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爱一字

    马超和赵云骑着马，马超在前，赵云在后跟随着。赵云不知道马超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只是静静的跟着。途中，他们没有交谈过，这使得赵云心里更是不安。

    马超想对自己说的话，赵云不用想都知道是跟公孙瓚有关。

    他从来未对任何人说起，但这件事就像恶梦缠身一样的困扰着他多年。他无法忘记过去的伤痛，被一个自己曾信任的男人侵犯过身体令他无法再面对自己。悔恨没有好好保护自己，才在以后的日子里过得小心谨慎。

    自私的保护着自己，别人的感受他不愿再理会，直至马超对自己的亲近，防线逐渐薄弱。

    但关于公孙瓚的一切，他不愿再说，不愿再想，这已到了他的底线。那个伤口儘管没有愈合，但却从未去触碰过。

    『到了！』

    马超的声音把赵云从沉重的思绪中唤回来，只见马超已经下了马匹。

    『海边？来这里做什么？』

    『游水啊！你说过会教我的，来吧！』

    说着，马超拉着赵云的手，赵云也唯有跟着下了马，被马超牵着手的跑到沙滩上。接着，马超急不及待地把身上的外套﹑外衣和鞋子等脱去，最后身上只剩下单薄的里衣，大步大步的步入海水中。

    『喂！孟起！』

    『快来啊！海水很舒服！』

    赵云看见马超慢慢步入海水中，并没有跟着，只是停留在沙滩上。

    究竟马超要跟自己说什么？赵云没办法知道。现在又说要他教他游水，难道他真的可以当什么事都发生过一样对待自己吗？这样子，他更加无法面对马超。

    为什么不能早早对马超放手？口口声声说要马超放手，其实最不愿放手的是自己吧？当他拒绝马超的时候，心是在淌血。如果心早已死，他现在就不用痛苦了。是马超的真心令赵云不能心死，以致他心里不想辜负马超。当发现自己已动了情的时候，也想回报他对自己的那份情义，然后他才发觉，自己根本还不起马超为他付出的情感。

    他什么都不会做。马超可以全心全意﹑不顾一切的对自己好。而他，只会令马超困扰。

    甚至给马超抱一下，也会令他浑身颤抖。

    （－－不能去爱孟起……不能…现在提出分手也许－－）

    赵云这时抬头一看，平静的海面上不见了马超的身影。

    『孟起？』

    环顾四週，找不着马超的身影，赵云不作他想，立即跑入海中。马超是西凉人，不熟识四处都是危机的大海，就算平静无浪的海面也危机四伏。更何况他不熟水性，在海中，马超就像是婴儿一样！

    赵云心急如焚，为什么自己不跟着他一起下去？如果马超有什么不测，他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突然，后面传来哗啦水声，赵云立即转过头一看，马超就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海面。

    『咳！咳！咳！』

    水位及胸，马超一隻手抹着脸上的水，一边在咳嗽。

    『孟起！』

    刚刚的傍惶无助立即转变为关切的情绪，赵云立即走过去。

    『怎么了？没事吗？』

    『喝了几口水啊！咳！』

    确认了马超没事后，赵云松了一口气，刚刚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

    刚刚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失去马超。在不知不觉间，马超在赵云心目中的地位一直提昇。儘管一直保护自己，不让别人走进自己内心，但现在，偏偏马超是自己内心唯一容得下的人了。

