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言多必失
这吕惠卿也真是醉了,从新法拟定到颁布,他知道会遇到阻碍,肯定会有不少人反对,他也有着足够的心理准备,和应对手段,但总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给打断施法。 始作俑者就是张斐。 谁能想到,张斐去上一堂课,算学馆连一个报名的人都没有。 这令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最令头疼的是,这事不大,但伤害性却又很大,还不能不管,得马上去解决。 这又不是传统的政治斗争,吕惠卿只能去找张斐。 解铃还须系铃人。 “啥?” 张斐是十分震惊地看着吕惠卿,“让我去算学馆讲学?” 吕惠卿只是稍微点点头,这离谱的事,令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张斐睁大眼睛问道:“为什么?” 他暗自寻思,自己也并未展现这方面的才能,怎么就被他们看出来了。 吕惠卿一听这话,登时就忍不住了,抱怨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去律学馆上堂课,我这算学馆就连一个报名的都没有?” “......?” 张斐傻眼了,他跟吕惠卿认识这么久,是头回见到吕惠卿发这么失态。 过得片刻,他才道:“吕校勘,你...你先别动怒,我...我不知道这事。” 吕惠卿深吸一口气,“如今你知道了。” 张斐木讷地点点头。 吕惠卿道:“那你应该也想到,这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张斐尴尬地瞧了眼吕惠卿,道:“但...但是吕校勘就因此请我去算学馆教书,是不是属于病急乱投医,我到底只是一个耳笔,教教法律,还有理可循,但是让我去教算学,这......。” 吕惠卿道:“那你说怎么办?” 他也不想,但他也没有办法,法制之法这在不少人眼中,都是属于开宗立派的级别,他没这本事,也找不来这种本事的人来。 张斐不禁眉头紧锁,思索半响后,突然问道:“吕校勘当初为何招揽我?” 吕惠卿一愣,“自然是因为你的才干,你问这个作甚?” 张斐道:“可我的才干是争讼。” 吕惠卿问道:“那又如何?” 张斐道:“换而言之,新法亦需要懂法之人。” 吕惠卿道:“这是当然,律学也是官员必学的学问。” 张斐笑道:“既然如此,算学馆理应允许自己的学生去律学馆学习律法。” 吕惠卿稍稍一愣,似乎明白什么。 张斐道:“如今之所以没有学生去报名,在于他们将律学馆和算学馆视为敌对关系,就是有你无我,但就学问而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分家的。那么只要算学馆允许自己的学生去学习律法,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吕惠卿沉吟少许,“但就算我们愿意,对方可能也不愿意。” 张斐笑道:“那就证明算学馆是为天下而立,学问之上,而律学馆只是为了司马学士一己好恶而立,故此我相信司马学士也不会傻到这么做。” 吕惠卿稍稍点头,但似乎还有些疑虑,这么做是不是代表自己认怂呢? 张斐瞧出他心中所想,突然问道:“吕校勘可知我的法制之法?” 吕惠卿一怔,苦笑道:“如何不知,此法在朝中亦是争论不休。” 张斐道:“而在法制之法中,是明确了政令与法令的区别,而在我看来,许多考生求得还是政令,而非是法令,因为政令代表权力,而法令只是一种共识。 所以,吕校勘可以在算学馆设一门课程,比如说叫做国家财政法,专门以古代一些经济政策为内容,用于教学,这样不但可以宣传王学士的新政理念,同时还能吸引不少学生。” 国家经济法?吕惠卿听得不禁眼中一亮,欣喜道:“真是想不到你对教育也颇有见解。” “哪里!哪里!” 张斐呵呵道:“我不过是将这教育视为一门买卖来分析,这卖东西不就是要宣传货物的优点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相比起判大理寺事,更多人还是想当参知政事。” 吕惠卿也渐渐反应过来,那些考生着迷于法制之法,或许只是被困于其中,只是一时的,但就个人前途来说,显然跟王安石混要更有前途,顿时又是信心满满。 吕惠卿刚刚离开,许止倩就来到厅内。 “吕校勘怎么来了?” “吕校勘打算请我去算学馆当老师。” “啊?” 许止倩朱唇微张,是呆若木鸡地看着张斐。 张斐也是一脸苦笑:“这回可真是玩大了呀。” 许止倩听罢,又瞧他郁闷的样子,不禁噗嗤一笑。 张斐没好气道:“你还笑。” 许止倩急急问道:“那你答应了没有?” “当然是没有答应。”张斐道:“我又不懂什么算学。” 许止倩道:“可不见得,那警署的财政,不就是你建立起来的么,可是比其它官署的财政要好得多呀。” 