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入春闺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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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杀陈大娘。 陈大娘对他很好,给他吃的,给他地方住,还给他讲故事。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就像姥姥一样让人觉得亲切。 可是他现在却要杀死她。 人被杀死是什么样的呢? 师父说,你是刀,刀就要接受任务,你的任务就是杀人。不要管是谁雇用你去杀人,也不要管你要杀的人是谁。 为什么? 为什么呢? 他是刀吗? 是吗? 他不能决定杀不杀这个好心的姥姥吗? 小仇野还在思考,他已经快要放弃杀陈大娘了,因为潜意识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 可是,师父的话不断在耳边响起,他不得不将匕首握得更紧。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笛声。 小仇野听着笛声,感觉自己脑子已经混乱得不会思考了。 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小仇野握着匕首慢慢靠近,匕首的金属面反射月光,照在陈大娘的眼睛上。 陈大娘在这道光下睁开睡眼,然后她看到孩子失去高光的眼睛。 她张口似乎想唤孩子的名字,可是她没有机会再发出声音了。 就在她张嘴的那一瞬间,孩子手里的匕首扎进了她的脖颈中。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 陈大娘看着孩子,苍老混浊的眼里流出一滴泪,她冲孩子笑了笑,伸手去将孩子脸上的血迹抹去。 你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呢?她不由在心里想。 对不起啊,你本来该是个好孩子的。陈大娘永久地闭上了眼。 陈大娘有个当父母官的儿子,可她这个儿子并不是个好的父母官,可谓是贪污受贿,无恶不作。她为此跟儿子吵过很多次架,并扬言要到上京去状告他的罪行。 她以为儿子会改,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儿子要杀她的消息。 儿子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便雇杀手帮忙动刀。 可就连这个杀手组织的首领都“看不下去”她儿子的这种做法了,对她说,要替天行道,把她儿子杀了。 陈大娘舍不得儿子,既然儿子要杀她,她心已凉,宁肯死。 那个首领说,“要么你死,要么你儿子死。如果你死,那你在死之前得帮我一个忙,不然就是你的儿子死。” 陈大娘答应了。 之后,她打开门,牵着门口的孩子进了屋。 干枯瘦弱的手从小仇野脸上滑下,他看着那双苍老混浊的眼睛逐渐失去最后一丝色彩,变得如同死鱼眼睛一样难看。 手上的黏糊糊的感觉,小仇野没见过这么多血。 他的脑袋好像又能思考了。 我杀了她。他心里淡淡地想。 一个杀手,一把刀确实该这样做的。 可他没来由地难受起来,胃里一阵痉挛。 他使劲摇了摇陈大娘,陈大娘没有醒,身体却在一点点变冷。 这就是死么? 是死了,我杀的。 孩子忽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浑身像是有人从腹中将他肠子扯出来般阴冷。 他用匕首往自己腿上也扎了一刀。 好痛。 可是这种痛却让他冷静下来。 他按照师父所教的,冷静地处理好现场的一切。 当他从陈大娘家里出来的时候,终于对着路边的水沟呕吐起来。 脑中乱糟糟的,冷漠的情绪似乎要将悲伤全部笼罩。 他不停地吐着,吐到嘴里发酸发苦。 他实在吐得太累了,就仰头去看天上的星星。可是天上没有星星,厚厚的乌云遮住月亮,快要下雨了。 可他还是呆呆地站在路边,连大腿的伤口正在不断往外流血都不知道。 “小七,你这条腿要是再不及时处理,就要废掉了!”燕青青给椅子上的小仇野边包扎边说。 小仇野垂头咬着唇,没说话。