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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40节

    “平儿你做得很好,虽果酒不够醇甜,丝绢不够顺滑,然你的心意朕能体会到,你身为公主肯俯身事农桑,为各宫做了表率,如此功劳理应封赏。”

    指着其他妃子、公主道:“莫要把时日精力都耗在奢靡之物上,应当多向平儿学习,但有闲暇时候,体验民间疾苦,方能知晓尔等富贵来之不易。”

    最后,圣上下旨,将江南一处盛产桑叶、丝织业繁荣的属地,提前赐予顺平公主作封地。

    一位公主能得如此肥沃的封地,莫说是其他公主们,就算是皇子,也多有羡慕。

    作为此事的幕后筹谋者——竹姐儿,随后被皇后召见。

    孙皇后本想给竹姐儿连升两级,可竹姐儿跪恩道:“谢皇后娘娘封赏,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微臣不敢贪功,恳请皇后三思。”

    于是最后只封了七品典言。

    ……

    第二件好事,则是裴秉元所治理的玉冲县,拓荒的田地皆有收成,加之朝廷免了三年赋税,县上的百姓有了足够的粮食过冬,是大功一件。

    东阳府知府上奏了此事,朝廷有赏,裴秉元自从七品升至正七品,再也不比其他知县矮半个头。

    第38章

    岁二十四节气,立冬刚过,小雪即至。

    小雪的前一夜,未有一丝前兆,北风呼啸而来,窗外嘶嘶声响,直到夜半才渐渐安静下来,千家万户酣睡殊不知屋外已是鹅毛大雪纷飞。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够早,也下得够大。

    卯时初,裴少淮醒来,好奇今日为何不闻鸡鸣声,起身掌灯披上衣物,同往常一样推开窗户散一散屋里的闷气。“咯吱——”方才拉开锁窍,两扇窗户便借着风力支开,一股寒气迫不及待涌进来,冻得裴少淮直打喷嚏。

    寒风托了雪花飘进来,落在烛台上、书案上,慢慢融作冰水。

    裴少淮赶紧把窗户合上,搓一搓暖手,这才发现书案上的砚台都结冰了,小凹槽中好似一潭墨镜。

    长舟端来了炭炉子,又端来热水,屋里头飘着一层水汽,这才慢慢暖和起来。

    “今年的雪下得真早,好大的一场雪。”长舟叹言道,“我去灶房打热水,一脚探下去,都没过腿肚子了,少爷今日出门可要多穿些。”

    读书到天明。

    等到天大亮,裴少淮穿了一件水波色文袄,又披了斗篷,同津弟一起,照旧前往徐家上课。

    “冷不冷?”

    裴少津点点头,道:“晨读时,小娘替我添了两个炭盆,身子才暖和一些。”

    “这场雪属实是来得太急了。”裴少淮道。

    兄弟二人到了徐家,看见徐言成正带着小厮往学堂里端炭火盆子,徐言成无奈笑道:“许是昨夜书堂的窗户没关紧,我方才进来,才发现砚台都结了好厚一层冰,书案也是冻得要紧……”

    老阿笃推着段夫子过来,段夫子见此情形,言道:“罢了罢了,‘小雪雪满天,来年必丰年’,小雪时节,十年都未必能见这么一场丰雪,今日不若去樊园半湖亭里赏赏雪罢。”

    三个少年面露喜色。

    仆从们收拾好炭盆、温酒炉子等行当,马车便出发了。

    路过集市,大雪似乎并未消退百姓的热情,铺子里摊子上,比往日还要多热闹几分。这个时节霜打过的果菜,一车车地运进城,又很快散入到各家各户中。

    行至郊外,路畔皆是连片良田,良田覆雪白茫茫一片,又见田间有许多黑点。等马车靠近了,才发现是农户们在田间翻耕田垄,干得十分起劲。

    裴少淮心中感慨,“小雪封地地不封,老汉继续把地耕”,俚语诚不欺人,趁着瑞雪把地翻耕了,冻死虫卵,把雪水埋进土里,来年才能有个好收成。

    湖畔,樊园的景致比平日里更加通透高远,湖的对面亦是茫茫一片,连到天边,唯有樊园里的朱红墙最是瞩目。

    老阿笃用炉子煮了些甜酒,丝丝酒香散出来,驱走了几分寒意。

    “你们也尝尝。”段夫子道。

    一杯温热的甜酒下肚,在这寒冬里果然畅快,无怪古来历代文人骚客皆喜爱温酒言欢赏美景。

    “这是件雅事。”段夫子道,“读书人,是离不得雅的。”

