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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第9节

    荣烺安心许多。

    她想了好几天,给她想出个法子。朝廷十日一沐,休沐日大臣们便可不上朝,在家休息。荣烺跟祖母说,她们读书也要休息,每十天休息一天,等休息的那天,就让荣玥她们回家看看,第二天早上再回宫,不耽搁一起读书就行。

    如郑颜这样颇适应宫中生活的,听到这消息也难掩心中喜悦,何况荣玥了。大家一起谢过荣烺,郑锦口齿最为伶俐,说,“其实在宫里样样都好,我们心里明白,这是殿下专门为我们几个求的恩典。谢谢殿下。”

    郑锦说着,三人一起向荣烺行了一礼。荣烺怪不好意思的,摆着小胖手说,“不用这样。别这样。”

    颜姑娘也笑着说,“殿下就容我们谢一谢吧。”

    几个小姑娘很快说笑在一处,她们都比荣烺年长,进宫前更是得家里千叮万嘱,一定得好好跟公主相处。不过,几人在家也都是娇生惯养长大,如今荣烺这样好相处,为人体贴善良,便不论身份高低,谁会不愿意同这样的人相处呢?

    就是在几家人里,荣烺也实实在在的得了个好名声。

    第14章

    荣烺有那种天生的善良体贴。

    所以,她得郑太后格外偏爱,倒不全是因自幼养在寿安宫的缘故。

    做了好事,荣烺自己也很高兴,还问兄长要不要跟她一样,每十天放假一天,也能让伴读回家见见家人。

    荣绵道,“咱俩功课也不一样啊。再说,皇子的休息日是太.祖皇帝在位时规定的,一年该放几次假都定好的。”

    荣烺说,“哪儿就不能变变了。朝中大臣十天还能休一天哪,我就不信,少学这一天就落下多少功课不成?”

    “还是别拿这事让父皇心烦了。”荣绵说。

    “父皇有什么事心烦啊?”荣烺问。她每天都能见到父亲,也觉着父亲气色不大好。

    妹妹年纪小,荣绵不拿这些事跟妹妹说,反是同妹妹道,“你刚上学,要是觉着读书累,多休息几天也使得。”

    “我不累。”荣烺扬着小圆脸儿,“我还帮祖母念奏折来着。”

    荣绵每天上学,这事儿经常是下午放学后干,他若有不懂的,只要问,祖母都会解释给他听。

    不过,已略懂事的荣绵,心里压着的是另一桩事。

    如今外祖父就要发丧了,宫里仍不见赏赐任何奠仪。

    他想着,是不是跟祖母说一声,毕竟是外祖父的丧仪,他做外孙的,是不是该略表致意。

    荣烺不知兄长心事,她刚给小伙伴们定了休沐假,得到小伙伴的感谢。私心说一句,荣烺心里有点美滋滋。她年纪小,喜欢听人夸赞她。

    所以,荣烺就琢磨着,她还要再做一件好事,不,不是一件,是好多件!

    她要做许许多多的好事,要让许许多多的人受益,要听到许许多多的真心真意的夸赞。

    是的,一定得是真心的。

    平常那种夸奖,荣烺打小就听,都听的不爱听了。

    不得不说,这姑娘年岁不大,挺有虚荣心。

    这边荣烺正满宫犄角旮旯找好事做,林司仪的顶头上司赵尚仪过来寻她,“太后娘娘请殿下过去说话。”

    荣烺站在梨树旁,背着小手问,“祖母有什么事?”

    因荣烺自幼在寿安宫,赵尚仪等女官都是常见的。倘旁人问,哪里能轻易泄露太后身边的事,但荣烺是无妨的。赵司仪俯下身,低声与她道,“陛下在娘娘那里,说起徐国公奠仪之事。陛下的意思,殿下与大皇子怎么说也是徐公府的外孙,不好不表示一二。”

    荣烺看赵尚仪的神色,问,“那祖母的意思呢?”

