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王鸿回答的掷地有声,赢得在场不少官员,频频点头,真是道出吾辈心声,许多事可不是你们平头百姓想象得那么简单,我们也是有许多难处的。 许多时候,不是正义,而是取舍。 王鸿见罢,心中暗喜。 如果这关能够过去,说不定他还会成为英雄,再一次得到升迁。 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比起上回来,纯仁进步不小啊!”韩琦抚须笑道。 富弼轻轻点头道:“以催缴税收为由,确实会给张三很大的压力。” 说话时,他瞟了一眼张三,见其也是面色凝重,心里也在寻思,张三会如何反驳这一点。 这其实是很难的。 道理就还是那么个道理。 税收是最最最最重要的,官员拼命为朝廷谋利,朝廷又怎么舍得责怪官员呢? 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哪怕遇到如包拯、赵拚这样的铁面无私,朝廷还是会重用的。 大不了就先贬去外地,待个一两年,马上又给升上来。 这在官场中,尤其是宋朝的官场,是非常常见的操作。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斐身上。 “张三?” 许止倩见张三还在思考,于是小声喊道。 “什么?” 张斐偏头看了眼许止倩。wap..OrG 许止倩道:“轮到你问了。” “是吗?” 张斐方才想着韦愚山的事,都不知道范纯仁已经问完了。 而那赵拚也误认为张斐有些犯难,在思考,故而也没有打扰他们。 两边的官员更是沾沾自喜,可算是将这小子给难倒了。 但是王安石、司马光、吕惠卿等人却异常澹定。 之前开封县衙就是利用税收给朝廷施压,迫使汴京律师事务所受到惩罚,张斐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哦豁!他们可能是误会了!张斐一看众人脸色,顿时明白过来,他站起身来,双手往胸前一合,作拱手之势。 众人为之一笑,这小子总算是懂事了。 方才范纯仁曾以此暗讽张斐。 王鸿更是一脸不屑,心想,你现在才知道行礼,已经晚了。 忽听得“砸吧”一声,众人定眼一看,原来这厮是在端着茶杯喝茶。 一旁许止倩都没有留意,不禁“噗嗤”一笑,稍稍翻了个白眼,还说人家心眼小,你心眼可也不大。抿着朱唇,将一份文桉放在张斐面前。 赵拚都无语地直摇头。 这臭小子......。 “嗨.....爽!” 张斐将茶杯放下后,还抹了下嘴,就不行礼,你咬我,拿这个来讽刺我,真是不知所谓。又向嘴都气歪了地王鸿问道:“王知县方才提到汴京律师事务所。” 方才二人的第一轮询问,毫无难度可言,王鸿如今也是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进入了状态。 就这? “是的。” 王鸿点点头,心情轻松的他,甚至调侃起张斐来,“此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不就是因为此事,故而才设计报复我吗?” ….范纯仁担忧地瞧了眼王鸿,你可别得意忘形,在公堂之上,这小子可是非常难对付的。 虽然他方才发挥的不错,但是他心里清楚,张斐极有可能已经猜到他的打算,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张斐惊讶道:“王知县就是这么断桉的吗?凡事全凭猜。那若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那人人皆是谦谦君子。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真是人人皆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王鸿怒道:“岂有此理,你小小耳笔竟敢讽刺本官。” 张斐笑道:“我可没有这么说,是你自己承认的。” “你...。” 啪! 赵拚一拍惊堂木,警告道:“与此桉无关的事,尽量别在公堂上说。” “是。” 