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2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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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纵不说,你们也能想到。只是既是忠心,就不能让这忠心埋没了,故而要点出来。纵不好说与百官知晓,咱们亲戚间是要彼此明白的。” 荣烺说的郑骁郑衡心中一阵暖和,郑家失去兵权,哪怕旁人未显露什么,自己心里已觉寒凉。 这样的话,能由皇家人来说,当真令郑家慰籍。 便是姜驸马也觉公主有情有义,能真心实意的为郑家考虑。 哪怕荣晟帝不一定领郑家的情,但郑家一纸诏令便可召回,君上一句话便上交军权,让出大将军之位。 这忠心,起码荣烺是领情的。 郑姜两家乃姻亲之好,荣烺特意在姜驸马面前重申郑家忠心,而姜驸马是荣晟帝最信任的军中前辈,又是国戚,于朝举足轻重。在姜驸马面前说破说明白,就是在荣晟帝面前说破,在国朝武将面前说破。 于忠心一途,郑家无可挑剔。 荣烺继续道,“那位代大将军杨晖,我只记得以往在奏章中见过他的名字,对此人一无所知。颜相因此事还辞去相位,我心里就更担忧了。辽北之事,没人比二舅舅更熟。二舅舅看此人可堪大将军之位?” 说到辽北军务,郑骁熟谙在心,“杨晖的确是难得名将。殿下放心,他全靠军功累积,官至三品将领。杨晖的过人之处在于守城。有他守城,便是我来攻也不敢说力敌的。战事冲锋,也属中上水准。他有大将之姿,掌辽北军务没问题。” “非得亲耳听二舅舅说一句‘没问题’,我才能放心。”荣烺脸上露出微微喜意,思量道,“看来寻常军务是无妨的。不过还是让他小心些,如果有复杂军务,一定谨慎处置。这并非不信他,他能有今日不容易,朝廷培养大将一样不易,故而格外珍惜,切莫折损。” 荣烺说的真心,郑骁心头一暖,“我会将殿下的意思带给他的。” 哪怕杨晖是顶替他之人,可看公主对武将的态度,再对比一下荣晟帝,郑骁都无语了。荣晟帝每每心疑郑家不忠诚于他,看他干的这些事,忠臣都能给他浇的透心凉。 荣烺又问,“阿弢阿弘还好么?” “他俩也一并跟我回来了,给他们在禁卫谋了个差使,在帝都也能长些见识。” 荣烺道,“先让他们在禁卫看看人间险恶,待以后让他们跟阿洋哥当差,兄弟间彼此照应。” 眼下姜家最得荣晟帝信任,姜洋是大殿下的伴读兼妻兄,郑姜两家既有姻亲又是至交,这些事,郑家也可以自己做。 但公主亲自为郑家做出这样体贴的安排,郑骁回帝都小半年的郁气都散了大半,他学姜驸马那话,“我听殿下的。” 姜驸马也不禁笑了。 高低一望即知。 原本觉着公主能这么快恢复精神已是难得,没想到离开太后,公主非但不减半点风彩,拿捏事情的态度愈发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帝室的光彩都在这位殿下身上了。 姜驸马如此认为。sg 荣烺主要就是问一问辽北的事,她使个眼色,郑骁就与姜驸马先告退,留下郑衡一人与荣烺独处。 阳光晴好,映的荣烺面颊瓷白、郑衡丰神如玉。 荣烺盯着他,看到郑衡眼眸中的点点暖意,荣烺不禁一叹,“当初阿衡哥你说效忠我,结果二舅舅的事我也帮不上忙。” 郑衡一笑,“这是哪里话。这事原就不能避免的。” 荣烺的神色渐渐暗淡,“我一直没发觉。”原来父皇这样的忌惮郑家。 “当局者迷。殿下以往年纪小,何况……” 面对荣烺那样透澈的眼神,郑衡咽下那些套话,轻声道,“我什么事都能直接同殿下讲,独这些事,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是啊。”要怎么说呢。 说你父皇跟我家就面儿上情分,说你父皇跟表现出来的是两样人么? 若以往,莫说有人敢这样讲,就是说一句她父皇不好的事,荣烺都会大怒。 有些事,不亲眼所见,不亲身所感,是不是明白的。 就像迫不及待改建的万寿宫。 荣烺出宫时去万寿宫看了看,里面只有工匠进出忙碌,除了院中梧桐,仿佛过去许多年的光阴都似一场梦境。 梦醒时,便皆烟消云散了。 荣烺心中伤怀,泪湿睫羽,慢慢的,两行泪决堤般顺着瓷白的脸颊滚落下来。 “殿下?!” 荣烺摇头,“无事。我就是觉着太失望了。” 是啊,那位皇帝陛下,不论做皇帝,还是做父亲,做儿子,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第343章 殿下之九 殿下 正文第三四三章 世上没有什么比知晓至亲人品不堪更令人失望的事吧。 尤其如公主这样,以前仿佛生活在不真实世界中的人。 哪怕公主看过帝都市井、开封灾情,见识过人心险恶、朝廷千折,但这些相对于公主的地位与智慧,都是可以解决的事。 相对的,公主一直生活的环境,她认为的母慈子孝、一家人的相亲相爱,以往那个总是神采弈弈,口必称我父皇如何、我皇祖母如何的公主,在太后娘娘薨逝后,要面对的这个再真实不过的世间。 哪怕有皇后护持,可陛下如此迫不及待,公主偏又是个再明察不过的性情。 心中要经过怎样的辗转挣扎,才会说出“我只是觉着很失望”这样的话。 