    段夫子眺望眼前雪景,问道:“观此情此景,你们三个首先想到的是哪一句诗?……少津,你先来。”

    裴少津起身作揖,应道:“回夫子,小子没有悟得雪景的神韵,唯想到冬日里的傲梅,故此想起朱子《次韵雪后书事二首》里的那句‘前时雪压无寻处,昨夜月明依旧开’。”

    “凌寒而出,月夜绽放,傲且倔强。善!”段夫子道,又问,“言成,你呢?”

    “若论雪景,小子只能赞一句高洁,可眼前又有湖景,便叫我想起夏日里的鹭鸶,其白羽与雪景十分相衬,故有牧之先生的‘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徐言成道。

    段夫子评价:“善,奇思妙想。”

    看雪还能想到夏日的白鹭鸟,确实角度清奇,但又韵味十足。

    轮到裴少淮了,他说道:“小子想到的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句中无雪,却又通篇都是雪。”

    段夫子颔首,评价道:“江天一色,心思辽阔无边。”

    段夫子继续道:“趁此雪景,今日我同你们讲讲八股文之文风。八股文兴起已久,写的人愈多,愈可窥见其套路手法,然则,心思若是为功名所惑,致力于科举速成之术,未曾通经学古,此道是走不长远的。即便过了秋闱,也会在春闱折戬沉沙……考官批卷之时,要求文章‘清真雅正’,观其文风以辨其人,从字句可以观其心性,择优录用。”

    “清真雅正,此乃当今天子所言。”

    “清,即文风醇正,准确理解圣贤义理;真,即情真意切,不出狂言假语,字字句句从心;雅正,即引经据典,不可乱用俚语僻义。”

    “少津,你最善引经据典,然文风清冽还欠缺一些。言成,你心思通透,常常另辟蹊径,然文章词句不够雅,不够正。少淮,你的文章比不上你的心思……”

    “谢夫子教诲。”三个小子行礼道。

    ……

    ……

    午后,裴少淮从樊园归家,见到申嬷嬷在院子里忙活着,指挥丫鬟小厮将一车车的果蔬往地窖里搬。

    “淮少爷今儿这么早回来了。”申嬷嬷道。

    “夫子提早散学了。”裴少淮回应,又问,“嬷嬷,这是忙活甚么呢?”

    申嬷嬷得意道:“小雪腌菜,大雪腌肉,这刚打过霜的团菜,最是抢手,我叫直接去庄子里拉了几车回来,比从外头买能多省几十个钱。”

    闲聊几句之后,申嬷嬷又对裴少淮道:“四姑娘进来身子有些不爽,我在灶房煨了些鸡汤,给淮少爷也熬了一盅,淮少爷记得喝。”林氏平日里忙着打理府上事务,平日里多是申嬷嬷在料理朝露院的吃食。

    “姐姐怎么了?”裴少淮急问道。

    “淮少爷先别急。”申嬷嬷意识到自己的话叫裴少淮担忧了,解释道,“只是有些脾胃不好,食欲不振而已,这几日吃得少……等过了这阵寒气就好了。”

    裴少淮才松了口气,随后去了英姐儿的偏院。

    ……

    逢玉轩中。

    沈姨娘执起剪子,剪断细线,终于做完了几件斗篷,举起来端详——雪狐毛领,浮着暗纹的缎面,披上去必定能御雪挡风又暖和。

    还颇为满意。

    恰是这时津哥儿散学归来,沈姨娘把他唤来,亲自把靛青色的斗篷给津哥儿系上,正好合身,道:“大夫人送了张上好的雪狐皮子来,白得亮眼,趁着冬日来了,我便将它裁成了四条,缝制了几件斗篷,叫你们出门穿着御雪挡风。”

    又拿来另外两件斗篷,道:“你大兄素来喜欢沉一些的颜色,这件靛蓝的是给他的,你四姐性子活泼些,我给她做了件鹅黄缎面的,你一会记得给他们送过去。”

    津哥儿应道:“小娘,我知晓了。”

