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休书

    李氏一贯谨小慎微，温柔地站在宋满身后，干活，贤良淑德，任劳任怨。福霖从她身上看到了这个世界想要的女人样子，老黄牛一样地被压榨，直到压榨出最后一滴血液。

    她的忽然爆发，是被逼到了极点，索性破罐破摔，大家都觉得解气。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心口的郁气都被发泄出来了，她的心中前所未有的敞亮。

    她抱着桃子痛哭，哭过去的自己，怎么现在才想明白，自己不是他们宋家的牛马！

    里正打发宋二喜去取笔墨，福霖忙把书包里的笔墨掏出来，道：“里正爷爷，我这里就有。”

    那些打手等得不耐烦，道：“先还了银子！”

    里正只好对宋二喜说：“你先把家里的钱拿过来，再告诉族老们抓紧时间筹钱。”

    宋二喜应一声，拔腿就要往外跑。

    宋义从张氏手里接过包袱，悄悄地跟着走了。

    里正不再耽搁时间，找个椅子垫着开始写休书。写完后给众人念一遍，道：“休书已成，宋满，李氏，签字画押之后，你们俩再无瓜葛。”

    宋满听得仔细，问：“光宗呢？光宗归谁？”

    里正道：“自然是归宋家，李氏，你可愿意？”

    李氏流着泪，心如刀割，她点点头，哭得不能自已。光宗也是从她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她能不心疼？可是没法子，那是宋家的嗣子。

    “娘！”桃子抱住李氏。

    “好了，那画押吧。”里正一手拿着砚台，一手拿着走到休书走到宋满面前，让他左手食指蘸少许墨，半干时印下。

    宋满一印了手印，里正又好让李氏印下右手食指手印。

    等手印印完，里正叹气道：“你二人都已签了休书，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万不能结了仇怨！”

    宋满恶声恶气说：“李氏，你那十两银子呢？快找出来！”

    李氏不发一言，默默进了屋子，半晌她搜罗出许多铜钱，一枚枚数清楚，有将近五两银子，哪里有十两？

    宋满立刻气得浑身气血翻涌，而他爹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住。

    “你个贱人！哪有十两！”

    李氏淡淡说；“哦，我记错了。”

    “我不要休她了！里正，把休书给我！”

    里正连忙把休书塞进怀里，道：“这可不成，当着大家的面你印的手印，这已是不能反悔的！李氏，收拾收拾你的衣裳，让他们看看行李，就离开这里吧。”

    说话间，宋二喜又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个小箱子道：“爷爷，钱我拿回来了。”

    里正惊讶地看宋二喜一眼，“这么快？”

    宋二喜擦擦汗，“我一路跑回去的，正好遇见几位祖族老带了钱财过来，这不就凑齐了？你看看？”

    里正掂量掂量，都是沉甸甸的银子，便冲打手招招手，“来量量吧。”

    一打手的裤腰带上别着秤，闻言赶紧走过来，一一验过银子，冲其他打手点点头，“四十一两，正好。”

    桃子也拜别母亲，走到打手面前，指着自己说：“我值五两银子。”

    里正再把房契填上，道；“这样就够了吧？”

    打手点头：“够了，留下两个看他们搬走，其余人跟我回去！”

    说完，打手一挥手，就带着他的手下还有桃子离开。

    福霖哪里放得下心，跟在他们身后跑出去。

    “唉，福霖！”宋家人忙追出去。

    那为首的打手见福霖跟着，停了下来，笑说：“怎么，你也想被卖了？”

    福霖红着眼瞪他一眼，呛声说：“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那打手看福霖可爱，也没多计较，道：“你们姐妹要有话说，就快点！”

    福霖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一两的碎银子，递给那打手，绷着脸说：“你们多照顾照顾桃子姐，这钱去打酒喝。”

    宋家人追过的来，一脸警惕地看着打手们。

    那打手掂量着碎银子，道：“放心，我们也不是恶人，给赌坊做事也只为糊口而已。”

    福霖才不信呢，直接道：“我能不能跟桃子姐单独说几句话？”

    那打手刚刚收了银子，很痛快地挥了挥手。

    福霖连忙跑着扑进桃子的怀里，“桃子姐，你怎么这么傻？”

    桃子姐笑道：“我有我的路要走。”

    福霖点点头，她能理解。这个时代，一封休书能让妻子离开，可子女是父母的财产，一个“孝”字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假如桃子还在宋家庄里，她依旧得管宋满叫爹，依旧得照顾宋满，不然就是“不孝”。

    “可你也得小心点，等出去了到县里就把钱拿出来，说不卖了。然后托人给我来送个信，我找我三哥去接你，把你安顿好，不回宋家庄了！”福霖悄悄把银锭塞进桃子的衣服里。

    桃子感觉被什么硬的东西咯了一下，她立刻猜出那是银锭，忙打算掏出来推拒。

    福霖不干，擒住桃子的手，低声道：“穷家富路，万一遇见什么事，银子能摆平！桃子姐，这外面可不太平，人心眼多得很！你得多为自己想想！”

    桃子犹豫着放下了手，道：“福霖，我一辈子承你的情！你虽然年纪小，但比我聪明，比我看得清！我还有一件事托你，给我娘找个住的地方，我不放心她！”

    福霖点头：“放心，等你联系我，我就让你娘去县里，到时候再让我三哥带你们安顿！”

    桃子笑笑没有答话。

    宋家人也围过来，张氏从怀里掏出个旧手绢，塞到桃子手里，低声说：“拿着！”

    桃子摇摇头，“福霖给我了呢！”

    福霖心中一跳，完了，她的小金库暴露了。

    张氏瞪福霖一眼，“回头跟你算账！”

    福霖欲哭无泪。

    桃子无声笑笑，又转头往回望望，她娘倚在门边，正朝这个方向望。也许是后悔和内疚，她不敢往这边来。

    桃子深吸一口气，冲那个方向挥了挥手。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得好好想想以后了。

    “好了，走吧！”打手不耐烦道。

    桃子便在那群打手中间，一步一回望地走远，离他娘越来越远。

    张氏心情也非常低落，道：“先把桃子娘接咱们家住吧，她也无地可去。”

    热闹过去大半，除非特别闲的人，还要看宋满和她爹娘收拾行李，人也散了大半。

    里正和宋二喜也走出了宋满家院子，跟李氏说着什么。

    张氏先走过去，道：“就先住在我家吧。”

    里正笑道：“这个好，李氏，你就住在宋义他们家，等以后有了着落再说。”

    李氏低下头，“这不大好吧？”

    里正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有我在，没人敢说三道四！”

    福霖也道：“桃子姐刚刚把婶子托付给我们了，先在我家住着吧。”

    李氏心中酸楚，眼泪又往下落，她别过身去擦，胡乱点头道：“那麻烦你们了。”

    “这哪里麻烦？”宋老大接过李氏的包袱，一个小小的，薄薄的，福霖都能背得动的小包袱。

    张氏看得心酸，忙道：“你叫什么？以后我们不能称呼你宋满家的了。”

    李氏道：“我在娘家叫李慧。”

    张氏点点头，“李慧。你们几个小的，以后要叫李婶子，明白吗？”

    “明白！”宋家兄妹齐声说。

    没走两步，宋老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跑得满脸是汗，依旧没赶上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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