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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明 第353节

    文哥儿把五经都学了一遍,主要是对《春秋》比较感兴趣,所以才好奇地填了《春秋》。

    他拿到题目后认真读了一遍《四书》《春秋》两道题,发现难度不大,提起笔刷刷刷地写起了自己的答卷。

    吴伯通已经五十多岁了,在浙江这种科举大省巡考着实有些疲惫。

    他坐在北边的监考台上打量着场中的考生,目光不时落到了年纪最小的文哥儿身上。

    在此之前,他也听说了不少关于这位小神童的传闻,只不过他这些年一直在家守制以及创办书院,没怎么去过京城,自然没见过这个颇有名气的余姚小子。

    余姚是治《礼》的科举大县,很多学生慕名而来拜师学《礼》,可他刚才翻看名册,发现这位小神童居然选了最难且最少人选的《春秋》。

    也不知是不是从小声名远扬,所以对自己极为自负。

    吴伯通这些年教过的学生少说也有一两千人,什么样的学生都见过。

    他最喜欢的还是踏踏实实下功夫钻研学问的小辈,对于这种狂妄自大的后生他是最看不惯的。

    不过比起那些拿着一份荐书就直接参加回乡科举、连提学官这一关都懒得过的官宦子弟,这小神童倒是还肯老老实实地来考试。

    也不知这小子到底有几分真才实学……

    吴伯通又多看了文哥儿一眼,端起旁边的茶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要是这小子题答得不好,便是谢迁、李东阳两个阁老的面子他也不会给!

    作者有话说:

    老丘:你拿老子不当阁老?!!

    吴督学:官宦子弟明明直接考,他还来应岁试,说明应该还有救

    文哥儿:什么???我可以直接去考乡试??!!!

    *

    更新!

    很不错,文崽成功踏入考场!

    *

    注:

    1乡试资格考试的模式以及困难:参考论文《明代科举士子备考研究》和《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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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专家学者们的研究,明朝各个时期的乡试资格考试都不太一样,一开始是想考就考的,过了很多年才设立提学官搞岁试,后来又明确科考、遗才考、考前大收等等名目,甚至还有哭着求着在考场外告考的……明朝两百多年,制度细则变来变去,前后很多都不太一致。

    像正德后期就开始规定官宦子弟不能回到老家就直接乡试,同样要参加提学官考核,说明在正德之前大家都是回到家就直接考,比如历史上王守仁在科举前基本都是受王华家教没入官学

    再结合文徵明、唐伯虎他们的考前经历来看,普通考生这个时期应该是需要先由提学官评等次(岁考/岁试)才能获取乡试资格,哪怕等次不好,有官场前辈举荐(像苏州知府亲自给唐伯虎求情)也可以下场考试。

    至于后世常用的的“科考”和“六等黜陟法”,李东阳他们这个时期编写的《大明会典》似乎是没有提及的,关于在校生乡试资格似乎只有这么一段记载:【成化三年、令提学官躬歷各学、督率panpan教官化导诸生。仍置簿考验。其德行优、文艺赡、治事长者、列上等簿。或有德行而劣於经义、或有经义而短於治事者、列二等簿。经义虽优、治事虽长、而德行或缺者、列三等簿。岁课月考、循序而上。非上等不许科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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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来说就是:各个时期政策变来变去,作者也不晓得具体咋回事,文里纯属糅合各种政策瞎几把写。单纯觉得这么写有意思,不代表真实情况!有问题全怪大明政策,和作者无关!

    如果要参加相关考试千万不要照这个答,我瞎编的!(此处为免责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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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鼋鼍蛟龙鱼鳖生焉的趣事:明朝很多笔记文学都有记载,如《尧山堂外纪》

    【吴伯通为浙省提学副使,士子专取功夫,时初学作文,多不根,为其罢出者众。群往御史台求试,御史复发吴公,吴出题《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论》,题乃一滚出来,文难措辞,而论又涉于性理,取者无几,甚为吴所辱。有嘲之者曰:“三年王制选英才,督学无名告柏台。谁知又落吴公网,鱼鳖蛟龙滚出来。”闻者绝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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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起来历史上吴伯通是王守仁的乡试座师,王守仁后来还狠狠吹过他的彩虹屁,说老吴这么牛逼的人浙江为啥不给他立祀啥的!