有没有在无人的夜里哭泣? 这些日子,公主是如何在病痛中面对这样现实。 人品不好。 手段也有欠。 郑衡听说过公主在开封事必躬亲,对百姓关怀备至的事。如果是一个老练的官员,有可能是作态,但对公主,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关心。 公主就是这样关心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位臣民。 公主就是这样的人。 她有身为公主的责任,她心中那许许多多的爱,恨不能分给每一个人。她是希望所有人都好,更希望自己能为这江山社稷做些什么。 她就是这样一位爱惜着江山臣民的公主。 其实,公主并不是荣晟帝所忌惮的擅权之人,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已经对权力有些模糊的认识,但她对权力并没有太多渴望。 相反,一直对权力贪婪的不是别人,而是迫不及待的荣晟帝。 所以,荣晟帝的吃相才这样难看。 甚至,不堪入目。 郑衡并没有说多少劝慰的话,他安静的陪公主坐了一会儿。他知道身处高位的寂寞,许多时候连苦痛都只能埋在心里。 荣烺也没有哭太久,待她拭去眼泪,郑衡道,“哭出来就好了。” 荣烺点点头,问,“阿衡哥有事要对我说吗?” “有。”郑衡温声道,“接下来,陛下还会继续削弱郑家,请殿下视而不见吧。” 荣烺看向郑衡,郑衡道,“前些天程右都往江南去了。殿下,有许多郑氏子弟在江南为官。即便我也无法保证每个子弟都清持自守、奉公守法,好在去的是程右都,他一向拿证据说话的。所以,这些事看一看就好。” “如果是程右都,我也无话可说。”荣烺道,“阿衡哥你是觉着程右都是针对郑家子弟去的么?” “这是肯定的。内阁原就对郑家有些不满。”郑衡调整个更舒服的坐姿,随意的说,“殿下读史书肯定也读到过豪门世家子弟多为官身的事,有时就是这样,一个家族里有人做官,不说别的,先会拿出银子来供子弟读书习武,故而同等资质,豪门世宦之族的子弟就是能更先展露头角。一代代的下来,更不用说蔓延积攒的人脉,只要能做事的,好差使等闲轮不到,小差使也能安排一个,不至于叫他们饿着。 这就是家族了。 太后娘娘掌政时,朝政复杂,对娘家多有倚重。郑家显赫,内阁不满已非一日。所以趁这机会,必要清理出一批位子来的。” “内阁是这样看待郑家的么?”荣烺问。 郑衡轻轻颌首。 “可见颜相当真是就事论事了。”荣烺道。既与郑家关系平平,却也肯就郑镇北之事忠耿直言。 说到颜相,郑衡亦是敬佩,“我们也没想到颜相会因二叔之事直犯龙颜。” “如今姓秦的把持朝政,即便程右都一心为公,真有了空缺,恐怕姓秦的会将自己一党全都提携上去。” “如果没有用熟的人,秦太师也只能在内阁在御前说了算,外地官员他不一定指挥的动。” “话不能这么讲。”荣烺正色道,“若你执政你提携一批自己的亲戚朋友,他执政他再提携一批亲戚朋友,这不成党羽了?凡事奉公,举贤不避亲仇,点那些当差认真,一心为民的官员补上,这样的官员才能治理地方。地方治理好了,还怕朝廷不好么?” “是。公主所为是堂皇大道,臣说的浅了。” 郑衡知道荣烺素有公心,其实他有些奇怪,便问了,“殿下为何不担心郑家会坐大呢?”明明荣晟帝担忧的寝食不安,如芒在背。 荣烺翻白眼瞪他,“我干嘛担心郑家坐大啊?我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我会自己看会自己听。” 说着,荣烺小声叹口气,“我并不像清流那样,提起勋贵就一肚子意见。勋贵多是为社稷流过血的,与社稷同长,不说咱们间的亲缘,就是君臣之间,也是祖上就有的交情。寻常人家几代之交也是难得的,勋贵与皇家也应是一样的才对。 皇家之所以是皇家,是因为当年一起打天下的人马中,皇家得到大家的拥戴,德行以服众。只要保持祖上之风,皇家就不会衰落。皇室不衰,何俱勋贵为大呢? 若皇家惧勋贵,那一样会惧权臣、惧大将,那时,皇室纵有帝室之名,也已不具帝室之实了。”荣烺轻轻摇头,转眼又充满希冀的同郑衡说,“皇家不会与将军比武功、与文臣比文采,皇家是给大家挥洒才智的地方。身为皇室,难道还惧臣子功高,臣子功劳越大,那说明他做的事越多,皇家俸禄出的越值啊。若我出了薪俸,官员屁事都没干,那才叫郁闷哪。” 郑衡听的笑出声,“殿下还是这样风趣。” “本来道理就是这道理。”荣烺不满郑衡笑个没完,“我就是用通俗的话说出来而已。” 看郑衡还在笑,荣烺说,“我是听说阿衡哥你读书时不怎地,才没有知乎者也的讲,主要怕你听不懂。” 郑衡开怀大笑,荣烺生气了,“你还没个完啦!” “不笑了不笑了。”郑衡笑着摆手。 荣烺翻他好几个白眼,他总算才止住了笑。 郑衡解释,“我主要听殿下的话觉着畅快。”是真的畅快,这才当是一国之君的胸襟啊! 荣烺勉强接受这样的解释。 姜驸马郑骁两人没走远,就在院中,听到郑衡大笑,两人面面相觑,还想着,到底是年轻人能说到一处。 郑衡与荣烺说了说近来的朝政,变动还是挺大的。秦太师一掌内阁,就将吴学士外派了,要调一位夏姓老臣回朝,帝都府尹也要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