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孤勇者
金色巨龙蜿蜒在北京城上空。 龙首,朱由检负手而立。 忠臣们看着身着蓝色龙袍的皇帝,不由得一阵恍惚。 就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个初冬…… 刚刚继位的皇帝,也是这么隐忍数月后,一举将权倾朝野的魏忠贤拿下,成功掌握了朝政大权。 那时的皇帝,也是这般成竹在胸…… 一念及此,群臣不由得有些嘀咕:莫不是这十七年来,陛下一直都在等待这个机会? 仔细想想,群臣越来越觉得猜测的正确性。 面对气焰嚣张的魏忠贤,陛下隐忍仨月之后,一鼓将他逼得自尽,随手荡平了阉党,获取朝政大权。 那么…… 面对控制官员,决定朝政方向的豪绅……陛下隐忍十七年,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有人止不住想要击掌称赞了。 妙! 陛下高明啊! 只此一事,豪绅再也无法左右朝政了,我大明必将浴火重生啊! 初春的天,为何就这么燥热呢? …… 若说天上的忠臣们兴高采烈,而地面上的叛臣,可就称得上是胆战心惊了。 叛臣们哀鸿遍野…… 崇祯的手腕凌厉不?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面对不惜金钱资助读书人,进而掌控朝臣的豪绅,崇祯这个狗杂碎可从未手软啊! 狗皇帝的刀子,从来不会因为朝臣后面有豪绅支持而软过。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狗皇帝十七年换了五十多个阁部大臣,砍了七个总督、十一个巡抚的脑袋瓜子。 若说文臣只是背靠豪绅,狗皇帝杀起来毫不手软,那带兵的武将,这狗杂也不迷糊啊! 祖宽牛逼不? 辽东将门世家中顶级豪门! 吴三桂还是继承了祖家的实力,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呢! 还不是说砍就给砍了! 甚至一口气连砍三十六个脑袋,颜继祖、祖宽、倪宠、邓希诏、孙茂林等总兵、大将都是这一天被砍的。 叛臣们一想到他们早上——竟然胆肥的联手去逼死崇祯,就止不住两股战战…… 我的天啊! 这下怕是玩脱了…… 也不知道他们背后的豪绅,会不会保他们…… 已经初春的天,为啥就这么冷呢? …… 魏藻德、张缙彦、陈演等人对视了一下,彼此眼神交换一阵,悄悄退出了人群。 “张公、陈公,事已至此,我等还是不要藏着掖着了。” 最年轻的魏藻德皱紧眉头,缓缓道:“你我本是一体,这等关头,我们需要开诚布公。” 张缙彦点头:“魏阁老此言甚是,我们还是认真议一议。” 见他俩彼此推延,陈演冷哼:“屎都拉裤裆里了,还有什么可议的,不管二位如何决定,我要发动一切手段来打压他!” 他阴蛰蛰的一笑:“狗杂碎逃出去了又如何?江南他去不得,那是我们的地盘!” “别的地方都在闯王掌控下,狗杂碎就算能夺得一片地盘,又有多少势力呢!” “在老子面前,他就是一条臭虫!” “要弄,就弄死他个鳖孙!” 眼见陈演将一切都挑明了,剩下两人也不再藏拙。 陈演当即道:“那便如此说定了,若是李自成能成事,我们便尽力说动李自成追杀狗皇帝,日他个仙人板板,若是龟儿子烂泥扶不上墙,则由格老子说动背后之人出手!” 魏藻德眼神阴冷:“不惜一切代价,定要朱由检不得好死!” …… 金色巨龙,缓缓绕城而行。 惨烈的战事,映入朱由检眼帘。 每一个倒地身亡的明军身畔,都有好几个闯军士卒的尸体。 偶尔一两个伤痕累累的明军,见到巨龙之后,强撑着身体,高呼万岁。 都是朕的好儿郎啊! 朱由检止不住红了双眼。 “兄弟们,朕无恙,朕能安然离开,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对着闯军退后,再次夺回城头的明军残军下令道。 巨龙离地不过二、三十米高,声音稍微大点,就能清晰的传到地面了。 残军默默跪拜,沉默的离开。 都是朕的好儿郎啊! 朱由检眼看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军卒,自发地跪拜行礼,然后转身离去,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你们都是华夏的英雄! 扭头,却见王章也泪流满面。 王章身为视军御史,本职工作就是寻找军伍缺陷。 对于当兵的来说,最讨厌的就是纠察军旅的文臣了,而王章也是对粗糙不堪的大兵们皱眉不已。 双方本是相看两厌的死对头。 