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 第169节
这份证据,能够证明查理曼夫人有着杀死本部武的充分的动机。 可她近来似乎也察觉到了风声不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美容、会友、茶话会,往常的娱乐活动,她一样也不去做,清心寡欲得像要出家一样。 然而,雁过必留痕。 查理曼夫人毕竟不是专业吃这碗饭的。 她以她有限的想象力,以为下城区是个三不管的混乱地带,连法律都会被这里天然得如丛林的野蛮气息震慑到退避三舍。 林檎在几个残破的旧监控中,不止一次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在本部武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出没于下城区。 她这样一位尊贵优雅的上城区女士,为什么会频频光顾下城区? 林檎只是暗暗记下,没有发作,端看查理曼或是他的夫人下一步会采取怎样的措施。 而本部亮这一番唱念做打,目的在暗暗地提醒自己,赶快抓住那个女人。 同时,他还想借他的力,把“高利贷”和“杀人”牵扯在一起,让“白盾”来出这个头,甚至是保护本部亮的人身安全。 只是这件事,真的很难做。 林檎在下城区,类似的案子见多了,也见惯了,知道这其中有太多无奈。 银槌市的金融业萎缩得一塌糊涂。 原因很简单。 秩序是垄断金融存在的基础。 而仅仅是勉强维持着表面秩序的银槌市,根本不是金融业发展的沃土。 所以,银槌市的银行几乎是形同虚设,一个个的小型借贷机构雨后春笋一样应运而生。 林檎见过无数因为借高利贷而家破人亡的人。 高利贷是决不会把“违法”两个字写在脸上的。 他们明面上的合同都是规规矩矩清清白白,每一条每一款都绝对符合法律规章,借款人拿去打官司也是白打。 “白盾”警力有限,查不出问题,总不可能24小时死盯着借款人。 于是,在“白盾”看不到的地方,借款人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真要到了高利贷持枪要债、白刃相加的时候,他们再想联系“白盾”来保护,往往也是为之晚矣。 高利贷在银槌市向来是横行无忌,习惯了吃人不吐骨头。 偏偏这回骨头太硬,他们肉没能啃到,还崩碎了一嘴牙齿。 林檎又问金雪深:“你们怎么扯进这件事里的?” 金雪深惜字如金:“花了点钱,雇的我们。” 于是非在旁补充:“这里是本部亮先生租赁的私宅,我们这边提前装设了18个监控摄像头,能充分证明是对方先强闯的,我们是正当防卫。” 林檎嘴角动了动,最终没忍住,还是笑了。 宁灼啊,宁灼。 高利贷打擦边球,你反手就把擦边球打回去? 可这真是得罪人啊。 林檎一通通讯,联络了最近的“白盾”,请他们把这些“上门打砸”的流氓关起来,清醒清醒。 末了,他也拨通了宁灼的通讯,将自己的担忧如实转达。 这是地下世界的博弈。 除非真刀真枪地见了血,否则就不是“白盾”能涉及的领域了。 他劝人的时候,也仍是轻声慢语:“宁灼,别在刀尖上跳舞。” 宁灼的回复却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我又不要你陪我跳。” 林檎握着被挂断的通讯器愣了很久,品出了一丝奇异的味道来。 他微微笑了,同时想到了自己对凯南先生的调查。 一个光鲜亮丽、满口正义的明星记者,背后蕴含的能量倒真是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此时的马玉树,缓过了心脏病发的危机,正在接受一场口水的洗礼。 凯南冷冷地立在他面前,轻轻踱了两步:“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去调查本部亮在借款前接触过谁?” 马玉树低头不语。 他知道大事不好,知道自己的确是被送上门来的本部亮欺骗了,知道本部亮用了自己的大脑做了诱饵,迷惑了自己的视听。 