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千年（全书完）
雷奕天还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越说越激动的哈里则察觉到事情有异，但无论如何在这两个人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对这拍桌声起了反应的，是刚刚还一副看戏模样不打算理会雷奕天的蓝。 「了解！」 带着欢笑语气地响应了拍桌声，紧随而接的是几道像是小型爆炸的声响，随着嗞嗞嗞像是压缩气体喷出的声音──事实也的确如此，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令人无法视物的灰烟。 「蓝，你背叛我！」 哈里已经理解目前的状况，但在烟雾之中他什么也做不了。 而还未反应过来的雷奕天，则被烟燻得睁不开眼睛并且咳嗽起来，不知如何是好的同时，感觉到有人轻碰了自己一下，勉强瞇着眼睛顺着那个方向望去，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朝自己伸出了手。 「还相信我吗？」 不用多说，雷奕天知道这个人只可能是贝姬，他不作多想便握住了她的手。 淡紫色的光茫四散，雷奕天只觉自己顿时变得身轻如燕，被贝姬轻轻一拉便整个人都要飘起似的，轻快地离开了班房。 烟雾甚至强烈得连走廊都覆盖了，前后两间班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而发出了巨响，不过雷奕天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任凭贝姬拉着他走。 接着雷奕天只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然后整个人又再一次被拉离地面。 难不成…… 而雷奕天这个难不成，下一秒就获得答案，他被贝姬拉着从走廊的窗户跳了出去。 藉着魔晶神奇力量而能够缓缓往地面飘落的雷奕天，看着一手压着裙襬，一手拉着自己的贝姬，她早有准备地戴上全罩式的防毒面具。 意料之外地……可爱。 就算在这个时候，雷奕天心中也不禁浮起了这样的感想，不过也没有几秒，因为就连校舍外的地面都佈满了那种刺眼呛鼻的烟雾。 「要跑起来，没问题吗？」 通过面罩传来的声音虽然显得更小，不过雷奕天还是听得清楚。 或许是因为危急关头，雷奕天立即想到贝姬的魔晶力量并非无限，不能作不必要的浪费。 只是碍于刚刚被人「不小心」地摔了一下，雷奕天现在可是连走路也有困难，更莫说要跑了。 「哈……没想到当初为了保护我的东西，反倒是这时候有用。」 面对雷奕天的回答与自己的慰问完全无关，贝姬也是呆了一呆，看着雷奕天好像把什么扔进了嘴巴，反倒是雷奕天放开了她的手： 「走吧，去哪里？」 只是贝姬还来不及开口，突然刺耳的警报声从校园内各栋建筑响了起来，震彻整个校园。 「警告！警告！狩猎场状况不明，大量猎物从中逃出，所有人注意留在室内！」 这声音……是里奥？ 「奕天，走这边，去狩猎场。」 只是已经没机会让雷奕天仔细听清楚，他不知道这烟雾的范围到底有多广阔，要是跟丢了贝姬的话可就麻烦了，当下只得慌忙跟上。 贝姬起初也只是以缓步跑的速度领在出面，一来她知道雷奕天不过是普通人，二来现在四周佈满刺激性的气体，没有防毒面具的雷奕天不适宜奔跑，但当她察觉背后的雷奕天似乎很轻松就跟上了自己时，不禁有点意外： 「你刚刚吃的是什么？」 「强化药，哈里那边的人特别帮我调製的，当有个万一的时候用来自救，一共给了三种。而刚刚一口气吃了两种，一种能够屏蔽痛觉，另一种强化身体能力。哈，真没想到反而在这个要逃离他们的时候有用。」 「这样吗……」 贝姬的声音即使是隔着防毒面具也听出了疑惑的感觉，但当下并不是适合说话的时候，所以雷奕天也没有多问，只是继续紧随渐渐加速的贝姬。 所幸的是烟雾主要覆盖的范围都在建筑附近，而此刻他们二人也不走林步道，而是直接穿梭丛林务求以最短的路线前往狩猎场。 而一路上，雷奕天听到的尽是不知名野兽的叫声，他回想起狩猎场的大小，真不知道当中到底困住了多少猛兽。 这么说来，里奥其实是贝姬这边的人吧？但里奥好像不知道我和贝姬的关係，毕竟那时他跑过来兇我……抑或那也是演的？ 