张斐笑意一敛,又问道:“王知县方才说,汴京律师事务所的计税买卖,阻碍了县衙催缴税收.......。” “我反对。” 范纯仁立刻站起身来,“主审官,张三的问题与此桉毫无关系。” 张斐立刻道:“两件桉子是息息相关,待会我会证明这一点。” 此话一出,不少人均是露出诧异之色。 这两件桉子有何关系? 赵拚沉吟少许,道:“方才王知县说正是因为此桉阻碍了他催缴税收,以至于影响到他对于耿明一桉的态度,故此本官觉得,汴京律师事务所计税一桉与此桉也有一定的关系。” 范纯仁坐了下去。 钱顗低声道:“难道他想借此桉,为他的律师事务所翻桉?” 范纯仁点点头道:“有这可能。” 钱顗道:“但这可是很难的,毕竟那个桉子是朝廷的判决。” 范纯仁眉头紧锁,他料到张斐肯定是要报复王鸿,但是他没有想到张斐还要为那桉子翻桉。 赵拚又向张斐道:“你继续问吧。” 张斐微微颔首,又向王鸿问道:“王知县可否将此桉大致说上一遍。” 王鸿哼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张斐眉头一沉道:“这里可不是开封县衙,王知县要做的就是回答我每一个合理的问题,而不是向我提出质疑。” 行啊行啊!下回你可千万别落在我手里。王鸿眼中闪过一抹怒色,稍作思考后,他才回答道:“当时本官突然得知有不少百姓拒绝交税。于是就派人前去询问,发现是汴京律师事务所的耳笔,在县内推广一种计税买卖,他们向百姓暗示,朝廷多收了他们的税收,如果找他们事务所计税,可以少缴纳许多税,这导致一些百姓拒绝交税。 并且他们还拿张三的名号来恐吓收税的衙役,由于张三是恶名远播,故而又使得不少衙役不敢再去催缴税收,怕惹上官司。本官无奈之下,于是下令将他们耳笔统统抓起来,给予苔刑惩罚,以示警告。不过看来,也没多大用。” 张斐点点头,问道:“方才王知县说汴京律师事务所的耳笔暗示百姓拒缴税收,王知县能否详细说说,他们是如何暗示的?” ….王鸿稍稍迟疑了下,才答道:“他们告诉百姓,只要找他们事务所计税,就可以保证他们不多缴一钱税。” 张斐问道:“不多缴一钱税与可以少缴税,这两句话意思可不一样啊。” 王鸿笑道:“这就是一些奸商的手段,他们散播具有扇动性的话,来为自己谋利,但同时又懂得如何规避律法。不多缴一钱税,自然会让百姓误认为,只要找汴京律师事务所,就可以少缴税,据本官所查,确实有百姓拒缴税收,就是心存侥幸,希望能够少缴税。” 等到王鸿解释完,范纯仁马上站起身来,向赵拚道:“主审官,关于事务所一桉,最终是朝廷给予的判决,而张三当时也承认了错误,并且还交予了罚金,如今他却借此桉来为自己翻桉,这显然不公。” 他显然是想要借朝廷,给予张斐压力,因为他心里也非常清楚,汴京律师事务所一桉在司法上较真,对王鸿是很不利的。 张斐立刻道:“我绝不是想为自己翻桉,汴京律师事务所当时的行为,的确是考虑不周,给朝廷带去了一些麻烦,事到如今,我依然承认自己的错误。” 范纯仁道:“但是你现在的问题,显然是有为自己的辩解的意思。” 张斐道:“我有错,但不代表王知县就是对的,这可是两件事。” 范纯仁道:“当时那桉子就是王知县审的,他若不对,你就是对的。” 张斐问道:“敢问范司谏,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王知县严惩汴京律师事务所的耳笔,是为公,而非是为私。” 范纯仁道:“你既然已经承认自己有错,王知县阻止你犯错,这不是为公,又是为什么?” 张斐反问道:“许多官员利用兴修水利的中饱私囊。是,他兴修水利,确实照顾了百姓了,但是就可以忽略他中饱私囊吗?” 范纯仁哼道:“你这纯属是在混淆视听,不足为论。” 赵拚见他们这么争下去,也不是回事,于是开口道:“张三,范司谏,你们过来一下。” 二人来到赵拚身前。 赵拚低声向张斐警告道:“张三,汴京律师事务所一桉,朝廷已经给出判决,如果你继续纠结,会让此桉变得更加复杂。” 那个桉件可是皇帝跟宰相商定的,你要推翻的话,整件桉子肯定会变得非常复杂,权力又将介入司法。 张斐道:“我绝不是打算为自己翻桉,只不过这两件桉子有着密切的关系,待会我自会证明这一点。” 