然而,闯军围城、京师危急的这十几天来,王章与大兵们同吃同住,彼此都被对方吸引了,甚至,王章能够叫出名字的大兵,都有百十个。 “都是好汉子啊,等陛下打回来了,我王章亲自与你们喝酒!” 王章哭红了双眼,额头上的伤口崩裂,血流了一脸。 看到这一幕,朱由检有感而发,止不住唱出了陈奕迅的那首歌: “都~是勇敢的, 你额头的伤口,你的~不同~你犯的错, 都~不必隐藏, 你破旧的玩偶,你的~面具~你的自我, 他们说~要带着光,驯服每一头怪兽, 他们说~要缝好你的伤,没有人爱小丑, 为何孤独~不可~光荣, 人只有不完美,值得歌颂, 谁说污泥满身的不算英雄……” 都是英雄! 都是我华夏的英雄啊! 朱由检泪流满面。 后世听这首歌的时候,只是感慨背景故事中那个警察的英勇,等来到了这个时代,朱由检越发的喜爱这首歌了。 昨晚,朱由检有感而发,自己哼唱了几遍。 简单的旋律,富有张力的歌词,简单明了的表达方式,瞬间震惊了王承恩。 他悄悄记住了旋律和歌词,连夜传授给了太监们。 王承恩觉得,虽然自己这些人不能称之为男人,但却都不输了血性。 三千大好儿郎,跟着自己战死在城头上…… 他们配得上这首歌…… 此刻,听到陛下吟唱,王承恩带头怒吼起来,一众太监们纷纷跟随,嘹亮而富有张力的歌声,飘荡在京师上空: “爱你孤身走暗巷~ 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 不肯哭一场~! 爱你破烂的衣裳~ 却敢堵命运的枪~ 爱你和我那么像~ 缺口都一样!” 城墙上,伤痕累累,正沉默离开的明军停下了。 这是…… 陛下在为他们歌唱吗? …… 大明,我的大明啊! …… 巷道里,设置街垒,誓死保卫京师的残军、乡勇、百姓、小吏……本来听从了皇帝的话,正要离开,蓦地停下了脚步。 这是在歌唱我们吗? …… 明朝时候,因为经济发达,文化昌盛,戏曲很是繁盛。 (明戏不是京剧。明代戏曲的前身是‘南戏’,即‘南曲戏文’,是一种用戏曲来表现小说的特定形式。遗传到现代后,大多都是地方小剧种。京剧是清乾隆时期,南曲北上,经过一番演变后诞生的。) 别看豪绅都有圈养的戏班子,但是,唱戏这件事常人可不做。 历来戏子都是下九流,一旦入行,子子孙孙再无出头之日,不说读书人了,就连百姓都不屑为之。 明代的戏子,大都是豪门购买的幼童,亲自培养的。 比如阮大钺(yue),他就培养了一支顶流戏班子团队。 …… 明军愣住了! 不多时,泪水挂满了这群就算断手断脚,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的铁血硬汉的脸上。 陛下在为了他们,而唱戏啊! 陛下说最爱我们! 残军望着头顶的金色巨龙,泪水滂沱…… …… 巨龙绕城而行,嘹亮的歌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渐渐地,有人记下了歌词与旋律,开始跟着哼唱。 一个人开口…… 两个…… 一群…… 两群…… 简单的旋律,朴素的词汇,逐渐在大街小巷中响起: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朱由检的嗓音已经沙哑。 不是只有他带走的这些忠臣才算英雄。 偌大的北京城,每一个死守者都是英雄! 不是眼前触目可及亦或视野范围内的才是英雄。 也不是这个时空抗击异族的才叫英雄。 无尽时间里、无尽时空中,为了华夏而奋斗的每一个人,不管是战士,还是将军,不管是文臣,还是循吏,不管是王公,还是最卑微的百姓…… 只要为了华夏而努力,不管身份是什么,都是英雄! 哪怕,他只是卑微的农民,只要种好了粮食,就是英雄! 百万人齐唱的场面,感动了所有人,忠臣们以最快的速度记下了旋律与歌词,悄悄跟着哼唱。 范景文的泪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扯着嗓子,露出后槽牙,卖力的嘶吼着: “他们说~要戒了你的狂~就像擦掉了污垢, 他们说~要顺台阶而上~而代价是低头, 那就让我~不可~乘风, 你一样骄傲着~那种孤勇, 谁说对弈平凡的不算英雄~!” 简单的旋律,冲散了百万闯军压城的恐惧,京师内外,数百万百姓汇成了一道声音: “爱你孤身走暗巷、 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 不肯哭一场! 爱你破烂的衣裳、 却敢堵命运的枪、 爱你和我那么像、 缺口都一样。” 这歌声,不能杀了一个敌人。 城外虎视眈眈的闯军,却退缩了。 