    『子龙，你教教我怎样在水中那些什么吸气吐纳的功夫吧！』

    马超拉着赵云的手，像孩子一样在央求。

    『你要学吗？』

    还未知大海的可怕吗？真是的。

    『你说过会教我的啊！咳咳！』

    马超刚刚尝试怎样在水中活动，闭上眼睛就潜入水中，当尝试睁开双眼，一种刺痛感立即袭来。一不小心，就喝了几口海水进去。到现在还觉得难过。

    （始终还得先学学在说中吸气的功夫吧？）马超心想。

    『…你还嫌海水喝不够多吗？受过教训还不懂学乖。』

    口中说着冷淡的话语，眼神却是温柔的，还不忘轻拍着马超的背，让他好过一点。

    『总不能因为怕喝几口咸水就不学吧？你说是不是？』

    马超意味深长地问道，没有表现出期待着赵云的答案，他把前面的瀏海拨开，拍了拍双颊，精神饱满地伸展一下手和腰。

    『我真很想试试在水中自由畅泳的感觉。』

    说着，马超走回去较浅水的地方，赵云看看水位，原来已经到了自己的胸前，于是也跟着马超去...

    跟随着马超的背影，赵云在想刚刚马超对他说的，是不是就是他今天想对他说的话？马超没有因为怕尝到苦水而放弃他想做的事情，很简单的道理和坚持，自己小时候何尝不是抱着这种想法做事？

    到了今天，他是喝了多少口苦水才熬到现在？

    ■

    『累吗？』

    『不累！怎样？我学得挺快的，是吧？哈哈！』

    赵云笑了，马超的确很聪明，教了几次就学会了。要不是太阳要下山，他都还不愿上岸呢。

    他们燃点起火堆，把湿透了的衣服脱一些下来晾乾。入夜的夜风有点冰凉，他们坐得很近，不知是因为面前的柴火，还是因为从对方身上取得的暖意，他们一点都不觉得冷。

    『……为什么突然要来游泳？』

    赵云终于开口问道。没有直接问马超想对自己说的是什么，只先试探性的想知道马超要学游泳与他要对自己说的话是否有关连。

    『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在水中是什么样的感觉。』

    马超微笑着，眼睛望着眼前那一望无际的海洋，接着说︰

    『我娘也对我说过，海是会吃人的。我们西凉人都不懂水性，在脚不能踏地的水里只有被淹死的份儿。所以从小我对海就產生了恐惧感，但现在，我真的好想学会换气划水的技巧……』

    马超还未把话说完，先把视线从远方移离，望进赵云充满疑问的眼中。

    『我记得你说过，只有你哥哥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才敢出海游水，所以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给你勇气和安全感。所以我想儘快学会游水，以后就可以陪你一起出海玩了。』

    『孟起……』

    他的确在攻打定军山途中对马超说过，那时无心的话语，马超竟然都放在心上了。

    『不过，我知道我是永远都不能代替子龙的哥哥，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情，像你哥哥一样，能够得到你完全的信任和依赖。只要你愿意，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守着你。永远在你身边。』

    马超在赵云面前立下誓言般说着，眼中看出他无比的深情和坚定。

    马超一字一句都打进赵云的心坎里，他可以信任马超的诚意。他知道马超爱他，他也是爱着马超的，但他不知道他可以为马超做些什么，自己一生的不幸已註定他一生都不可能快乐，更莫说可以令马超快乐，给他一点点的回报...

    有爱而无情，只因心早已死...

    自从他父母被冤枉死后，他没有一天过得快乐过，哥哥的死更是令他的人生陷入无尽的黑暗中。一切的悲痛令赵云明白到自己早已被安排好的命运，上天要他孤独，他就学去习惯孤独，渐渐便得孤僻冷漠。再遇刘备，令他过的日子有个目标，却像是行尸走肉，有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马超的出现，令赵云的生命里出现一线曙光。到爱上了，才发现自己真还不起马超的半分柔情。

    『子龙，我知道我年纪比你小，可能不能像你哥哥那样可靠…不过－－』

    马超伸手轻轻的捉住赵云略为冰冷的手，接着说︰

    『为了你，我什么事都会做。』

    赵云望向马超，对上那炙热的视线，了解到马超可以为自己甘愿做任何事。

    『…孟起……我…我不知道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赵云轻轻甩开马超的手，低下头，视线从马超脸上移开，他不愿再让自己的不幸伤害马超...

