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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让郑彩目瞪口呆的方国安

    港镇,板子矶,长江在这里拐了个弯,流向北北东。

    郑彩有大小战船近百条,官兵五千人。郑藩官兵以红布裹头,远远望去,仿佛红色的火焰。

    更远处,左镇水师帆如叠雪,樯若丛芦。顺流而下,直扑明军军阵,粗看气势逼人。

    左镇战船逼近后,用望远镜细看,船只大小无章,旗幡也比较混乱。船身长而窄的快船与粗短的运输船混编在一起,队形密集。

    冲在最前面的船只明显经过了改装,船上搭建了战棚,船头船尾向战棚顶增加了斜板,算是额外的防护措施。

    哈里斯放下望远镜,“罗西利先生,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个赌?”

    梅尔维尔号舰长罗西利微笑道,“参谋长先生,请问您要赌什么?”

    “罗西利先生,您认为明军需要多长时间摧毁敌军的舰队?”

    罗西利略做思考,桅顶迎风飘扬的长琉旗显示,风向西南南。

    “虽然明军人数和战舰都有优势,但敌军顺风顺流,攻击动能充足。我觉得明军需要一整个白天才能击败敌军,”罗西利停顿了会儿,补充道:“这还是因为有我们强大的舰炮支援。”

    哈里斯自信地一笑,“罗西利先生,我认为,明军将在三个小时内全歼敌军。”

    “参谋长先生,您在开玩笑?”

    “我们可以就此设定赌局。”

    “赌注?”

    “我还有十瓶上好的威士忌。”

    “在和平堡,我有一套精品克拉克瓷餐具。”

    “成交,罗西利先生。”

    “请提督阁下为我们做见证。”

    “好吧,罗西利舰长,”守序摇头道,“我要提醒你,你可能上当了。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哈里斯研究了很长时间的内河水战。”

    “啊?”罗西利有点蒙。

    哈里斯拍拍舰长的肩膀,“雅克,内河水战,顺风顺流是最差的阵位。”

    前年在马辰打过那次内河水战后,守序就给海军军校布置了研究内河水战的课题,雅克.罗西利等台湾分舰队的舰长们没有参与其中,对此并不了解。

    在海战中,从上风处冲向下风处的敌舰是很好的优势阵位,因为上风会把面向敌舰的那一侧舰炮炮口压低,提高舰炮命中率,有更多机会击穿舷侧甲板,重创敌舰。

    但在内河,结果却不同了。无论是军令部图上作业,还是在金城河与后江里的模拟演习,都显示出逆风逆水是内河水战最佳阵位,就如现在的明军。其后依次是顺水逆风、顺风逆水,以顺风顺水最差。海校研究的结果,与守序记忆中的内河作战经验基本一直。后世,湘军水师开始不知道顺风顺水的坏处,在靖港和城陵矶连打两个损失惨重的大败仗,以致曾国藩后来严令顺风顺水禁止出战,若有违禁者,严惩不贷。

    “阁下,我不明白。”罗西利很诧异。

    哈里斯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雅克,顺风顺水有两个问题。第一,船速过快,舰炮命中率降低。第二,完全受风和江流的摆布,冲起来很快,但他们退不回去,舰队缺乏自行调整能力。”

    守序眼睛离开望远镜,微侧头,“哈里斯,我们也只是做过演习,没经过真正的实战考验。今天这一战对我们是很好的参考,你让参谋们做好详细记录。”

    “是,阁下。”

    观察战局变化,守序想到一个问题,“哈里斯,雅克,你们注意到没有。敌军战船的队形很密集,明军的队形比较起来却很稀疏。”

    罗西利舰长连忙举起望远镜,“阁下,你说的对,这确实很奇怪。”

    哈里斯收起了玩笑的心情,“明军水师的炮虽然没有我们多,但比起对面,他们的火力无疑占据了优势。正常的理解,他应该战舰密集阵型,便于指挥和发扬火力。”

    罗西利:“就像陆军的排队枪毙。”

    守序:“明军在内河的战斗经验比我们多,他们这样安排阵型肯定有道理,让我们拭目以待。”

    图上作业和演习不可能反应出实战的全部,内河作战,金城的海军与明军比起来还是学生。

    郑彩把多数大战船都丢在了后面,挑选出3000多精锐搭乘舢板依托在两岸石城炮台与港湾河汊的掩护下。舢板船小,机动性好,有风张帆,无风划桨,轻便灵活,运转自如,而且因为吃水浅,能搜索隐藏在河汊中的敌军伏兵。