    赵尚仪给她理一理包包头的彩色飘带,“殿下这就跟奴婢过去吧,娘娘与陛下在等着呢。娘娘令于总管去宣大殿下了。”于总管是万寿宫的内侍总管。

    初秋的风拂动梨树的叶子,露出与绿叶颜色相仿的青梨。荣烺就在跨院玩儿,这会儿过去不过几步路的事,一进屋她就觉着气氛不大好,太安静了。

    父亲坐在祖母下首的太师椅中,神色沉郁凝重。

    这种气氛让荣烺有些担忧,她看看一言不发的祖母,再看看父亲,过去给两位长辈请安。

    荣晟帝神色略缓和,“阿烺来了。”

    “父皇。”荣烺想问,父皇和祖母是吵架了吗?

    她没有问,可一双明澈的眼睛里写满担忧与不安。荣晟帝看她稚嫩的小脸儿,无奈的对母亲道,“母后,阿烺才几岁,可懂什么。”

    “早晚都要懂的道理,不如早懂。”郑太后语气也缓了缓,问荣烺,“在外头做什么了?”

    荣烺不好意思说她是想找些好事做,她说,“我看树上的梨快熟了,等梨熟。”

    郑太后荣晟帝听这孩子话都笑了,荣晟帝说,“你想吃梨,叫内务司奉上就是。”

    “那能一样么。这是我院儿里的梨。”荣烺见祖母、父亲都颜色好转,便快快活活的说起自己的观察,“知了都少了,偶尔才能听到一两声。小花园的荷花都谢了,叶子也开始枯了,过不了几天,就能吃莲蓬了。”

    荣绵读书的文昌阁离万寿宫略远,故而到稍晚些。

    待人来齐,郑太后便说起徐国公出殡发丧之事。“你们父皇说,那毕竟也是你们外祖父,应该略表哀悼之意,赐下奠仪。你们怎么看?”

    荣绵心下一动,他这些天一直为此事辗转,就是不想外祖父的丧仪太过简薄。只是,听皇祖母的语气,并不赞同这样做。

    荣绵略作犹豫,还是听从自己内心想法,说,“皇祖母,纵然徐国公为臣有失,说到底,也是至亲。如今他已经过逝,不从宫中赏赐,只做我们自己赏赐,这样也不碍宫规国法,也全了亲戚情分。”

    郑太后看向荣烺,“阿烺,你说呢?”

    荣烺早提前肚子里想过,她还小,想不了太复杂的事。她也早知道外祖父过逝了,恐怕外祖父还犯了事儿,所以朝中一直没有赏赐奠仪。

    外祖父她见的不多,感情多是停留在话头上。无非就是听母妃、外祖母提起过。

    相较之下,荣烺跟外祖母的感情更深一些。

    不过,最深的还是朝夕在一处的祖母。

    荣烺说,“外祖父也是祖母的妹夫,也是祖母的亲戚,祖母你也难过的吧?”

    “我还好。”郑太后道。

    荣烺琢磨自己要不要装个傻,不过,她还是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她的小眉头皱起来,跟大哥说,“大哥,你这法子有一处不好解决。”

    没待兄长问,荣烺就说出自己的疑虑,“要是咱们给东西,怎么能叫人知道只算咱们自己的心意,而不是宫里的赏赐呢?咱们生来就是皇子公主,就是在赏赐单子上写上,这就代表咱俩,不代表皇子公主。这也没用啊,咱们本来就是皇子公主,本来就代表宫中。”

    荣烺这样问,荣绵说,“那只写咱俩的名字?”

    “那也没用。谁还不知道咱俩是谁啊。”荣烺说。

    这的确是个问题,荣绵也不禁犯愁起来。

    荣晟帝插口道,“皇子公主也有亲情,亲外祖父过逝,做外孙的怎么就不能去祭一祭了?”

    “别人可以有私心私情,皇室不可以。”郑太后坐姿笔直,望向荣晟帝,沉声道,“皇室一言一行代表礼法。若一罪臣只因身为外戚而处处优容,岂不令其他为朝廷尽心竭力当差的臣子心寒。今日优容徐家,明天赵家李家都是皇亲,是不是都优容?优容了外戚,还有三千宗室!长此以往,朝廷法度何存?法度不存,必至朝纲败坏!”