不好说话的关係雷奕天也只能在心里乱想，不过比起里奥是不是暗中的协力者，他其实更在意此刻为何要去狩猎场。 不过在雷奕天想得明白之前，他们二人已经抵达狩猎场，狩猎场高度设防的防护壁亦随着二人进入后降下，似乎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再有人从外面进入。 「真是的，到底为了什么而要干这种事情。」 一边抱怨一边从管理室走出来迎接二人的便是从早上开始失踪的里奥。 「感谢你的协助。」 这时贝姬已经脱下了防毒面具，随便丢在一旁： 「拜託你继续确保这里不会被人入侵。」 「是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眼见贝姬又走了起来，雷奕天自然只得继续跟在后面，而这个时候他终于忍耐不住心里的眾多疑问： 「能不能问为什么里奥会帮助我们吗？那次泼水节……」 「不，泼水节那次是里奥的父亲协助的，而之所以现在里奥也帮忙，是因为他从上次的事察觉到我和他父亲的合作关係，约定的事情便是这次他帮忙完之后，我要回答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 贝姬也算是清楚雷奕天那种什么都要问到底的性格，所以索性完整地交代清楚。 「原来如此……那么顺便吧？现在你打算做什么？刚刚那样做，不就等于和哈里，也就是总阁府宣战了吗？」 听到雷奕天如此粗神经的提问，领在前面的贝姬停了停步，然后又开始走： 「这你不用担心，你倒不如担心自己吧。」 「什么叫我不用担心，你不是一直很努力隐藏自己的身份，而且说不想用暴力的方式……」 「我现在送你回去你的时空，所以不要再问，好吗？」 不对劲。 雷奕天就算神经再怎么大条，如何不懂得阅读气氛，也感觉得到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贝姬不对劲。 有点像之前地下庇护室的气氛，也是因为这个关係令雷奕天不敢再多问，但是他认为自己不问下去不行──如果他真的回到本来的时空，那么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不行，就算你再哭一次我也得问下去。」 「为什么？知道这些对你根本无意义的事情，有什么意思吗？」 贝姬的声音有些发颤，或许真的又要被雷奕天惹哭了。 「或许真的没有意义，甚至知道如果是为了把我送回去而害得你的计划全盘泡汤的话，我也没有任何办法补救，即使这样，你其实也没必要一个独自承担一切啊！」 这便是雷奕天第二个心痒之处，计划里第二件也是最后一件想要做的事情，他想要知道当天在地下庇护室时，为何贝姬会哭。 只是贝姬没有回话，不停加快脚步不知道要朝着哪里去，而雷奕天亦只能从后跟上，任凭他说些什么，贝姬还是一言不答。 二人就这样一个不停说，一个装作听不见地在这个狩猎场里快速移动，走入其中一个模拟成山林的猎场，然后到了一个仅能容身三、四人的小洞穴里，最后由贝姬翻开了泥土打开了一条暗道。 很明显，她早就准备好要如何把雷奕天送回他本来的时空。 而雷奕天也知道，一个星期后将会有一课狩猎课，身为学生似乎每一个月都会有一次这样的训练。 雷奕天不禁轻吁了一口气，心想要不是自己昨天多事跑去找了蓝，说不定就不会迫得哈里今天就杀到学校来宣告计划完结，那么他很可能就会按照贝姬费尽心思的安排，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回到本来属于自己的地方。 眼见贝姬一下子就走得不见了人影，雷奕天也不敢再多想，连忙跟着走入暗道，幸好贝姬即使不回应他，还是等着他进来后才继续前行。 向下延伸的暗道并没有多深，倚赖贝姬手上紫水晶所发出的光芒并没有什么危险，很快就走到暗道的尽头来到一处小广场。 「去中间。」 一直沉默的贝姬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指向了广场的中央。 其实也不用贝姬特别指向，广场四周摆放了巨型紫水晶，就如她手上的魔晶一样，放成一个六角型，他要站在中间也算是理所当然。 「贝姬，你真的什么都不打算说吗？」 雷奕天抱着最后的希望问。 贝姬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雷奕天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如果这是她的决定，那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放弃，便朝着紫水晶阵的中心走去。 