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现在政策越来越宽松了
第二天,大仓果然开回来一辆五零大拖拉机。 虽然他的驾驶证才考出来几个月,还是实习驾驶证。 按照规定,实习驾驶员开车的时候,副驾驶必须有一位正式驾驶员。 但是,那个规定是对于你驾驶大货车的时候来说的。 至于实习B证开大拖,要不要正式驾驶员陪同,这个还真是有点二皮脸。 因为按照规定,大拖驾驶室,准坐一人。 实际上大拖驾驶室里也只有一个驾驶位,就那样四平八稳地设计在正中间,没有其他乘坐人员的座位。 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实习驾驶证开大拖,是完全不需要正式驾驶员陪同的。 胖子砖是散乱着装的,只能装平车斗,不能高出挡板的高度。 一车大约就是一万来块转。 在砖窑装上车,他一个人拉着就走了。 据他跟窑上干活的说,是找到销路了,这是卖砖去。 问他卖到哪里,大仓躲躲闪闪地说,县城。 “买这么多胖子砖干什么用呢?”干活的继续问。 这大概就是农村人的朴实之所在。 问你一件事的时候,必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城里人讲究,所谓该问的话就问,不该问的别问。 但是农民嘛,再说又是跟大仓,该问不该问的都要刨根问底。 大仓含含糊糊地回答:“买去铺路。” 大家就都讪笑。 觉得大仓开始变得不实诚了。 哪有用砖头铺路的? 你用好砖铺在路上,即使不过车辆,就是人走在上面,不多日子也全给踩碎了。 关键你拉去的还都是些胖子砖,这东西鼓着大肚子快成圆形了,要是铺成路,那就是一个个的疙瘩。 算了,看起来大仓不打算说。 而且装上车,也不带卸车的,自己一个人开着车就走了。 谁知道拉到哪个旮旯给倒了? 还煞有介事的样子,一天一趟,好像真的是在送货。 梁进仓到了县城,早已经联系好的几个零工,都是这个点儿等着,看他到了帮他卸车。 胖子砖比石头还硬,也码不起来,就是噼里啪啦扔下来,卸车速度很快。 回来以后把大拖停在木器厂,他还能去车间看看。 去会计办公室算算账。 到现在为止,全省的大医院他都跑遍了,有要货的,只要一个电话打到厂里来就行。 不需要他再出去跑销售。 再远了,出省的话,他是不去的,因为路远,运费高,再说现在劫道的太多,越远了越不安全。 还有车间的生产能力有限,攒下的那些弯弯木头也在日渐减少。 最关键的是新材质一次成型的夹板现在已经在市场上出现,木头夹板在价格上还略占优势。 过一段时间新产品的价格降下来,木头夹板就该退出市场了。 也就是说夹板这个生意已经过了鼎盛期,他跟厂里签订的承包合同是一年,准备明年到期就不续签了。 木器厂现在又换上了一个男会计。 让习惯了算账时一抬头就能观赏美女的梁进仓很不习惯。 除了是真的需要到办公室来算账,拿东西,他尽量避免到会计办公室来。 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一点不假。 近一段时间他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砖窑上。 送砖多赚钱啊,每天都能有五百来块钱的进账。 木器厂承包车间,最多的一个月他分了八百来块钱,这几个月又开始缓慢递减。 送一天砖的收入快赶上承包车间一个月的收入了。 收入高,干劲也高,不管是装转还是卸车,他都是亲自带着别人干。 而且比别人干得更快,老板嘛,当然最卖力了。 只是他的表现,传到肥田村长耳朵里,更是把村长笑坏了。 虽然他不知道大仓把那些砖拉到哪里去了,但是有一点他能肯定,绝对不是卖了。 