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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傅品珍悄悄地望了发呆中的姜成瑄一眼,哀怨地在心里想着,这泥鰍对刚才那种疑似告白的话居然没反应?还是在欲迎还拒自抬身价?

    她低头凝望着墓碑,看着照片上的人,那笑容依旧灿烂。

    柴俐茵,都是你这个废柴,说什么幸福要趁早,害我这两年拼老命的在找,累得都忘了谈恋爱的快乐是什么感觉。好不容易遇到能让我重拾那份感觉的人,却是这样滑头的一个人。我不想说这是玩太多的报应,所以只能让老朋友你来扛了。傅品珍对着老同学安息的所在无声地抱怨着,所得到的回应仅有耳畔的微风。她无从分辨那微风捎来的讯息是什么,因为那并不是同学贯有的清朗笑语。

    「你在想什么?」对于脑部活动多于嘴部活动的姜成瑄,傅品珍大致掌握了一个要领,想知道就得开口去问。

    姜成瑄咬了咬下唇,虽然觉得八九不离十,但她还是想确认。「另一个人是谁?」

    「也是同学,我们三个是高中同班同学。俐茵是个古灵精怪的人,满脑子奇奇怪怪的想法,同样的一句话,她可以天天有不同的解释。亚欣是个温柔而忧鬱的女孩,因为家庭的因素,让她显得有些畏缩,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傅品珍说到这里忍不住抬眼瞄了姜成瑄一下,人家是想交朋友不知道怎么下手,这个人是一堆人贴上来却还一付懒得理你的死样子。

    也不管姜成瑄想不想听,傅品珍索性把故事全说了,「新生训练的时候,亚欣坐我隔壁的位子,所以,我是她在班上第一个认识的人,理所当然的就成了好朋友。」

    又不是雏鸟,睁眼看到的第一个生物就认做妈。姜成瑄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没有让喜怒形于色,只因为她太想知道完整的经过。

    「在分配教室座位时,俐茵恰好坐到我后面的位子,而亚欣就坐在我右边。我们成了铁三角。大部份的时间,俐茵总是说个不停,亚欣则是静静地聆听着,夹在这两个极端中间的我显得很没有特色。」

    傅品珍苦笑了下,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让姜成瑄的心底有根弦抽动一下。

    「有一阵子,亚欣显得特别忧鬱,那时我们才知道,原来亚欣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她说妹妹心情一直很低落,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觉得自己是个很没用的姐姐。俐茵细心地问出了亚欣妹妹的烦恼,还教亚欣怎么安慰妹妹,过没几天,亚欣的心情明显地好了起来,笑容也多了。她真的很在乎她的妹妹。」

    「你看过那个妹妹吗?」

    「没有。」傅品珍摇摇头,「亚欣还在的时候,我们只是偶尔听到有关她妹妹的事情,大多都是烦恼啊不愉快这类的事,印象中她妹妹就是个麻烦精,老拿一些无聊的问题让亚欣伤脑筋,幸好有俐茵在,帮亚欣解决了不少困扰。后来亚欣死了,她的葬礼没有邀请任何同学参加,就连葬在哪里都不让外人知道。她们活着的时候,硬要拆散她们就算了,死了还让她们分隔两地,真是太不人道了。」

    傅品珍越说越气愤,侧身抬脚猛踢了下一旁的树,震得树叶纷纷落下。姜成瑄连忙往旁边挪了几步,免得树上的不明生物掉到头上。

    「她妹妹多大?」

    「不知道。」

    「名字呢?」

    傅品珍转身注视着姜成瑄,让姜成瑄不由得抖了个哆嗦。

    「为什么你对她妹妹这么感兴趣?」傅品珍的眉梢抬了抬。

    「如果你有她妹妹的某些资讯,说不定就能查到她唸哪所学校,然后就能问出你同学葬在哪里。」姜成瑄说完之后暗自呼了口大气。

    「话是没错。但我对她妹妹是一无所知。亚欣虽然很疼她妹妹,可是并不常提到她。」傅品珍叹了口气,颓然坐到花圃边上。

    姜成瑄跟着坐到傅品珍身旁,不一会儿肩膀上就多了些重量,一股熟悉感袭捲而来,自从那个人出国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这么近距离的靠着她了。

    「借我靠一下。」

    即使傅品珍不这么说,姜成瑄也没打算推开她或避开,因为她能感觉到傅品珍现在很脆弱。她任由傅品珍把重量全都加诸在她肩上,没地方放的双手只好十指交缠地放在自己的膝上。

    「就在我以为我们三个人会这样做一辈子的朋友时,亚欣突然疏远了我们。刚开始我以为她又在为她的妹妹劳碌奔波些什么事,但后来却发现她在躲着我们。有一天放学,我蹺了课,站在她家巷口等她,当她看到我的时候,一点闪躲的意思都没有,我终于明白她躲的不是我而是俐茵。」

    「因为她喜欢她……」姜成瑄下意识地接着说了下去,就像她看已经看过第n遍的电影时,总要和剧中人物同步说着台词一样。

    傅品珍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姜成瑄头皮发麻着。这个坏习惯果然不好。

    她伸了伸脖子,扭捏地说,「我猜的。」

    「嗯。」傅品珍不疑有他地把头放回原来的位子。根据故事的发展,本来就该是这样,姜成瑄既然已经知道故事的结局,会这么猜也不是空穴来风。「之前我一直以为俐茵那么积极的帮亚欣解决她妹妹的烦恼,不过只是举手之劳,反正那个人脑筋转得快,想出那些看似虚无飘渺的道理对她本来就不难。例如什么……人的价值不在于出身,不在于谁生了他,在于他是谁。」

