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 第76节
“你是不是有病!”张齐峰说,“什么事,说。” “明天早上您这个署长就没了,”李风说,“就这个事儿,十分钟我到城防署,没见着你我就回来睡觉。” “你说什么?”张齐峰的声音立马精神焕发起来,“什么意思?” “见面说。”李风挂了电话。 接着又联系了肖磊。 “李署长!”肖磊大着舌头,背景音里是一片喧闹。 “生活挺美好。”李风说。 “今天邱时回来,收尸队的兄弟给他接风呢,”肖磊说,“我喝了点儿酒,但是脑子是清醒的。” “就是舌头大了对吧。”李风说。 “是。”肖磊回答。 “告诉邱时,”李风说,“我明天上午会过去找他,让他在掩体等我。” “收到!”肖磊响亮地回答。 “去喝吧。”李风说。 “不喝了!”肖磊说。 “让你喝你就去喝,”李风说,“别跟个弹簧似的,一惊一乍的。” “是!”肖磊说。 “他们要这么闹一夜吗?”邢必靠在床头问。 那边掩体里喝酒的人听声音还有起码一半的人没有倒下,连笑带说的不知道聊什么。 “天亮之前差不多能结束。”邱时团在床上,被子拉到了脑袋上捂着。 “天天在一起也有这么多话说么。”邢必说。 “那屋暖和,”邱时说,“就算没话说了他们今天晚上也会挤一块儿在那边待着的。” “你冷吗?”邢必转头看着他。 “您不是智慧优选生化体么,”邱时说,“我冷不冷的您不知道?” 邢必笑了起来。 “过来,”邱时说,“挤一挤。” 邢必看了看床边放着的一个圆柱取暖器:“这个还能再调吗?” “不能了,”邱时说,“那东西搁这个掩体里,就跟雪地里点了根儿火柴一样的效果,现在城防署那帮贱人不让点火,要不我们就在屋里弄个火堆了。” “这个掩体是谁盖的?”邢必脱了衣服躺到了床上。 “过来点儿,”邱时往他那边蹭了蹭,“挤着才行。” 邢必往他这边也挤了挤:“你们铺盖也这么紧张吗?” “怎么紧张了,”邱时说,“一人一床,明天我跟李风再要一套去,他估计没想到你会在这儿过夜。” “嗯。”邢必应了一声。 “我以为你不怕冷呢。”邱时说。 “是不怕,”邢必说,“但是太冷了会影响身体机能。” “知道了,这意思就是虽然不怕冷,但还是有可能被冻僵的。”邱时把被子往他那边拉了拉,把被角在他脖子旁边压好了。 邢必的体温比他们这些普通人类还是要稳定得多,这会儿邱时就感觉有个暖炉在他边儿上,暖和多了。 “掩体是我和赵旅盖的。”他说。 “你们两个?”邢必转头看着他,呼吸扫到他脑门上,也是暖的。 “最老的这几个都是,”邱时说,“老头儿给我们弄了炸药,山坡上炸个坑,然后砸平了,再拿石头堆上面一半。” “两个小孩儿吗?”邢必问。 “嗯。”邱时点点头。 “所以人类明明那么容易死,却一直也没死光。”邢必说。 “有机会你可以看看赵旅的背。”邱时枕着胳膊。 “这个……我没有什么兴趣。”邢必说。 “操,”邱时笑了起来,“他背上一整片的疤,是我们炸坑的时候跑慢了,他替我挡了一下,岩石渣子崩了他一背。” “是么,”邢必想了想,“过命的交情。” “对,我跟赵旅也是过命的交情。”邱时说。 “所以他会亲你。”邢必说。 “他比较容易激动。”邱时笑了笑。 “我以前,很少能接触到这么……”邢必看着他,“直白的情感,很夸张,很强烈。” “我们又不是什么高级人类,”邱时说,“就这样的世界,就这么活着,这帮兄弟就是全部了,装给谁看呢。” “嗯。”邢必应了一声,还是看着他。 邱时也看着他。 过了几秒钟,他指着邢必:“你别学啊,躺床上这就不合适了。” 第37章 谢谢 邢必沉默地看着他, 过了两秒才勾了一下嘴角:“赵旅说的话你是不是很在意?” “我操,”邱时愣了愣,“你听见了?” “嗯。”邢必应了一声。 “倒也没有很在意, ”邱时说, “我们一直会这么说话, 也不绕弯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不在意为什么马上就知道我说的是哪句。”邢必问。 “牛逼, ”邱时啧了一声,“在这儿等我呢。” 邢必笑了笑,没说话。 “这事儿吧, ”邱时拧着眉, “也说不清, 说不在意呢, 是我们从小到大这种话也没少说,但一直也没谁有过什么恋情……” 邱时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搓了搓胳膊:“说在意呢,也在意, 毕竟他说得比以前都正经,跟真的一样,说得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茬儿了。” 邢必笑着叹了口气。 “怎么了?”邱时问, “我不是区别对待,你俩对于我来说, 都是过命的交情。” “嗯。”邢必应了一声。 “当然也不完全一样,”邱时又想了想, “但我不知道怎么说, 你作为一个抢答大师, 思考高手, 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邢必说。 “真的知道?”邱时问, “这个不完全一样并不是指你没有他重要。” 邢必笑了起来:“我真的知道。” “算了。”邱时叹了口气,胳膊撑了一下,凑过去在邢必脸上很用力地亲了一口,比今天赵旅亲他那口响得多。 邢必看着他,没说话。 “怎么了?”邱时问。 “谢谢。”邢必说。 “……到不了谢谢的程度吧,”邱时说,“赵旅要这么亲我,我一般都骂。” “就是谢谢。”邢必说。 邱时看着他,沉默了半天,说了一句:“不客气。” 邢必偏开头笑了起来。 “是不是很好笑!”邱时说,“你自己说是不是很好笑,你他妈谢一个,我怎么办?我只能不客气啊。” “我是真的谢谢,”邢必转回头,“我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被亲吗?”邱时问。 “不是,”邢必说,“我们有情感,有喜恶悲欢,但更多的时候,这指的是……我们能够感知和判断出人类的情感,喜恶悲欢,毕竟人类的情感很复杂。” “我懂了,”邱时躺回去,枕着胳膊,看着顶上的石头,“其实你们并没有多少机会,真正去体会那些情感。” “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最简单的情感,”邢必说,“就像一个人知道也尝过酸甜苦辣,但他不知道红烧肉的味道,油条的味道,清蒸鱼的味道……” “操,”邱时说,“我他妈也不知道,我听都没听说过,这有谁知道啊。” 邢必笑了起来:“我知道。” “过分了啊。”邱时说,“不过你这么说的话,我差不多能明白吧,我喜欢我那帮兄弟,讨厌张署长,这些直接的感受你能体会得到,但更微妙的,比如……” “跟某一个人,产生某种单独的情感上的联接,”邢必说,“我不太有这样的机会。” “你的老师呢,搭档呢?”邱时问。 “在一个所有人都熟悉生化体,清楚了解生化体不是人类,也永远不可能是人类的世界里,”邢必说,“大部分的人跟生化体相处时,是会有明确的界限的。” 邱时没说话。 “特别是潜卫,”邢必说,“我们没有跟人类产生情感联接的必要,服务型的生化体才会有这样的需求。” “我有一点儿懂了。”邱时轻轻叹了口气,“你也没跟哪个搭档一块儿喝酒泡温泉,躺床上聊天儿的吧。” “嗯。”邢必笑笑,“我生活在人类的世界之外。” “那……你感受过的情感里,”邱时皱着眉,“最深刻的是哪种?” “仇恨。”邢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