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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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时下的标准,贾宝玉无疑是个叛逆少年,譬如他对仕途经济、忠臣良将、男尊女卑的看法,就明显让当世大多数人难以接受。 说实话,若是没有皇帝赐婚的话,他虽然也会抗拒这桩婚事,却未必会像现在这般全身心的排斥——但这种至高无上无可更改的权威认证,却彻底激发了他的心底的叛逆基因。 众所周知,叛逆往往和反抗是联系在一起的,不过具体体现在宝玉身上时,叛逆所引发的反抗,则在大多数情况下弱化成了消极对抗和自暴自弃。 他八月十五晚上跑去听芳官儿唱思凡,以及来栊翠庵庙后向‘妙玉’倾诉衷肠,都是属于消极对抗的范畴。 而眼下他对待薛宝钗的态度,则无疑是自暴自弃。 若换在平时,袭人多半会苦劝一番,可方才一时情急撒了谎,却也担心贾宝玉追上去当面一对证,会拆穿自己的‘无心之失’,迟疑犹豫间,就彻底错过了解释的机会。 当然了,贾宝玉真要追上去多半也难解释清楚。 “你也是的。” 于是袭人便抛开这事儿,指着那冉冉升腾的熏香叹道:“妙玉师太不过是搬出了荣国府,又不是……这怎么像是在上香祭拜一般?” “这……” 贾宝玉回头看看三只香,摇头道:“我让人找遍了京城的尼姑庵也没寻见妙玉,我琢磨着她非是凡夫俗子可比,或许这样就能听到也说不定。” 顿了顿,又摇头道:“其实听不到更好,她必是厌了咱们,特意寻了个清净自在的好地方修行,我这些胡言乱语若传过去,反倒污了她的耳朵。” 听贾宝玉对妙玉推崇备至,甚至颇有自惭形秽的意思,袭人便有三分不喜,再想到这假尼姑其实就是自己和宝姑娘合谋赶走的,那不喜便增到了七分。 于是忍不住质疑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在别处清修,也许是在京城待不住,干脆回江南老家还俗了呢!” “绝无可能!” 贾宝玉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她对师父发过誓,要在京城里修成正果的,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忽然两眼放光的拍手道:“对了!她在咱们这里经了一劫,也说不准已经大彻大悟立地成佛了!” 想了想,又觉得佛陀似乎都不大好看,忙又改口:“不,是成菩萨了!” 见他这一脸笃定的样子,袭人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再逆着他说话,只催促道:“你便不去给宝姑娘赔不是,也不好一直在这边躲着,不然老太太找不着人又该闹了。” 贾宝玉一想也是,便准备跟袭人一起回前院瞧瞧。 临行前忽又想起了什么,忙折回那三只香前,郑重向心中的妙玉菩萨拜了几拜,这才跟着袭人去了。 而与此同时。 西门外牟尼院内,刚刚打发走了群尼的妙玉,却正姿势不雅的岔开隐隐作痛的双腿,纠结着要不要留在此地做‘肉菩萨’。 这先不提。 却说贾宝玉到了前院,心虚的四下扫了几眼,见薛宝钗正与史湘云说说笑笑,似乎全然没有受方才的事情影响,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然后他又刻意绕着远,躲到了老太太另一侧。 “你这猴儿又去那里胡闹了?” 贾母一眼扫见他,立刻招手笑道:“方才刘姥姥讲了两个新鲜故事,我寻思着你肯定……” 说到半截,忽就见院门外乱了营。 老太太停了嘴目视一旁的王夫人,王夫人忙差彩霞彩云去问,不一会回来说是前院马厩起火,好在发现的及时,刚刚已经扑灭了。 听是失火,贾母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而众人议论的焦点也都转移到了这上面。 