    “皇家,小私小情还罢,大是大非上,只有对错,从无私情可论!”

    郑太后说的荣晟帝移开视线,沉默不语。郑太后转身荣绵荣烺兄妹,正色道,“你们也要记住,皇家是没有私人身份的,你们的言行,就代表皇子公主的言行。大事上,必要秉公对错,如此,方能使臣民膺服。”

    兄妹俩都起身垂手听了。

    荣晟帝抿了抿唇角,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15章

    踏出万寿宫正殿,上午阳光晃的荣晟帝有些眼晕,他轻眯了下眼,大步跨出去。没走几步,衣袖就被人揪住,“父皇慢点儿走,我要跟不上了。”

    荣晟帝这才发现荣烺跟了他出来。

    荣烺步子小,但迈得快,她仰着小圆脸儿望着父亲。荣晟帝摸摸她的头,“你怎么跟出来了?”

    “我想陪父皇说说话。”

    荣晟帝看出荣烺眼睛里的关心,孩子的眼睛那样明澈,像浅浅的水,什么都不掩饰的一眼望到底。

    “父皇没事。”

    “那我也陪父皇说说话。”

    孩子的小圆脸儿露出个大大笑容,荣晟帝膝下只一子一女,传统观念,人们普遍会对儿子寄予厚望,要求严格,对女儿则更轻松。

    荣晟帝心下微暖,眼睛里露出柔和意味,孩子极为敏感,荣烺就抓住这个信号,小小的手一拉父亲宽阔的手掌,“父皇,我请你去看我的花。”

    这是万寿宫的小花园,郑太后晚膳后都会在此处散步,荣烺也经常来玩儿,不过因为园子里修了小湖,宫人内侍跟的紧,不让她到水边玩儿。

    时已入秋,小湖中的荷花结成一粒粒莲蓬,只是荷叶开始发黄枯败。

    荣烺带着父亲到赏景最好的小亭子里坐,指给父亲看她喜欢的蔷薇与云石畔新开的菊花。

    “蔷薇能一直开到深秋,我最喜欢这种花,虽然上面有刺,但是仲春就开始开花,一茬茬的开很久,花也又香又好看。”

    荣烺问,“父皇,你喜欢什么花?”

    “我什么花都喜欢,各花有各花的好处。”

    荣烺装模作样,好像很懂的样子点点头。然后,她跟林司仪说,“林妈妈,给我跟父皇端两盏甜羹来。我看今天天气好,适合喝甜羹。”

    荣晟帝忍俊不禁,“是你想喝吧。”

    “我想喝,也很适合喝嘛。”荣烺介绍起她的甜羹,“里头放葡萄干、核桃、玫瑰花露一起煮,又香又好喝。父皇你尝尝吧,你肯定喝一回就忘不掉了!”

    听着孩子的童言稚语,荣晟帝也开怀不少,慢慢跟荣烺说话,问她上学累不累,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林司仪准备了两盏甜羹,四样茶点,两样清淡的,两样偏甜的,并一只小小细嘴白玉瓶内供一支开的正好的红色蔷薇。

    荣烺立刻就请父亲一起品尝,她还用胖胖的手指捏着银匙柄,给父亲搅了搅甜羹,认真的给父亲讲解,“父皇,搅开味道更均匀。”

    “行,我自己来吧。”荣晟帝含笑的尝一口,就是孩子口味儿,偏甜一些的果子羹。

    荣烺也不用人喂,她自己就舀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吃起来,吃的时候两腮鼓鼓的,可香甜了。

    荣晟帝心中烦闷顿时消去大半,也多用了几口。

    父女俩赏过花,吃过甜羹点心。荣烺才开始安慰父亲,她拉着父亲的手,很神秘的问,“父皇,你跟祖母是不是吵架了?”

    “这是哪里话,没有的事。”

    “我觉着你们吵架了。”荣烺歪着小脑袋看着父亲,“父皇,是不是外祖父做了错事啊?”

    荣晟帝反问一句,“就算做错事,难道就不是你们外祖父了?”

    “那肯定是。”荣烺说,“就是再大的错事,那也是外祖父啊。”

    “我就是不想你外祖父身后太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