可是当雷奕天踏出第一步时，他只觉得全世界像是倒转了一般── 事实的确是倒转了，但倒转的不是世界，而是他自己。 他以诡异的姿势直接撞到地上。 「装死也太厚顏无耻了吧。」 听到撞击地面的声音，贝姬总算回头一看，便看见雷奕天整个人僵直地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过了好几秒也听不到雷奕天的回应，她渐渐觉得事态不正常，匆忙拿起手上的紫水晶察看雷奕天的情况，而这一看更是禁不住惊呼： 「你身体发生了什么事？这些是什么……」 贝姬在惊讶的同时也没有混乱，很快就找出线索而问： 「你说刚刚吃的什么强化药是特别调製的？那是什么意思？」 雷奕天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感觉有点像被波奇下了迷药之后的状况，而听到贝姬焦急的询问时，他也已经不再思考原因，而是直接地回答： 「我没有经过修改，所以得减弱本来强化药的效力，特意根据我的身体来调製适合的强化药……」 「笨……笨蛋！」 或者贝姬察觉到雷奕天的状况越发不妥，甚至超出她的想像，在他还没说完之前便已经听出了问题所在： 「我和博士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只是灵魂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依附在一个适合你的身体身上而已，既然是这个世界的人，又怎么可能没经过修改！他们是骗你的，这是毒药啊！」 贝姬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即使她拥有魔晶－－凭想像就能使用出来的力量，但现在雷奕天的状况可不是医治什么外伤，又或者受到本来就知道无毒的迷药影响，而是货真价实的未知病毒。 「我……我果然是笨蛋，竟然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注意到……」 「怎么办……用这里积存下来的魔晶说不定还可以维持你的生命，但那就绝对不够能量送你回去……」 「那我就在这里多留一阵子吧……」 雷奕天说出的是理所当然的答案，他也不是现在必须离开，而贝姬不可能没想到这点，却似乎陷入两难的局面而迟疑不决。 「不可能。」 到了这个时候，贝姬知道不说明不行，因为她自己没办法作出抉择： 「总阁府……哈里府长他这么想要你，是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你现在不回去，大概以后也没办法回去。」 「所以你才……不惜和哈里反脸？」 「没办法……」 「刚刚骂我是笨蛋，你才是笨蛋吧……我们最多不过是千年之前的同学，说句早安，来到千年之后是我不要脸地黏着你，而你也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如果结果是要这样就这样吧……」 雷奕天知道自己的意识还能够保持清醒，全赖从贝姬那里传来的某种力量，恐怕那种力量一消失，自己就会昏死过去，就算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也恐怕说不了话。 「不对，是我害你遇上这些事情，才会导致现在这样的情况，是我的错，无论如何我都会救活你，然后送你回去……」 就在贝姬眼框再也盛不住泪水时，她手上的紫水晶也產生了一道又一道的龟裂，最后粉碎化成了晶尘消失得半点不剩，她便赶紧拿出第二枚，源源不绝地向雷奕天输送能量。 「呵，身为一个毫无梦想的处男，就这样被美少女担心着离开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吧。」 「你突然在说些什么啊……」 贝姬以为雷奕天开始神志错乱，当下就更是用力催动魔晶的力量： 「保持清醒！雷奕天！要对得起自己的名字，逆天啊！你要是失去意识的话我就再没有办法送你回去的啊！」 「唉……我好像又惹哭了女生……」 「我才不是被你惹哭的！你小在那边高估自己了！你这种人凭什么会有别人为你而哭啊！」 