宝玉却被那新鲜故事吸引了注意力,上前轻轻搡了搡刘姥姥,催促道:“我方才不在,姥姥讲了什么故事,再给我讲一遍可好?” 刘姥姥见这富贵公子欺到近前,慌不迭的从凳子上起身,又被贾宝玉按坐了回去,只得陪笑道:“不过是我们乡下人胡说的罢了,小爷要听,我就再给你讲一遍。” 谁知贾母却在一旁喝止:“才说抽柴火的典故就起了火,这故事可不敢再说了——他非要听,你就另讲一个吧,我们也跟着听个新鲜。” 贾宝玉虽不乐意,但刘姥姥又怎敢不听? 当下另编了一篇道:“我们庄子东边,有个老奶**,今年九十多岁了,她天天吃斋念佛,谁知就感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来托梦说:‘你这样虔心,原本你该绝后的,如今奏了玉皇,给你个孙子。’” “原来这老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也只一个儿子,好容易养到十七八岁上死了,哭得什么似的,后果然又养了一个,今年才十三四岁,生的雪团儿一般,聪明伶俐非常,可见这些神佛是有的。” 这一席话,实合了贾母、王夫人的心事,连王夫人也都听住了。 焦顺听在耳中,却忍不住暗暗发笑,刘姥姥这些话明显是有的放矢,怕也就是笃信神佛的人愿意相信了。 反正自林黛玉以下,几个率性的姑娘听了这故事之后,瞧刘姥姥的眼神便愈发鄙弃了。 不过她们本来对这刘姥姥也没什么好感。 都是知书达理的深闺小姐,乍见了这粗鄙不文的乡下婆子,偏又在人前装傻充愣的耍小心眼,自都难免有些排斥不喜。 毕竟她们也不曾见过什么人间疾苦,虽不至于以貌取人,却也难以体谅这装疯卖傻背后的艰辛与无奈。 在这点上,倒是贾宝玉表现的更有同情心一些——他这标准的颜狗,反不曾对刘姥姥表现出厌弃的情绪。 却说众人原是要去惜春院里逛逛的。 但因在栊翠庵里耽搁了一阵子,等出来就已经离着午时不远了。 于是王熙凤便提议去大观园正殿用饭,等歇完了晌再逛不迟。 贾母却不想兴师动众,于是干脆带着刘姥姥回了自己院里,余下王夫人和众小则暂且各自散了。 ………… 且不提旁人。 单说王熙凤在老太太院里又陪着用了午饭,等老太太睡下之后,又亲自安顿好刘姥姥,这才得以回家稍事歇息。 她放下窗帘门帘,掩着狐裘昏昏沉沉睡了一阵子,忽就觉得屋里有人走动,撩开眼皮一扫量,却是平儿正背对自己站在梳妆台前,似乎是在摆弄什么东西。 “不开眼的小蹄子!” 王熙凤便没好气的骂道:“我这里刚睡下你就过来闹,等下午要是没精神,你替我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立规矩不成?!” 平儿闻言回头笑道:“奶奶莫急,一会儿有你欢喜的。” 王熙凤听了这话,便半撑起身子纳闷的问:“你这是摆弄什么呢?” 话音未落,就听啪嗒一声脆响,像是用金属敲击石头的声音,紧接着梳妆台上就放出亮光来,参差不齐投影带着些黑点投影在两侧墙上,微微荡漾摇曳着。 “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熙凤越发好奇,干脆一骨碌坐起来,赤着雪白的玉足趿着绣鞋起身,刚往前凑了两步,平儿便适时的退到了一旁,她这才看清楚梳妆台上正放着一盏造型古怪的油灯。 所谓的造型古怪,一是指这灯身整个密封并不透光;二来灯身上方,原本常见的盖子被替换成了类似青铜宝塔的东西,而这塔身上面又顶着个透明的玻璃球。 映射在墙上的朦胧光影,正是从这玻璃球里放射出来的。 “这是什么东西?” 王熙凤狐疑的凑到近前,又发现那玻璃球里还搭了个迷你秋千,一个小女孩正坐在上面缓缓摆荡,而之前那些杂在光影里的黑点,则是受热气吹拂飘起来的细小棉絮。 王熙凤看完,又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对了!” 平儿这时恍似想起了什么,忙凑上来又在那宝塔‘后腰’上拧了十来圈,刚一撒手,就听叮咚咚咚的清脆音乐从宝塔内响起。 