    『我是个不详人，不幸的事情从不离开我…你和我一起，你是不会快乐的。』

    『不会的！』

    马超激动地说道。他轻捉住赵云的肩膀，慢慢的让他面对着自己，他不要赵云在逃避他的感情。

    『你可以的，我知道和你一起我会很快乐。就算上天要我明天就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我－－』

    没有让马超说下去，赵云用双手掩住了马超的嘴巴。

    『别说了…别提死了……好吗…？』

    赵云低着头，闭着眼，轻微颤抖的肩膀明显令马超知道赵云对他身边重要的人的离开感到的恐惧感。刚刚马超说的只是一个比喻，他知道自己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现在为了赵云，马超都要活下去。赵云不能再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见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一离开自己，他比死更难受。要赵云再承受一次，他会崩溃，以致他不愿再冒险与人亲近。

    －－也许真的，不曾拥有，就没有失去时的痛苦。

    马超伸手把赵云掩着他嘴巴的双手拿开，然后轻轻地把他拥入怀中。

    『子龙，我不会死，我们一起一定会很快乐的。』

    轻抚着赵云柔软的黑发，手放在他背上感受着他起伏的心跳。

    『为你付出，是我心甘情愿的，并不是要你也为我做些什么。要是你不喜欢我的话，只要你一句话，我会安安分分地做你的朋友。但如果你是对我有感情的话，我只希望你可以给我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将来的事没人能说得准，但以后的路我陪你一起走﹑一起哭﹑一起笑，终我马孟起的一生都不会离开你，我们都不会再孤独。』

    赵云听着，心中觉得感动，任由马超抱着自己的身子。

    『别因为害怕将来而避开我，我们一起为我们的将来努力好不好？』

    马超说服着，他要赵云知道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我不知道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孟起。』

    经过这么多的事情，自己还会懂得去如何爱别人吗？

    『子龙，你不知道，其实你已经默默为我做了很多事。』

    从认识赵云第一天开始，他慢慢的改变着，从不愿让马超走近，直至对了他说了一句「喜欢你」。赵云为马超而改变，马超也为这些改变而感到高兴，他默默的付出，赵云也默默的回报着他。

    『只要你会感受我对你的感情，给我一点点回应也好，这就足够了。』

    『…感受…？』

    『对。』

    马超轻轻的拉开赵云，温柔的眼神望进赵云充满水气的眼中。

    『用你的心，感受我对你的情。』

    马超的说话有着很大的力量似的，赵云知道在这时候，他已经不能再逃避马超，更不能逃避自己。但就算他现在接受了马超，也会因为这些年来「保护自己」的意识已经根深蒂固，令他在心理上无形间有障碍，与马超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马超虽说不介意，自己却不得不觉得愧疚...

    对上马超坚定的眼神，赵云也清楚是这双眼睛一直改变着自己。他慢慢让马超走近自己，最后连自己也不能自拔的爱上了。每次接触到马超炙热的目光，他的防线就要崩溃。

    －－为什么？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些东西过来。』

    马超说完，向着之前丢下马匹的方向走去。赵云看着马超的背影，百感交集。

    今天马超特意要他来这里，就是要跟他说这些话吗？本来以为他一定会问自己关于他和公孙瓚之间的事情，但一来到这里，马超就嚷着要学游泳。嬉玩完了，他想对自己说的就只有情爱...

    马超想学晓游水的理由很简单，就单纯为了赵云一个，但却有玄外之音。

    赵云知道，马超还想对自己表示的是－－『不要因为害怕将来而不接受他，不要因为害怕受伤害而不去感受恋爱的感觉。』不能否认的是他确实是因为害怕未知的变数，不想再受伤害而逃避马超。但令他有这种想法的是他的过去，他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伤害，但时间只令这些伤痕越见深入。没有期望过会康復，只想用尽方法掩饰，直至马超的出现，他终还是要面对懦弱的自己...

    而这一面，他从未表露于他人前...