    后来的湘军水师,主要装备了长龙、快蟹和舢板三种战船,最开始是用长龙指挥,舢板索敌,快蟹战斗。不久后,根据实战反馈,曾国藩在水师中裁撤了快蟹船,只保留下长龙作为指挥舰,并给舢板作战提供住宿和存储补给物资之用。长龙不参与战斗,最多只是用来守营。湘军能肃清东南,称雄天下,实以舢板最为得力。而以明末的技术条件,在长江水战中,大舢板将是决定性舰种。

    黄蜚给郑彩加强小船后,郑部拥有一百多条大舢板,很多都装备了一二门回旋佛朗机炮。明军整体布局是小船依洲,大舰横流。在稀疏布阵的大舰周围,也有来回游走的大舢板,提供保护。

    左镇水师密集排列,顺江顺风冲下来。黄蜚布置在最前沿的战船纷纷败逃,左军一路冲过了两岸的明军炮台。部分左军登陆,试图夺取明军阵地,却在密密麻麻的火器喷射中,寸步难行。两岸很快就硝烟弥漫,视野中白茫茫一片,只能看见江边炮台间或闪现的炮口焰与落在江面的炮弹激起的水柱。

    一枚炮弹命中一艘左镇战船,击穿甲板,横贯船舱,可能在水线下又击穿了侧舷,这艘船很快倾斜,摊在了江面上。明军远程火炮并不多,可左军的战船对炮台却毫无还手之力,每艘船经过炮台阵时都是提心吊胆的状态,为了避开炮火,很多船不自觉地向江中心偏航。左军船队的中央阵型更加密集了。

    明军主力由黄蜚指挥,横贯大江,船首对敌。

    “该我们了,让炮手们打慢点。”

    “是,阁下。”舰长罗西利敬礼后,亲自去指挥炮战。

    梅尔维尔号迎风停航,前桅与主桅帆张开成八字,船头朝向西北西,倾斜着横在大江中。四艘加列船收起大部分船帆,用船头大炮迎敌。以梅尔维尔号为中心,舰队偏向长江航道左岸。

    既然守序不打算贴近战,长江分舰队起到的作用有些类似浮动炮台。炙热的舰炮火力就像喷发的火山,输出声势比明军地面炮台还要大。自然地,左镇水师下意识地向长江右岸航道偏航,撞上黄蜚主力。

    左军速度太快,即便是佛朗机也只能打出两三发,双方很快进入接舷战。各种火器射击一轮,手持腰刀匕首的士兵就跳到敌船的甲板上。

    跳帮战,这是刀剑交击的主旋律。也许明军水师们在陆地上不会是左镇老兵的对手,但黄蜚的两万老海员,明显比左镇士兵更适应摇晃的舰面甲板和无处不在的舱面障碍物。一艘接一艘左镇战船燃起了大火,失控地穿过明军船列,飘向下游。

    梅尔维尔号,左舷舰炮连续射击接近半小时,守序命令顺风换舷,船头从西北西转而指向东北东,用右舷舰炮继续射击。分舰队炮口下,数十艘左军战船木屑横飞,或沉或烧,惨不忍睹。明军舢板游弋在战舰前后,对左镇落水的船员,或是补上一刀,或是拉上来捆好。

    左镇船队顺风顺流,头重脚轻,快的慢的都挤在前面,后续帆影稍显稀疏。见后续敌船战船都在避开自己,守序下令停止射击,冷却舰炮。

    舰长罗西利回到艉楼甲板,皱眉道,“郑彩在干什么?”

    哈里斯:“很快我们就知道了。”

    左镇后续的战船越来越稀疏,郑藩的舢板和小划从两岸冲出,散布满江,逼近左镇船只后,或是抛掷火球,回旋炮乱射,或是接舷跳帮。几艘小划艇撞上左军一艘大船,郑藩水手点燃引火物后立即跳江,大火迅速蔓延到左军战船上,燃起冲天的黑烟。

    常年海上暴晒,郑藩水师的官兵被江南人民称为行走在波涛中的黑鬼。郑军提着刀跳上左军甲板,沉默地劈砍收割。可能与刘香、李魁奇这些海上剧盗比起来,左镇水师的甲板肉搏能力更差,很直观地就能看到郑藩战旗在一艘艘左军船只上升起。更多地则在起火燃烧,或是降帆投降。

    左军阵势大乱,前面冲不过黄蜚的阵列,一些战船调头。密集的阵型导致很多战船相撞。进攻时顺风顺水,想撤退可就是逆风逆流了,风浪拍击之下,左军阵势更显混乱,越来越多的船撞到一起,板裂舱漏。

    郑藩的舢板就像游走在羊群周围的狼,时不时上去咬一口,更加剧了敌军的崩溃。

    哈里斯盯着船上的沙漏,半小时后,他提醒罗西利舰长,“雅克,不要忘了你的克拉克瓷。”

    “这不公平,我没有参与你们的演习!”