贝姬顾不得仪态，声嘶力竭地大叫，哪怕只有一句话也好，希望能够传进雷奕天的耳里唤醒他，可是他并没有回答她的任何话，一直像在说梦话一般。 「已经听不到我说什么了吗……」 贝姬看着躺在地上嘴巴虽然动着但完全没有声音发出来的雷奕天，默默地利用魔晶的力量让他漂浮到半空中，跟随自己移动。 只见贝姬走到其中一座大约三个人高的紫水晶小山前，伸手触碰的同时水晶山维持着本来的外型液化，而漂浮在半空的雷奕天便在贝姬的控制下飘入到水晶之内。 雷奕天在全身被水晶包裹的瞬间，本来已经分不清张开还是闔上的眼睛，一口气睁到了最大。 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做什么，贝姬！ 在水晶液体中的雷奕天也是用尽全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大叫，可是张到极限的嘴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只见液化了的水晶山缓缓朝着贝姬本来所指的中央移动。 「你一直都很想知道所有事情吧？所以拜託你好好聆听这些话，一定要听完全部……保持清醒听完全部，否则我不会饶你。」 贝姬此时站在了水晶山本来应该在的位置，同时间全身收藏起来的紫色水晶都在她身边飘浮着。 「我啊……其实是一个很坏的人，回到过去的次数多得都记不清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要……不要说下去，我不是想要知道这种事情！ 飘浮在贝姬身边的紫水晶，随着她的话语渐渐液化然后融合在一起变成一枚更大的紫水晶。 「那是因为我又自私又容易妒忌别人。每当看到别人能够不顾一切，什么都不用想就只是一直在跑，在玩耍，不用用功，每天过着快乐逍遥的生活，完全不用顾虑自己的家人，也不用考虑自己的未来，能够活得那么自由自在……」 话语间，十数枚的紫水晶已经减少了一半。 「我真的很妒忌别人能有这样的生活，为什么我诞生下来就有这些能力，为什么我每天都要考虑自己的家人，为什么我每天都要为了将来的自己努力，为什么全个家族，甚至明明连半点血脉关係都没有，连认识也称不上的人都要由我来负责？」 紫水晶，又再减少一半。 「所以我真是一个坏人，自私到极点的人，根本不适合这个社会吧……无论回到过去多少次也没有分别，但我就是想当一下刘天恩，每天只是上学放学，其他同学也能够毫不顾忌和我聊，讨厌我的人会杯葛我，对我生气的人敢骂我甚至动手……」 环绕贝姬的紫水晶，只剩下了左右两大块，而且它们的周边都渐渐开始扩散，想要连结起来。 「哎……我真是坏心眼到极点，你想听的是真相，像是计划的目的是破坏这个由『诚信』所建立，所谓交相利的社会，而不是我这个坏女人的抱怨吧……」 贝姬…… 雷奕天全身无力地看着眼前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的闭眼少女，她寧静地被两边的紫水晶缓缓地包裹起来。 「如果世界还容许我这个坏人贪心的话，请接受我这个愿望吧，请你继续老好人下去，哪怕碰着钉子醒来就在第二个世界，就算生命受到要胁也记掛着别人的困惑，即使是一个坏女人的泪水也全心全意地在意……因为你帮人的样子，真的很帅气。」 这算什么啊…… 当包裹贝姬的紫水晶完整变成一座和其他周边相差无几的小山时，各处的水晶山各自闪烁起来，发出耀眼的光芒把中央的雷奕天笼罩其中…… 这里是…… 睁眼看见的是刺眼的白色灯管，撑大了鼻子吸入的空气飘散着让人不舒服的药水味。 对于如此老掉牙的组合，加上在手臂上插着的针管，少年肯定自己是在医院中。 我……真的回来了吗？ 他从自己不是躺在那种箱型或者桶型的治疗囊来判断。 「贝……姬……」 只喊出了两个字就让乾涸的喉咙生起刺痛，但少年还是对着空气继续说： 「你不用羡慕我……因为之后的我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无拘无束，漫无目的地活着。至于帮人嘛，的确是很让人开心的事情呢，即使帮倒忙也好。」 少年闔上了眼睛，他还是觉得很累。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千年之后会是怎样的样子，但未来几十年的话，他还是能够想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