面对同仇敌忾的众志成城,横扫天下的闯军退缩了…… 大顺政权的二号人物刘宗敏,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下令闯军退出城外…… 让凶神恶煞的闯军退却的,不是这首歌曲,而是华夏不屈的魂! …… 不管是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还是豁牙缺齿的黄须幼童,一样的旋律,不同的方言,吼出了同一道声音: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巨龙在盘旋,嘶吼在继续,这万众一心的声音,传到了驻扎在城外范家庄吴家大院的李自成耳中。 他宛若坠入了冰窟…… 这就是大明的底蕴吗? 只是一首连戏曲都不是的念白,就有如此大的威力吗? 这就是明皇的民心吗? 李自成有些自我怀疑了。 …… 嘹亮的歌声,清晰的传入了李来亨耳中。 这位未来的英雄,皱紧了眉头。 他想起了早上时候,皇帝与他打的赌,那一刻,皇帝是那么的胸有成竹,信誓旦旦的告诉他李自成做不了皇帝。 那个时候,他只是震撼与皇帝的简朴,对这句话本身却是嗤之以鼻的。 甚至,皇帝那简单的激将计,他都是不在意才自甘与皇帝对赌的。 与其说是他中了计,还不若说这是他对皇帝简朴作风的认同。 然而,此刻耳畔清晰的歌声,让李来亨坚毅的心乱了…… “你的斑驳、与众不同, 你的沉默、震耳欲聋, 爱你孤身走暗巷、 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 不肯哭一场!” 听着这激昂的高潮部分,李来亨拧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魏藻德也心烦意乱的很,他抬头看看朱纯臣:“成国公可有解决的办法?” 魏藻德这么一说,朱纯臣恨不得掐死他! 这事明明不关自己的干系,却被魏藻德引火到了他身上,朱纯臣恨死了魏藻德。 只是,李来亨就在眼前,他不好发作,当即只得阴阳怪气道:“魏阁老一向高明的紧,今日怎地如此糊涂,那民是现在能杀的吗?兵符就在这里,阁老要杀只管下令便是!” “都什么时候了!” 李来亨一甩袖子,冷哼一声: “两位若要相斗,本将这里还有短刃两把,两位且出去分个胜负再回来。” 李来亨这么一说,魏藻德和朱纯臣都不做声了。 魏藻德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朱纯臣却是冲他挑了挑眉头,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李来亨的处理,虽然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际上却折了魏藻德的脸面。 魏德藻是首辅,朝臣中地位最高,而朱纯臣只是一个勋贵,本就是武人,低了魏藻德好几等呢! 李来亨却各打三十大板,态度早已说明了一切。 实际上魏德藻还真的没安好心。 眼看全城同仇敌忾,这时候他们要做的就是尽量不激化矛盾。 别看崇祯鼓起了全城士气,却无法死守京师。 一来崇祯兵力不足,二来朝臣大半已经叛变,其三,鼠疫横行京师,偌大的北京城是死地! 崇祯必然是要逃走的。 他激起的士气,不消三五天就过去了。 到了那时,这北京城依旧是闯王的。 可是,若这时候大开杀戒,就会激起整个京师百姓的反感。 到了那时,莫说闯王有二十万精锐大军了,就算有一百万,也会被愤怒的京城百姓,撕得粉碎! 简洁而鲜明的歌声,飘荡在京师上空,让本就纠结于赌约的李来亨,更心烦意乱了。 …… 金龙盘绕京师一周,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才缓缓朝着南方飘去。 而歌声,依旧在京师上空飘荡,就仿佛带着对皇帝的无限眷恋,久久不能停息: “爱你来自于蛮荒、 一生不借谁的光、 你将造你的城邦、 在废墟之上! 去吗?去啊!以最卑微的梦, 战吗?战啊!以最孤高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朱由检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特别的方式,告诉忠于大明之人——朕不但没死,还有神助! 金色巨龙绕城,是崇祯早就打定的主意,而一首《孤勇者》,引起全城共鸣,却是他没有想到的……火之虎vvvv的我崇祯绝不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