但他不能真的认错。 否则他就是真的错了。 错了,就要认罚。 那“认罚”的后果,他想也不敢想。 斟酌酝酿了许久,马玉树说:“我会想办法把这个窟窿填上的。” 凯南:“填?怎么填?” 他从眼镜上方觑着他:“拿命填?还是用你手下的这小猫两三只去填?” 马玉树额头上的热汗流下来,迷了他的眼,也将他的眼镜片蒸得朦胧一片。 他的眼皮抽搐着,咬牙道:“凯南先生,再借我一点吧。” 凯南:“哦,还要借。” 马玉树没办法。 想要把钱要回来,就得借钱,摇人。 为此,他要滔滔地投入钱。 即使那是一个无底洞。 只要能把本部亮抢回来,他先前欠下的账,不求一笔勾销,至少也能勾销一半。 凯南静静地望着他,望出了马玉树一身的鸡皮疙瘩:“要借好说,你能拿什么还呢?” 马玉树打了个寒噤。 凯南的眼神是老辣的,探照灯一样,似乎是要挖出他的心肝骨肉,放在一杆秤上好好称一称,方便估价。 他垂下了眼睛,不敢同他对视,只能对着地面发狠:“我把我自己压上去!我还有……器官。” 这话甫一出口,马玉树差点咬了舌头。 他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似曾相识。 在遥远的过去,他曾对着一个人赌咒发誓,撒下了弥天大谎,骗来了他的全副家当。 不久后,年轻的马玉树被他的债主请去,让他隔着窗户,看到了一个低着头的年轻男孩。 债主笑着说:“金家除了这个小家伙,什么都没剩下。可你在我这里,还有几个小窟窿没填呢。” 马玉树也是这样垂着头,冷着一颗心,说:“他不是还有……器官吗?” 凯南猛地一击掌,吓了马玉树一跳,也打乱了他的回忆。 凯南说:“我借你500万。不是为了你的器官。你的器官挖空了,也不值这个价钱。是为了本部亮的脑子。” “如果拿不到,我也不要你的器官。我会活活剐了你。明白了吗?” 马玉树几乎要将一口牙咬出血来,抛出来的字,也带着微微的血腥气:“好!!” 此时,揣着杀人的心肠的,不只是凯南与马玉树。 查理曼也很想杀人。 想杀的目标也很明确。 姓宁的兔崽子,居然敢骗到他头上来了! 自从那天,被人骗着给小金注射了毒药后,查理曼的运气就一路下滑,衰减到了先前他从未想过的地步。 数月下来,他可谓是人财俱失。 财产的损失,还尚可忍受——倘若宁灼没有趁火打劫,在他最慌乱的时候猛咬走了一块肥肉,让他账面上的流动资金几乎归零,他甚至可以宽容宁灼一人接两单的行为。 但是,他的妻子最近是疯得越来越厉害了。 先前,她有本部武这个私藏的玩具,可以将一腔抑郁和愤怒尽情倾泻在他身上。 现如今玩具已经损耗得不能再玩了。 她失去了这唯一的发泄渠道。 ……那么,她就只能折磨查理曼了。 某天夜里,查理曼因为口渴醒来,朦胧间看到了一个窈窕细瘦的人影,正坐在床边,直勾勾、阴森森地盯着他。 查理曼几乎以为自己是看见了女鬼,霍然跳起身来,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妻子。 他惊魂未定,一挥手,晃亮了床头灯,声音几乎是细细地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你在做什么?” 夫人的脸见了光,依然像鬼。 她轻声道:“想事情呢。” 查理曼吞了口口水:“有什么事……醒了再想吧。” 夫人呼出了一口长气,长到让查理曼疑心她是把肺内的空气都挤压了出来:“……你说,小金死的时候,那么痛。他叫我的时候,我怎么去睡觉了呢?” 查理曼是彻彻底底的后院失火了。 这把火还是鬼火。 妻子幽魂一样在家中游荡,会出现在任何查理曼想象不到的地点,披头散发地跟他谈起“小金”。 查理曼为之操心了半辈子的“小金”,变成了他晚年的噩梦。 查理曼无可奈何,为了不让家丑外扬,也不让妻子撒疯撒到外人眼前去,暴露什么不该暴露的事情,他只能横下心来,把妻子锁到了阁楼上。 这样一来,新管家也留不得了——毕竟不是他用惯了的老人,他觉得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