他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 有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小仇野知道是谁。 他问:“师父,我是刀么?” “对,你是刀,你做得很对,很好,你天生就是如此。” “这是天生的?我真的,是刀?” “对,没错,你总算明白了。” “那我不用匕首了,我要用那把三尺长刀雁翎刀。” 仇漫天笑道:“当然可以,那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他终于把这个孩子的仁慈杀死了。 小仇野自有记忆来从未感受过温暖和亲情。陈大娘给了他温暖和亲情的感觉,可他却把陈大娘杀死了。他连杀陈大娘都能狠下心,之后就能冷漠无情地杀任何人。 云不归叼着叶子对仇漫天冷声道:“以后睡觉的时候,多小心些。” 他从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现在却真实地发着怒。 仇漫天笑笑:“他不会杀我的。” 小仇野开始学着做把刀了。 开头那两年里,每当他杀完人后,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静静地呆着。小小的身体抱着那把三尺长的雁翎刀睡觉。 他一刻都未让刀离身,仿佛只要跟这把刀待得久一些,自己也会是把真正的刀。 他变得更加沉默,像个闷葫芦,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摇头点头和杀人之外,似乎什么都不会做。 季棠出招说:“要不给小七灌点酒吧,喝醉睡一觉就好了,不然憋坏了,疯起来连我们也杀。” 小仇野喝的第一口酒不是甜酒而是烈酒。其他六人觉得,既然要喝醉,喝得并不一定得多,但必须得精。最好喝一两口就能醉,也省的他们费力掰开嘴灌。 不曾想,第一个醉倒的便是季棠,然后是燕青青,花无叶,黄铁衣,还有大哥郭斩。 云不归是最后一个醉的,他指着小仇野仍旧稚气的脸,醉醺醺地说:“小七,你以后要是想走了,就跟我说,我一定……哕。” 小仇野:“……” 他静静地看着六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起,你挠挠我的脸,我踢踢你的肚子。 他喝了许多酒,可脸一点都不红,反而白得吓人。这个时候他抬头望天,天上有很多星星,一闪一闪的,很漂亮。他的唇角终于以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弧度向上弯了弯。 其实那天夜色阴沉,连月亮都没有,更不要说星星。 后来,他身上总是带着酒囊。 景和二十一年,仇野十一岁。 九九重阳,仇野在佛前上了三炷香。香是给陈大娘上的,而他现在提着刀要去杀陈大娘的儿子。 没有人雇用他去杀陈大娘的儿子,只不过他查出一个消息——当年雇用他去杀陈大娘的雇主,就是陈大娘的儿子。 作为一个合格的杀手,并不该去调查雇主的消息,不管是雇主还是杀手,只能跟一个“中间人”交涉。仇漫天就是那个中间人。 可仇野还是去查了,这件事就像心魔一样困扰了他整整五年。让他变得完全不像个孩子,反而像个心思深沉的成年人。 陈大娘死的那年,她的儿子为其大型操办葬礼。他在陈大娘的棺椁前恸哭,把自己像发面馒头一样的脸哭得通红,细长的眼睛也被哭肿得像是核桃缝。 因此,陈大娘的儿子成了此地有名的孝子。服丧后官职便年年升迁,这年已经升作京官了。 仇野藏在树里,等待着这新上任京官的车马。 他被发现了。 发现他的是个女孩子。 上京城里马车太多,重阳节的车便更多了,女孩子所坐的马车被堵着无法前进。 她似是很无聊,掀开轿帘,点漆般的眸子滴溜溜地往外看。 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将目光定在街边那棵高大葱荣的树上。 四目交接。 女孩子的目光自落在他身上,便再也没挪开过。杏核一般的眼里满是好奇。 仇野微微蹙眉,灵巧的身体一转,便跳到了屋檐上。 这时他去看马车里的女孩子,女孩子仍旧在看他,眼里除了好奇,甚至还有一丝羡慕。 你在羡慕什么呢? 仇野只觉得不解。 他不再管那个女孩子,轻盈的身体踩着风跳到那京官的马车顶上,再像条小鱼一般,灵活地钻进去。 ——只不过,他那时并没有想到,五年后会与那个女孩子再次相遇。 他的一切动作都很迅速,除了在杀那个京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