    “罗西利先生,赖账可不是绅士的行为。”哈里斯的眼睛眯了起来,“一位海军少校,应该是个绅士。”

    “哈里斯,那套克拉克瓷餐具是我花了很大功夫才弄到的。”

    “嗯哼,也许明年,全金城的水手俱乐部都会流传着一个赖账舰长的传说……”

    “哈里斯,把你酒送一瓶给雅克。”守序有些无奈地放下望远镜,“舰长先生,瓷器而已,改天我给你弄一套更好的。”

    ……

    江面,数百艘战船在燃烧,上万具士兵的尸体顺流飘荡。几条扬子鳄无视了来回游弋的人类战船,加入这场饕餮大餐。

    一个半小时,左镇水师前锋几乎全军覆没,比哈里斯估计的还要快,战果大部分属于郑彩的舢板。

    哈里斯:“阁下,我想我理解了明军为什么会稀疏布阵,拉长战线。”

    “恩?”

    “避免阵型转换或是风浪拍击造成撞击事故,躲开顺流飘下的燃烧船只,给舢板们的战斗留足空间。”

    守序微笑道,“哈里斯,今天的实战给我们上了很好的一课。”

    ……

    明军短暂休息,在船上吃过午饭。黄斌卿、郑彩两部向上游追击。

    左军水师后续还有一些船队,这次是黄斌卿打头阵,逆流而上,至铜陵战20余阵,焚毁左军船只上百,溺死敌军官兵九千人。

    敌军望风而逃。

    夜晚,铜陵西关。

    冲天的大火在城中燃起,官军战旗在火焰中清晰可见,郑彩目瞪口呆。

    有人下手更快。

    天亮后,郑藩弄清了友军番号。池太总兵,挂镇南将军印的方国安。港大战后,黄得功因所部并未到齐,兼战斗疲惫,追击的速度慢了点。方国安超越黄得功和逆流而上的水师,抢先进了铜陵城。路过南陵县时,方部同样纵兵大掠。

    接着是京营总兵牟文绶接替了方国安,掳掠建德、东流二县。左军撤的很快,明军并没有交战,方国安与牟文绶获子女玉帛无数。

    郑彩看呆了,“我记得这家伙是池太总兵吧,连自己的地盘都抢。tmd,打了二十多年仗,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总镇,方国安抢了铜陵,我们和金城的生意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方国安买人啊!我亲自去。”

    …………

    阮大铖向南京露布飞捷。

    四月十五日,马士英向明军下令,水陆诸军必直抵湖口,与九江、安庆呼吸相通,不得稽延。守序觉得马士英是不是疯了,这会儿还要向九江追击。左军岸上金声桓、李国英那四五万战兵靠谁去打?黄得功不可能是对手。但雇佣军要按照雇主的命令办事,与郑彩、黄斌卿一起,长江分舰队一直追击到了东流县。加列船两艘一队,与明军一起在长江上巡航。

    四月十七日,南京嘉奖来。位列首功的黄蜚与郑彩连升三级,其余诸将升一级,并有银钱赏赐。守序得到了三千两白银和25艘缴获的左镇船只。守序把战舰上的部分士兵分配到40艘江船上,押运俘虏的左镇水手。这些水手大部分都是在武昌及其他城市被左镇掳掠的民众,守序释放了一些,雇佣了无家可归的那些人。

    …………

    同日,镶白旗一等梅勒额真韩岱、正黄旗一等梅勒额真伊尔德、正白旗一等梅勒额真阿济格尼堪、署护军统领杜尔德率领各佐领巴牙喇护军组成的前锋骑兵抵达扬州城北。

    注:1、给事中吴适疏参方国安、牟文绶,疏言:‘文绶本无寸功,骤列大帅;乃复纵兵哗掠,致摧陷建德、东流,大属非法。国安受国厚恩,乃铜陵西关及南陵城外聚兵攻击;赤子何辜,遭兹涂炭,益之以深热,其与叛逆何异?《明季南略》

    2、黄斌卿于铜陵一带歼灭左军战船百艘,9000余人。钱海岳《南明史.黄斌卿传》

    3、曾国藩:“风顺水流,进战则疾驶如飞,退回则寸步难挽。”

    湖口之战,营官秦国禄、吴嘉宾顺风而进,曾国藩将二人撤职。《太平天**事史概述》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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