因为即使有人买胖子砖,最多也是少买点,跟好砖掺着用。 像他这样每天一大拖拉机地送,绝对没有哪一家会有这么大的用量。 大仓对窑上干活的说他拉到县城铺路,明显就是个谎言。 肥田村长推断,大仓越是装模作样地疯狂送砖,越是说明他已经顶不住了。 看来砖窑很快就要停摆了。 就看他还能装几天吧? 就这样,肥田村长,包括全村人,都在等着砖窑停摆。 反正大仓坚持不了几天。 一天,又一天…… 在全村人眼巴巴地热议当中,大仓一直是每天一车胖子砖地往外送,送了俩月。 这俩月当中,窑上几乎出不了多少好砖,每一窑出来,绝大多数都是紫油油的胖子砖。 干活的每次都很泄气。 大仓和建刚还喜出望外,表示他们现在就是专业卖胖子砖,胖子越多越好。 ——这都什么逻辑。 反正,村里的老大爷活了八十八,没见过有人像他俩这么傻。 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胖子砖比好砖还好卖的道理。 但是,过了俩月,肥田村长开始越来越表示疑虑。 因为,他跟宋其廷又算了一笔账。 到现在为止,大仓已经干了三个多月。 其他费用不论,光是干活的工资,他就付出去将近三千块钱。 另外烧窑的费用呢? 还有大仓开着一个大拖拉机,突突突送砖两个多月了,大拖拉机不得烧油? 他从公社拖拉机站租拖拉机,那不得钱? 也就是说,如果他的胖子砖拉出去不是卖的话,他能坚持两个多月? 如果一直往里赔的话,他哪来这么多钱往里赔? 肥田村长突然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极有可能,大仓真的是找到了一家专收胖子砖的买家! 那样的话,他们就是等到天长地久,也不会看到大仓倒闭的那一天。 也许大仓还真能扭亏为盈,赚到钱呢! 肥田村长坐不住了,他专门安排宋其廷,假装搭顺风车,跟着大仓的拖拉机进城办事的样子。 其实就是看看他到底把砖拉到哪里去了? 然后反馈回来的消息让肥田大吃一惊。 县城新修了一条二马路,现在开始修两边的人行道,人行道用胖子砖铺。 肥田惊讶极了,他实在无法相信这条消息的真实性:“你亲眼看到用胖子砖铺路了?” “亲眼看到的。”宋其廷说道,“大仓直接把拖拉机开到工地上,我还帮着他卸车呢。” “这个——”肥田感觉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哪有用砖铺路的?再说胖子砖更不行了,鼓肚子,铺起来那也不平啊!” “人家是用这个面儿。”宋其廷比划着,给村长解释。 红砖的标准尺寸,长是二十四厘米,宽十一点五,厚度五点三厘米。 胖子砖所谓的鼓肚子,不是说六个面都鼓出来,而是两个最大的面儿鼓出来,厚度大了。 长和宽基本不变。 县城铺人行道,就是把胖子砖横着立起来,一块块挨着摆。 因为都是鼓着肚子的胖子砖,所以砖和砖之间,会有一定缝隙。 缝隙里撒上土,土里撒草种子。 胖子砖硬度极高,即使上面走车,也不会破碎,何况就是走人和人力车了。 而缝隙里长出草,还显得路面比较好看。 据说这是新上任的交通局长的创意。 毕竟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县城也是面貌一新。 二马路是县城新修的最宽,最豪华的马路,人行道的设计也是让人煞费苦心。 主要是用什么材料的问题。 用石头的话,这年头的石头全靠人力开采,开凿打磨,造价太高,用不起。 简单地用水泥抹起来呢,又显得太单调,不上档次。 交通局长后来就想到用胖子砖铺人行道。 第一,胖子砖硬度跟石头差不多,就是偶尔走车也不怕碾压。 第二,胖子砖造价低,因为他知道所有砖窑的胖子砖都是贱价处理。 