    第299章

    文哥儿不知道自己随便填的《春秋》会让吴伯通想这么多他常年习惯赶在规定时间内写完他大先生留给他的功课(想着尽快搞定好出去玩耍),所以一进入写题状态就十分专注,基本等同于进入无我状态,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想法:“我要一口气把这张卷子肝完!”

    因此开始答题以后不管吴伯通看他多少眼他都是不晓得的。

    由于科举阅卷任务繁重所以考官们拿到答卷的评卷规律是这样的——

    最先参考的是《四书》义题因为这些题所有人都要答,且有一定的答题规律读完之后就可以分析出这个考生卷面写得怎么样写起八股文来文理是否通达。

    所以,《四书》义的题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来答,因为这是送到考官面前的敲门砖。

    第二要紧的是《五经》义题因为《五经》是选考科目,你这道题答得怎么样往往决定了你在《五经》之中的排名。

    要知道科举是有“五经魁”之说的选《礼》得第一能称为《礼》魁,选《春秋》得第一便能称为《春秋》魁!

    所以被放在第一场的《四书》义和《五经》义,乃是明朝科举的重中之重,也是八股文发光发热的舞台。

    至于科举之中的第二场的公文写作题和第三场的策问题那都是走走过场的东西。

    第二场主要考校你能否熟练掌握论、诏、表、诰、判语等等写法题目都是挺好写的类似于“假设你在唐肃宗手底下干活现在朝廷要进封郭子仪为中书令请你针对此事拟写一份诰书”。

    这可是读书人的基本功,毕竟你将来进了官场干啥事都要写公文连这都写不好难道还要别人手把手教你?

    第三场的策问题就更不用说了你一个科举都没考完的家伙真以为考官和皇帝想看你的真知灼见不成?你敢说人也不敢用啊!

    所以只要你能不跑题且文辞足够畅达,那就能给你的科举成绩加加分了。

    考虑到考官们的阅卷习惯,文哥儿费了不少功夫才把《四书》义和《五经》义写好。

    他搁下笔后感觉肚子已经瘪瘪的,赶巧这时候考场给考生送来饼食,还有一碗肉汤,虽然没肉,但有肉味,据说是他们余姚县令体贴考生给备上的,极具人性化关怀。

    可惜这些食物都是早上送进来的,开考后就不允许外人出入了,所以不管汤还是饼都放凉了。

    文哥儿拿起饼子啃了一口,发现已经有点硬,对他这个还在换牙的小孩子不甚友好,不如馒头!不过只要避开正轮流长恒牙的位置,吃起来还是挺香的。

    文哥儿对食物一向很虔诚,都已经开始吃了,他自然便开开心心地就着汤把饼子啃完了,总算是把一早上的消耗都补充回来了。

    考场上的考生们不允许东张西望,所以只有考官和周围陪着监考的军士以及皂吏们注意到……场中最小的那个考生停下来吃吃喝喝,那吃相看得他们都yihua有点饿了。

    难道余姚县给考生们准备的食物这么好吃?!

    吴伯通也有点纳闷,也拿起考场给考官备的饼子试着咬了一口。

    底下给吴伯通这个省级官员送的食物自然是热过的,饼不至于硬得牙都给崩掉,不过味道也就那样了。因为人考生还在考试,你考官在那吃些香到人受不了的山珍海味不像话啊!

    吴伯通看看手里的饼,再看看远处那吃饱喝足后一脸满足地揉着肚子消食的小神童,最终得出结论:这个在京师长大的小神童倒是真的不挑食,难怪还跑去写了本《饮食诗话》传授什么啥都吃吃、均衡饮食的养生之道。

    文哥儿把刚充当过餐桌的考桌上收拾整齐,开始写后头的两道题。

    对他来说,时间是非常充裕的。

    到了可以纳卷的点,文哥儿就迫不及待地把写好并检查了几遍的卷子交了上去,麻溜辞别考官去找地方解决憋了一天的生理问题。

    按照各级考场的普遍规定,到傍晚就可以交卷,要是还没写完的可以提出“请烛”要求!