与此同时,那些漂浮着的细小棉絮,先是被突然加强的热风吹到了玻璃球顶部,然后又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旋即再次贴着玻璃球的内壁汇集到顶部。 小女孩的动作也大了许多,在秋千架上钟摆似的荡漾着,连裙角都一翘一翘的,配上那清脆悦耳的音乐,仿佛能听到她欢快的笑声一般 王熙凤怔怔的看了一会,才再次转头问平儿:“这东西是哪来的?” 平儿掩嘴直笑:“自是奶奶亲口讨来的。” “我讨来的?我几时……” 王熙凤先是纳闷,但旋即就想到了焦顺答应的厚礼,目光再转向那玻璃球时,原本五六分的欢喜就暴涨到了十二分,红光满满的啐道:“亏他就能想出这么些鬼灵精怪的玩意儿!” 她上上下下的端详,等到那音乐停了,又亲自拧了十来圈发条。 如是再三,王熙凤突然转头问平儿:“你说要是把这东西拿出去卖,卖多少钱合适?” 平儿一愣,旋即无语道:“奶奶好容易讨来的,当真舍得往外发卖?” “这一个我自然舍不得!” 王熙凤两眼放光的道:“可若是咱们弄个作坊,比着这样子造出来往外卖呢?” 平儿这才恍然,然后不得不佩服自家奶奶,当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捞银子。 于是她顺着王熙凤的心思,开始琢磨这东西仿造出来卖多少银子合适。 这东西的造价肯定比一般煤油灯要贵了许多,显然只能卖给富豪之家,这一来销量如何就难以保障了,所以必须卖个高价才行,可也不好卖的太贵,否则就更没人买了…… 她这里思前想后正纠结价码,忽又听王熙凤冷哼一声:“这只怕不是我讨来的,而是我抢来的!” 平儿闻言忙问:“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王熙凤凤眼含煞的盯着那玻璃球,认真分析道:“这东西仓促间如何能造好?必是早就已经备好了的,可那贼汉子又怎会专门为我准备这样的东西?” “也未尝……” “肯定不会!” 平儿正要打圆场,王熙凤便柳眉倒竖的冷笑道:“我看这东西多半是给云丫头留着的,只因我催逼的急,他才拿来应付了事!” 说完,她眼珠一转,忽又问:“那几个丫头现在在哪儿?” “这……” “快派人去打听!” 王熙凤不容置疑的催促着,平儿只得出门差了丫鬟婆子进大观园哨探。 等铺派完了转回屋里,就见王熙凤已经揭开灯罩把火熄了,又翻出先前送来时的礼盒,作势要重新装进去。 平儿见状不由奇道:“奶奶这是做什么?难道是要送去给史大姑娘不成?” 说是这么说,她却不信王熙凤有这等肚量。 果然,王熙凤一听这话立刻叉腰骂道:“想瞎了他的心!这东西既到了我手上,那便是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 “那奶奶是要……” “自是去过一过明路!” 王熙凤将尖俏的下巴一扬:“我这里先让云丫头瞧一瞧,也免得那贼汉子货卖两家!” 平儿闻言不由苦笑,却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这才是自家奶奶的一贯的性格。 但她又难免有些担心,忙提醒道:“奶奶可千万别漏了行迹,不然……” “不然怎得?” 王熙凤打断她的话,嗤鼻不屑道:“如今云丫头被他哄的五迷三道,难道还能因为疑心就悔婚不成?就算她真有这狠劲儿,也要看史家答不答应!” 说着,却若又忍不住用手轻触那玻璃球,喃喃道:“别说是云丫头了,便是我做姑娘时见了这些阵仗,只怕也要被他哄了去!” 平儿见遮拦不住,也只好由她。 帮着把油灯放进礼盒,忽然想到了先前的事情,于是忙问:“奶奶怕他货卖两家,那咱们还要不要仿了发卖?” “不仿了!” 王熙凤想也没想便咬牙道:“这是我的,也只是我的,谁也不能仿了去!” 平儿莞尔一笑,心道何止是做姑娘时,奶奶如今还不是心甘情愿被他哄住了?嗷世巅锋的红楼如此多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