    最后,沈姨娘才拿起榻上余留的那件竹青色的斗篷,仔细折叠好,打开一个大木箱子,整整齐齐放了进去。

    檀木箱子里头,有帕子、春裙、夏裙、秋裙……一套套都是竹姐儿最喜欢的样式。

    沈姨娘没有落泪,只是默默自言道:“大夫人每月能给她递些银钱进去,大件的东西却送不进去,只得先替你阿姐叠放好,等她回来再穿。”

    半晌,又道:“也不知道你阿姐现在身段变没变,等她出宫,小娘缝制的这些衣裳她穿着能不能合身……”

    不是沈姨娘不想哭,而是哭多了,这样的默默而言更是寻常事。

    津哥儿眼眶有些红,走过来安慰娘亲,道:“小娘放心罢,阿姐心思剔透又要强,她会照顾好自己的……上回不是说,她又被皇后娘娘赏赐了吗?”

    “我就是怕她总受赏赐,遭人妒忌。”

    “孩儿一定好好念书,考得功名,以后叫小娘和阿姐再不用担惊受怕。”

    “傻孩子。”沈姨娘轻抚儿子的脸,说道,“你考功名是为了更大的前程,小娘无需你如此,阿姐更是无需你如此,你只需遵照自己的本心就很好了。”

    ……

    ……

    好几次了,裴少淮发现,只要自己不去徐家上学,闲暇上街一趟,那小殷五爷必定能准时准点地在街上与他相遇。

    这不禁让裴少淮心底生寒,他已经知晓了殷五的目的,这点不假……可他的行程是如何透露出去的呢?

    总不能是派人在伯爵府大门日日守着罢?

    这日,裴少淮特意从后门悄悄出去,在酒肆里,照旧还是遇见了小殷五爷。

    “淮小爷今日好雅致,又叫我们遇着了。”殷五嬉皮笑脸凑上前,道,“这家酒肆我熟,要不要小的替淮小爷推荐几道好菜?”

    裴少淮招招手,唤来小二,道:“听他报菜。”

    这反倒把殷五给整懵了,诧异问道:“淮小爷今日不赶我走?”换做以往,裴少淮啐他一句,他便识相离开了……可还从未见过裴少淮搭理他。

    “我纵是次次不搭理你,你不也照旧回回凑上来,顶甚么用。”裴少淮佯装无奈道。

    “那是,那是,清的还是清的,浑的还是浑的。”小殷五爷言道,“淮小爷是个清流,小的是个浑透了的,哪里有食就往哪里飞,死不要脸凑上去。”

    “不过,我是个识趣的,小爷若是不喜,直言便是,小的绝不找麻烦。”又言道,“我这是地地道道的帮闲,懂规矩,和那苍蝇似的远远见着便能听见嗡嗡声,小爷嫌弃,恹恹脸色挥挥手,小的自就飞走了。有那些体面极了的,干得是咱一样的活儿,却叫你看不出来,走到哪都还是个富贵公子哥,淮小爷要防的,是这样的人。”

    第39章

    听了小殷五爷好一番“表忠心”的话,裴少淮既知一时半会儿撕不下这贴狗皮膏药,干脆佯装颇感兴趣,顺着殷五的话,说道:“干的都是一样的活计,便都是蝇虫,哪还有贵贱之分,难不成他们是度了金的蝇虫?”

    “裴小爷果真是好学识!这金蝇虫用得真是妙,活灵活现。”殷五挪了挪杌子,很自然地坐了下来,将圆头折扇置于桌上,把身子倚近裴少淮低声道,“金蝇虫专门挑金蛋蛋下手,但凡能有一条缝,牠都能叮出个窝窝来,偏偏脸上写着两个大字,左边是‘风’右边是‘雅’,袖口里却藏着另两个字……”

    声音越说越低,显然在卖关子,小眼神儿四处张望,装出一副说甚么了不得秘事的模样。

    站在一旁跟随伺候的长舟,已经听得入了迷,眼珠子直跟着殷五在转。

    连裴少淮都不得不感叹,这小殷五爷手法炉火纯青,既懂得揣测他人的心理,勾起人的求知兴趣,又懂得适时吊人胃口,循循善诱,步步为营。

    雇佣殷五来“勾搭”裴少淮,这幕后之手恐怕也是花了好一番心思。

    做戏便要做足了,裴少淮打开自己的折扇,掩掩嘴,好奇问道:“哪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