    言犹在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姜成瑄在心底想着。这句话她才刚听过没多久,只是她没想到真正出处另有他人。

    「当亚欣对我说出她的苦恼时,我才知道俐茵是认真的想帮助亚欣,儘管看她似乎是信手捻来,实际上却是她深思熟虑后才说出来的。也因为这样,我才会撮合她们。」

    「为什么?」姜成瑄的语气平淡,但内心却是激动的。红线是不能乱牵的,牵来牵去很容易缠死自己的。

    对姜成瑄的问题似乎早有准备,傅品珍缓缓地说出自己的答案,「一个女人最需要的不是强而有力的臂膀,而是一颗完全贴近她,处处为她着想的心。俐茵虽然是个女的,看起来还是弱不禁风的,但她对亚欣的体贴却是无人而比的。能这样把另一个人的事完全看做是自己的事,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办到的。」

    这一刻,姜成瑄的脑内活动完全静止了。她想不出这段话有任何可以吐槽的地方,甚至想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她没有谈过恋爱,但她始终相信「心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只要有心没有办不到的事,也没有抚慰不了的灵魂。在这整件事里头,没有人是错的,错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而形成的衝突。所以,她决定要在傅品珍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地把古亚眉对她的怨恨化解掉。

    「那你呢?你想要的也是如此吗?」姜成瑄鬼使神差地问出自己未经思考的话。

    「我不知道。但既然我妈妈这么说,那就不会有错。」

    姜成瑄抿起嘴微笑着。没想到这样强势的人竟是个会听妈妈的话的乖孩子。

    在姜成瑄看不到的地方,傅品珍的脸微微红着,胸腔里的心脏狂乱地跳动着。她并不知道她无心的一个问题,惹得身旁的人心动不已。傅品珍以为姜成瑄终于懂得她的暗示,总算不枉她花费一年份的耐心对姜成瑄说了这个让她心痛的故事。

    「我们走吧。」傅品珍倏地站起身,背对着姜成瑄说。

    傍晚时分的山上,阵阵微风徐徐吹来,比平常多了些凉意。姜成瑄没有异议地跟着站起来,又突地打了个喷嚏。

    傅品珍脱下运动外套要披到姜成瑄肩上,只见姜成瑄一个侧步躲开。

    「不用了。还没有冷到要你脱外套给我穿的地步。」姜成瑄摇着头说。

    傅品珍举手放在姜成瑄的额头上,掌心下微微地发烫着。「你发烧了。」

    姜成瑄转头忽视傅品珍高高隆起的眉间,「我经常这样,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只要气温稍微冷一点,我的身体就容易发热过度,即使只是待在冷气房里头也会这样。」

    「不行。」傅品珍严厉地说。

    「我不要。」姜成瑄坚持着,「你又不是男的,也没比我强壮。」

    傅品珍咬着牙瞇起眼睛盯着姜成瑄,她忽然开始怀念以前那个从不轻易说不的小学妹了。她一甩头,穿上外套,逕自往山下走去,「不要就算了。」

    这么爱逞强,最好你可以扛得住,不要病死在我面前。傅品珍开始盘算着晚上的活动计画。

    姜成瑄百感交集地看着桌子对面的傅品珍。怎么有人能够下午还在某人墓前泫然欲泣,晚上就到声色场所来灯红酒绿?

    「不要用那种脸看着我,会让我更想虐死你。是学姐说的,要你陪我来泡妞。」傅品珍一手支着下巴,边叨着吸管边说话。

    「什么时候说的?」

    「迎新露营喝酒的那一晚。」

    「上次已经陪你来过一次。」

    「那次不算。」

    「哼。」姜成瑄本来只想呼出胸中的闷气,没想到会发出声音。

    「你再哼,我就拿长尾夹把你的嘴巴夹起来。」

    「那很痛耶。」姜成瑄丰富的想像力已经让她的嘴唇隐约感到阵阵抽痛。

    「我还以为你很能忍。」傅品珍双手抱胸地等着看姜成瑄的极限在哪里。

    「你太抬举我了。」姜成瑄抽掉吸管,就着杯缘大口地喝下可乐。经过吸管的那种细水长流已经无法浇熄她满腔的怒火。

    看着姜成瑄愤恨难平的动作,傅品珍得意地笑了起来。能让心如止水的人怏怏不快,比让清心寡欲的尼姑芳心大动还更有成就感。

    酒吧舞池里的灯光随着舞曲音乐的节奏变幻着,姜成瑄百无聊赖地看着仅有寥寥几人的舞池,她不懂在这只有小猫两三隻的时间来,能泡到什么妞。

    相较于心不在焉的姜成瑄,傅品珍就专心多了,她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姜成瑄,就等着看那隻不解风情的泥鰍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真正的心意。她刻意选择这个时间来,就是不想被打扰,但要在酒吧里图个安静,那无非是缘木求鱼。夜店踩多了,冤亲债主就会多了起来。

    「旧情復燃?」小卉站在桌旁,双手叉腰,气势凌人地居高临下,「嗯……比较像逼良为娼。」

    姜成瑄第一次想为小卉的话鼓掌,第一次觉得她的成语用得真好。

    「小学妹,让学姐来救你脱离火坑吧。」小卉深情款款地牵起姜成瑄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