张斐听得心中一凛:“喂喂喂,这话你可别瞎说,我方才是好不容易才拒绝,要是被你这么一提醒,还真让我去了,那可就糟糕了呀。” 许止倩好奇道:“大家争请你去当老师,证明他们认同你的才华,可不算什么坏事,你为何这般害怕。” 张斐叹了口气道:“因为言多必失,尤其是关于财政。” 王安石成立算学馆,为的是新法,所以算学馆肯定就不是教数学这种专业知识的,而是要推崇王安石的治国理念,以当代话来讲,就是功利学说,以国家利益为先,不要天天讲什么道德、仁义,那专业一点说,就是国家经济学。 其实张斐也能够去讲讲的,毕竟他也是学过经济法,财政法,等等。但王安石是有着自己一套完善的政治理念。 张斐要去讲课的话,那就必须遵从王安石的理念去讲,不管是对与不对,因为这本就是带有政治目的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也不在张斐的计划之中。 张斐必须要鼓励王安石推动新法。 他目前所得的一切利益,皆是来源于王安石要变法。 许止倩当然不知道这些,但是她也认同,财政之事,真的是言多必失,你多说一文钱,可能都会引发很大的问题。 这小两口正聊着,司马光又晃晃悠悠来了。 张斐都快抑郁了,“司马学士,不会是律学馆也出了问题吧?” 司马光一愣,“你已经听说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张斐摇摇头道:“我就随口一说,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这么下去,可是不行啊!” 司马光摇头叹道。 张斐错愕道:“什么不行?” 司马光道:“就是你的五日一课。” 张斐兀自困惑,“为何不行?” 司马光道:“如今来律学馆报名之人,有数百人之多,你五日一课,那就算一班五十人,你就是轮着上,每个学生一个月最多才上一课,这如何能行?” 张斐激动道:“其他助教呢?难道国子监就我一个助教吗?” 薅羊毛不能老是抓着一只薅啊! 司马光没好气道:“国子监教律学的助教倒是不少,但你的法制之法,与传统律学理念是有冲突得,你否定了法家,又将儒家与律学分离,这导致大家都不会教了。” 张斐眨了眨眼,“如此说来,我不得天天去上课?” 司马光皱眉道:“问题就不在这里,你是否天天上课,都还只是其次。问题在于,你的法制之法,尚未有定论,但又影响到传统的律学,你如果天天去讲学,亦或者说律学馆就上你的课,那不是说你的法制之法已经取代传统的律学。你可知道,这会引起多大的风波吗。” 律法也关乎着所有人的利益,你若只是在上课谈谈,人家还能观望,毕竟只是学术之争,士大夫对于这一点,还是比较宽容的,因为宋朝社会结构与以往朝代是不大一样,新潮思想是层出不穷。 如果说法制之法正式进入宋刑统,这个就是政治问题,而不是学术问题。 人家可就不会答应。 司马光去国子监布置课程时,国子监的官员是一个劲的抱怨,你这律学馆,我这国子监全乱了,这怎么行。 弄得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张斐心里也清楚,而且他也是格外的小心,他都不敢直接说法治的理念,他是用儒家和法家的问题来推动这个思想,而且是站在皇帝角度去谈。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这新学术,会严重影响到传统教育。 他深知这么下去可是不行,他只是想埋一颗种子下去,然后让他们自己发芽结果,可不是要当园丁,因为园丁是要负责任的。 他想播种,但不想负责。 目前来说,他不能让法制之法就直接取代传统的律学。 张斐思考半响,道:“不如这样吧,将法制之法设为最高级别的课程,学生们必须要完成之前所有的课程,才能够进入我这个班。” 司马光皱眉道:“可是你这法制之法与传统律学有矛盾之处。” 张斐道:“但若连法家、儒家都未有弄清楚,就更不能明白我的法制之法,最基本的,《宋刑统》的一些法律思想,你得清楚吧。” “此理倒是说得通。” 司马光稍稍点头,又道:“可如今怎么办?” 律学馆才刚开,都是一年级。 张斐道:“就让那些考生来学学,反正他们待在国子监,就只是为了等待科举。” 司马光听他语气随意,于是道:“你这说得也太随意了,你的法制之法既然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同,你可得认真做好,而不能敷衍了事。” 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司马光又问道:“那你下课堂的内容想好了没?” 张斐马上道:“还没。” 司马光顿觉有些失望,其实他也很期待下课堂。南希北庆的北宋大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