第三,胖子砖鼓肚子的形状,使得砖与砖之间会有一定缝隙,填上土撒草种子,绿草茵茵的很上档次。 创意听起来不错,只是实际操作的时候,交通局长才发现一个问题。 没有那么多的胖子砖。 胖子砖只是烧砖过程中出现的概率极低的残次品而已。 哪个砖窑都会有胖子砖,但是数量极少。 等到下去收胖子砖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胖子砖用来铺路。 没办法,只好用好砖的价格收胖子砖,希望砖窑大量烧制这样的胖子砖。 可是,砖窑的土质就是按照好砖的标准选址的,所有砖窑即使改进了工艺,大火烧砖,胖子砖的成品率依然不高。 反而让烧砖的成本大幅上升。 也就是说,别看是胖子砖,要是专门去烧它,造价比好砖还高了。 卖价当然也得跟着涨了。 所谓“用急三等价”,需要造就价值。 以前的废砖,一时之间比好砖还贵了。 这时候,梁家河的砖窑也来工地推销胖子砖了。 工地上胖子砖的现价是四分六厘一块,远远高于普通砖。 但是,梁家河的胖子砖要价五分。 那个叫梁进仓的拿来的样品胖子砖,工地上的师傅用瓦刀砍了几十下,手都麻了,瓦刀都豁了口子,愣是没砍动半分毫。 这都不叫砖了,这是金刚石啊。 工程负责人如获至宝,当即拍板,只要你以后拉来的砖都是这个品质,那就五分钱一块。 于是,梁进仓就源源不断地开始往工地送砖。 每天一大拖拉机。 不但把砖窑以前攒下的那些胖子砖全部拉完了,到现在为止,砖窑因为出窑太快,连砖坯都已经告罄。 停工以前攒下的那些砖坯早就烧完了,现在打出来的砖坯,根本供不上烧窑的速度。 也就是说,不管是以前攒下的胖子砖,还是砖坯,都被大仓给卖空了。 砖窑现在加班加点地干呢! 肥田村长又连续派出几波人去县城打探。 甚至亲自去二马路的工地考察过,也装模作样去拜访了县领导,装作不经意谈到了二马路人行道的问题。 表示他们梁家河为人行道的建设也出了不少力呢! 这一下,肥田村长把大仓这事的前前后后,来龙去脉算是搞得清清楚楚了。 回来和宋其廷大致给砖窑算了笔账,差点没吓死。 他俩发现,大仓承包砖窑三个多月的时间,毛收入已经达到三万多。 净利润总得超过两万五。 大仓这是发了啊! 大发了! 这个账算出来,肥田和宋其廷的眼睛瞬间成了小白兔。 这也挣得太多了吧! 富可敌村了都! 宋其廷当即提议,去县里告发大仓,这是在走资本主义道路。 村长无力地摇摇头,摆摆手: “不管用,这不是前两年了,政策变了。 他承包村里的砖窑,有合同在,说白了还是给村里做贡献。 别说是承包集体产业,今年都发了文件,连搞长途贩运的‘二郎神’都成合法的了。 这两年只要你不是投机倒把,不大管暴发户了。” 作为以干部自居,喜欢研究政策的专家,肥田对现在的风向把握得很透。 大仓的钱挣得有理有据,完全符合现在的政策风向。 用上告那样的法子,根本搞不着他。 宋其廷眼睛红红地叫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日进斗金,越发越大?” 肥田突然笑了:“他干不了几天。” “为什么?” “你拿出他的合同来看看,上面还有一条。”村长说道: “就是不管谁想要承包砖窑了,不管大仓的承包有没有到期,都可以提出跟他竞标。 我都打听明白了,二马路的人行道还要将近一个月的工期。 过完年,二马路还要延长,那时候会需要更多的胖子砖。 还有就是县城要修人民公园。 我觉得以后这几年,胖子砖都会供不应求。 真正能烧出结实的胖子砖来的,也就咱们梁家河这个砖窑了。.ZWwx.ORG 你马上考虑一下,找个人出面,跟大仓竞标。 把他顶下来。”公子尚德的那年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