贵族，不仅仅是一两个国家，更是人性本质，大陆秩序，社会道德……是整个泰拉世界。”

    “你真的确定吗？”

    “当然啦。”

    依森嘉德与比自己更加年轻的伊恩对视，他不知道是气还是其他的情绪，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要真的觉得我很无知……我是炼金术的天才，是接受了皇室级教育的大贵族，我博览群书。的确，有关于底层的事情，我几乎一无所知，其他方面更是比不上你，但是绝对能帮上你很多忙。”

    “但只有让我知道，你究竟打算干什么，我才能辅助你做更多的事情。”

    “好。”

    伊恩微笑着，却几近于肃穆道：“既然如此，那就多了解了一下有关于底层的事情吧。”

    “依森，去看看这广阔的世界，看看在这片大地之上，升华者与普通人是如何割裂，而你又对此有什么感想。”

    “依森，多看看，看看这个世界的技术与社会究竟扭曲到了什么地步，看看这个建立在前纪元文明废墟上的文明，将它的繁荣建立在怎样的错误上时，你就会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的匪夷所思。”

    “然后，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做与‘世界为敌’。”

    “当你找到你心中的答案后，就来告诉我你的想法。”

    缓缓抬起头，伊恩看向高天之上，那一片的漆黑。

    他对已经握紧双拳的依森嘉德道：“到那时，我就会告诉你这个世界真正的秘密，与万物众生最大的敌人。”

    “那时，我们就是真正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