    洪武年间人才缺乏,考生甚至可以请烛三支,考官们都耐心等到考生们写完再走,到了成化年间就没有这种好事了,只能请烛一支,而且必须是写好初稿、只差誊写的人才给蜡烛,那些个初稿都没写好的家伙直接撵出去!

    这就是人才多了,不那么稀罕了啊!

    不过对于文哥儿来说,请烛是不可能请烛的。一整天不能上厕所,简直反人类!

    场中也有不少写完了的,本来还犹豫要不要马上纳卷,看到文哥儿都跑了,赶忙也收拾收拾辞别考官去。

    一行人相遇在茅房。

    文哥儿已经解决完自己憋了挺久的生理问题,见大伙陆陆续续考完了,便邀他们等会一起去龙泉山寺搓澡,今晚齐齐住在那边去。

    阅卷得一天,等到正式面见提学官得知自己的等次,怎么都得后天了,他们正好在龙泉山寺住两晚。听说他哥当初回来也是呼朋唤友到那边玩耍的,现在他哥都中进士啦!

    文哥儿信誓旦旦地邀约道:“考后必须去寺里的澡堂搓个澡,京师那些个进士都是这么干的!”

    众人听后都有些意动,连家在县城里的人都让书童跑回去取来衣物,要参加这次考后集体活动。

    甭管京师的进士是不是真的去搓澡,这么多人一起玩耍不是既热闹又好玩吗!

    金生也帮文哥儿跑回王家一趟,取走了文哥儿的换洗衣物并告知他们文哥儿要夜宿龙泉山寺的事。

    王家人都感慨文哥儿的雷厉风行,前些天才说要去龙泉山寺玩,这就和县学那些生员们约上了。

    钱福考前一直陪着文哥儿备考,到临近考试的日子却是早早去杭州找朋友玩,说是等成绩出来了再回来。

    按照钱福的说法就是“既然都要进考场了,我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你自己努努力就好”!

    文哥儿一边在心里嘀咕着钱福眼下不知在哪儿浪,一边跟新朋友们一起搓澡,搓完出来简直神清气爽。

    他屁颠屁颠跑去找寺僧们聊天,询问他们认不认得他爹王华,有没有什么他爹的黑料可以提供给他当素材。

    寺僧得知他是王华的儿子,便领他们到王华曾经住过的客院,说这就是王状元当初读书的地方。

    文哥儿还没说什么,大伙就已经在那客院里占起床铺来,说这是状元住过的地方,他们得住上两晚沾沾状元的才气!

    文哥儿瞠目结舌,没想到他爹还能有这样的名人效应!

    再一打听,他爹在龙泉山寺留下的居然不是黑历史,而是不为妖魔鬼怪所动兀自专心读书的光辉历史!

    寺僧还给王华吹起了牛逼,说王华十一岁去追随乡里有名的名师钱希宠读书,一个月会作诗,两个月学会写文章,几个月后就超过所有同窗,连老师就感慨说:“过完今年,我恐怕就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

    偏偏王华这么牛逼,还很认真地读书,有次县令从外面路过,同窗都无心向学跑出去围观,只有王华岿然不动继续读书。

    先生觉得很稀奇,笑着问他为啥不去看县令,难道不怕县令呵责你?王华说:“县令也是人而已,我去看他干嘛?我在这里认真读书,他为啥要跑过来呵责我?”

    所以说,状元不是凭空得来的,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

    文哥儿简直不敢置信。

    瞧瞧,这把他爹吹成啥样了!

    考上状元就可以无脑吹吗?!

    这是你们出家人该做的事吗?!

    不应当!

    真不应当!

    文哥儿没挖成他爹的黑历史,还被他爹的少年天才事迹砸了一脸,很是郁闷。

    等得知寺僧装鬼想要吓跑王华反而被王华淡定戳穿的事,他脸都已经木了,深深怀疑他哥那么牛逼,估摸着就是遗传他爹的!

    文哥儿道:“没想到你们还会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