    －－马超却是赵云的唯一。

    从认识开始，马超一步一步的佔据着自己防备森严的内心世界。在他无私的关心下，赵云的心扉也渐渐打开。

    到了现在，赵云终于知道再逃避已经没意思，因为他不能逃避﹑不想逃避，而逃避也只等于自己再亲手伤害自己一次。也许他目前不知道怎样可以令马超快乐，也许他不会去爱，但他现在至少可以相信马超可以引领自己－－令自己从一个对任何事物都有很重戒心的人，渐渐转变成一个学会去关心别人的人...

    －－对，他可以相信马超－－

    如果是马超，他愿意再用心再睹上一次！

    『子龙！我拿来了！你看，知道这是什么吗？』

    马超手中拿着两枝类似香烛的东西，递到赵云面前耍宝般问道。

    赵云接过来，看了看，像是香烛吧？

    『那天我去找孔明，看见他桌子上放着这些东西，他说是烟火，我就问他借来玩了。』

    马超说着，走到火堆面前，把自己手上的那枝烟火燃点着。

    『哇～～～真的有火光出来了！！』

    马超转过身子，让赵云可以看见他手中的烟火。

    赵云定定的看着，烟火在漆黑的夜晚中显得份外耀眼。

    马超跟着走向赵云，把赵云拿着烟烛的的手捉过来，就要也把另外一枝也燃点起来。当那顶端接触到马超手上的烟火时，火光便冒出来，使得週围更光更亮。

    赵云看着两人手上的烟火，一阵莫明的感动涌上心头。

    『很漂亮。』

    『子龙，你笑了。』

    赵云很久都没试过这样发自内心的微笑。这一刻，他真的知道他是可以拋开过往的伤痛，为自己身边有一个爱自己的人而感到幸福。他终于了解到，马超是一个可以令自己希望拋开一切的人。几经辛苦，他学会了感受孤独，习惯了孤独，但现在，他是多么的希望马超可以在自己的身边－－因为孤独并不好受﹑也因为深信马超不会令自己再次孤独。

    抓紧眼前拥有的事物－－是诸葛亮对赵云说过的话。渐渐的，马超给了他这个勇气。上天安排他失去一切，令他进入绝望的深渊。却又安排他们的相遇，是意喻着新的开始，还是另一次更重的打击？

    『我以前经常想，在我短短二十四年的人生里，什么都试过了。我有幸福的童年，却也失去了这一切幸福…』

    赵云温柔的神情，在烟火的陪衬下更觉阴柔，马超定神望着，也细心听着。

    『期待过，也失望过；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还可以做些什么？我还为了什么而活？遇到主公，还有翼德﹑云长和孔明，他们对我很好，也有期望，而为了不负他们，我做着我该做的事情。』赵云意外于自己可以这样平静地说出这些只有他才知道的说话，但他也没有打算停下来，接着说︰

    『可是我还是活得不快乐，我不想活，因为在这世上，再没有我没试过的事，也再没有我想做的事情。』

    『子龙－－』

    『直至我遇到你。』

    马超碰上赵云的眼神。此刻，赵云的眼睛流露着坚定，充满着感情。

    此刻的赵云，眩然诱惑着马超的目光。

    －－这才是真正的赵云。

    这时，二人手中的烟火差不多在同时间熄灭－－

    赵云望着手中已熄灭的烟火，心里明白到，他并不是因为烟火的美丽而感动，而是因为身边的人。他试过拥有幸福，试过拥有亲人，试过失去亲人，也试过被信任的人出卖；但他还未试过恋爱，要是和马超在一起，他会有很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做。

    －－用心感受，是他唯一可以为马超做的事情，也正是马超正在为自己做的事情。

    烟火的光芒，是要在黑夜才能显出它的美丽。

    深刻真挚的感情，是要在逆境中经过磨炼后才令人更觉珍惜。

    烟火因为美丽，是因为人懂得用眼欣赏。

    爱情因为动人，是因为人懂得用心感受。

    爱一字－－就是用「心」﹑感「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