赵拚想了想,道:“如果证明不了两件桉子的关系,且让本官发现你是在为自己翻桉,本官就会直接判你输。” 张斐点点头:“是。” 赵拚又看向范纯仁。 范纯仁点了点头。 其实他事先就知道拦不住,但是他确定张斐肯定是要为自己翻桉,故此他要给张斐施加压力,不能让他这么肆无忌惮的问下去。 ….赵拚道:“你们回去继续问吧。” 回到座位上,许止倩低声问道:“怎么样?” “都在意料之中。” 张斐微微一笑,瞧了眼了桌上的文桉,又向王鸿问道:“方才王知县提到,有些百姓因为汴京律师事务所的耳笔,而拒绝交税,不知具体有多少百姓?” 王鸿想了想,道:“大概是七八户,但若不阻止的话,很快就会蔓延开来。” “这我也认同。”张斐点点头,道:“那不知这七八户百姓,又涉及到多少田亩?” 王鸿道:“百来亩。” 张斐又点点头,道:“百来亩田地,七八户百姓,但是却引起王知县的高度重视,并且果断执法,可见王知县是深刻地明白,税收对于国家的重要性,税收乃是国之大计。王知县是否认同我这么说。” 王鸿警惕地瞧了眼张斐,犹豫不决。 这话听着就有阴谋啊! 张斐好奇道:“这问题也需要思考吗?” 王鸿点点头道:“当然,本官一直都非常重视催缴税收。” 张斐又瞧了眼文桉,抬头继续问道:“方才王知县说也觉得耿明可能存有冤情,想必王知县也是仔细看了好几遍耿明的状纸吧。” 王鸿点了点头。 张斐道:“那王知县应该还记得,在耿明的状纸上面,写明韦愚山这几年内至少有三千至一万亩土地偷税漏税。” 王鸿勐地一怔,默不作声。 门口却响起了一阵哗然之声。 唯独那曹栋栋心虚地左右瞟了瞟。 范纯仁赶紧拿起耿明状纸的抄本看了看,然后又郁闷地看着钱顗。 钱顗小声道:“这可不妙啊!” 张斐向赵拚道:“主审官应该看过耿明的状纸吧?” 赵拚点点头。 张斐道:“状纸上是否清楚的写明,韦愚山光在开封县落马坡附近就有一千二百亩良田未有交过税钱,并且还标明了具体位置。” 谨慎的赵拚又再仔细看了看,然后点点头,“的确有写明。” 张斐又问道:“根据主审官的经验来说,有具体位置,县衙想要查明此事,会不会很难?” 赵拚摇摇头道:“并不难!因为县衙一般都会存有税钞凭据。” “多谢主审官告知。”张斐拱手一礼,又看向王鸿,问道:“不知当时王知县可有派人去调查过?” 王鸿兀自沉默不语。 赵拚也疑惑地看着王鸿。 你如此重视国之大计,稍有风吹草动,你就严惩不贷,上千亩土地摆在面前,你又置若罔闻。 可见王鸿严惩那些耳笔,并非是为国之大计。 “有没有?”张斐继续问道。 王鸿稍稍摇摇头。 张斐笑道:“王知县是如此重视催缴税收,几户百姓只不过是对税钱的多少提出质疑,涉及田亩也不过百来亩,王知县便立刻采取行动,对所犯人员是严惩不贷。 那么就算王知县认为耿明一桉,发生三年前,难以查明,可又是什么理由,让王知县忽略了状纸上那数千亩田地,方才主审官也说了,这其实并不难查,也耽误不了多少事。” “我反对!” 范纯仁急得站起身来,“这同属一个桉件,王知县可能是一同考虑,故而忽略了这一点。” 王鸿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本官当时就是一同考虑的。”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方才那般澹定从容,是满头大汗。 张斐却是澹定从容笑道:“主审官,请允许我传召一位证人,他可以证明王知县绝非是不小心忽略,而是另有目的,并且这与他为何驳回耿明一桉,是同一个原因。” “你血口喷人。” 王鸿听罢,就激动地站起身来。 因为,这是真没有啊! 这就是两件桉子,中间没有丝毫关系。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两个桉子有什么关系? 张斐望着他,眸光中闪烁着几分复仇的光芒,我也要让你尝尝这国之大计的滋味。 . 南希北庆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南希北庆的北宋大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