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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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阳光穿破碎云谷,洒在层层叠叠的山峦之中。白天的碎云谷中,已处处传递出春日的生机与芬芳。春风吹过谷涧的嫩枝,枝上已抽出几芽新绿与嫩红。 这日,太清宗主殿是一派前所未有热闹景象。宗门上下数十弟子皆身着大典礼服,左右并列为继长风送行。身长玉立、英姿飒爽的大弟子立在大殿中央,背上负着用粗布裹起的太清剑,正待薛磐开口发话。 再次望着亲手带大的徒弟,薛磐心中百感交集。尽管师徒二人昨晚早已尽诉心声,但临别在即,这位中年汉子心里又涌起不可抑制的感伤。他抑住眼泪,不舍却坚决道:“长风,宗门上下,以你为荣,此去只望你为太清增光!” “长风定不辱使命,报答宗门养育之恩。也请师傅、师叔、师弟们保重!”继长风双手抱拳,向薛磐及各师兄弟深深拜了一拳。在他低头的瞬间,眼眶已悄然变得通红。 就这样,在初春的柔风里,继长风策马扬鞭,带着殷殷期望,离开了碎云谷。马迹在谷中留下一串红绿相间的蹄痕,这是少年亲手种下的,春的气息。 随着山谷的景色不断向身后褪去,他很快就要独自走入一个全新的天地中,继长风自问不怕,只是心中有种说不上的奇怪滋味。直到真正走出碎云谷,失去绿荫的遮蔽,正午的日光毫无保留地照在他身上,那一瞬间,继长风终于明白,他已真正踏入江湖! 他来到往日下山采买时休憩的小镇,走进镇里唯一的酒馆。恰逢午市,酒馆内人声鼎沸,飘满了酒菜的香气。他点了几碟便宜的小菜,配上一碗饭,痛痛快快吃起来。虽然是寻常的味道,继长风却吃得津津有味,就像眼前摆的是天下最珍贵的山珍海味。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继长风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一男一女,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拿着响板,面色苍白地往里面走来。不少熟客似乎对他们很是熟悉,一见到他们,就自觉让出一条路,甚至有不少人都嚷喊着叫小二添酒加菜。 他暗暗猜想,这两人的故事一定精彩极了,有趣极了。继长风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相貌平平的男女,等着他们开口。 这两人坐在酒馆中间搭出的木台上,却十分不情愿地对望了一眼。女人扶稳琵琶,拨了几弦,闭起眼睛,弹出了第一个音符。 “啊——且说乾山那一夜,血光满天,白骨累累,殷家究竟得罪了谁,遭此大难...” 继长风的眼睛亮了,他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多夹一口菜,否则恐怕他会因为惊讶而被食物噎死。他原本计划先去殷氏所在的乾山探访一趟寻找线索,但现在看来,他不得不在镇里多停留几天了。 另个男人紧接着拍起了响板,声色并茂地说道:“那殷家日日装神弄鬼,不知在山上造什么劳什子玩意。那些人儿死得悄无声息,七窍流血,化作孤魂野鬼,守着山路,夜夜哀嚎!” 女人又弹唱道:“要说线索传闻,真真假假扰人心。” 等弦音终了,男人目露不舍地看了女人一眼,抑扬顿挫评论道:“虽说是同姓本家,但谁明白个中利害?铸术独传只一人,兄弟相残酿大错!“ “又一说那殷家族长色欲熏心,闹得兄弟阖墙,鸡飞狗跳!” “那族长喜欢的是哪个美人儿,竟能惹得这般灾祸?”女人幽幽的声音传来,继长风听得已有些入迷。 “即便是倾国容貌,也化作血水一汪——唉,可惜香消玉殒无人问!” 底下听到这般新奇说法,也早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殷氏一脉的死因至今仍是武林中最大的谜团,虽然前往调查的几大门派皆从死相断定为毒杀,但是下毒方法,毒物种类依然不明,更别提评书中提到的下毒动机。 “呜呼哀哉——手足相残。”女人的声音颤抖着,低眉信手,嘈嘈切切弹出一段哀婉的旋律。 “各位小哥莫着急,且听我下面细细说。那殷家人口几百余,虽人人都是打铁匠,可只有一人铸神兵。本有一套竞艺法,却最怕有人坏规矩。“ “是那美人吹了枕边风,坏了规矩惹大祸。殷家族长耳根软,百年威名毁一旦!” 两人宛若身临其境一般,将这故事串联得精彩非常。继长风只懊恼自己没有早几日下山,错过了不少前因往事。台下众人显然也被这对评书人打动,忍不住拍手叫好,纷纷慷慨解囊,将碎银投入面前打赏的托盘。 看到这些钱,这一男一女只木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将银子装入钱袋,抱着营生的家伙匆匆离开了酒馆。继长风实在觉得奇怪,结了账悄悄跟了出去。 这对人携手跑进一条小巷子里,男人将女人护在身下,谨慎又小心地往四周打量一番,尔后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扶着女人慢慢往巷子深处移动。继长风被这气氛感染,生怕打草惊蛇,只好躲在大路上,用余光打量着二人,确保他们停留在自己的视线里。 但有一人似乎不管继长风的心思,直直追进巷子,跌跌撞撞朝那男女身上撞去。继长风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穿着一身破布,身形瘦小的乞丐。他暗呼不好,急急往巷子追去,一心想着把乞丐拉回来。 没想到,他还是晚来了一步。那行乞的陶碗滚落在一边,乞丐则浑身发抖,瘫倒在地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刚才酒馆那对评书人。二人双目紧闭,神色安详地倒在地上。若非面上七窍流血,路人只会以为这两人突然睡了过去。 继长风瞧得目瞪口呆,满心惊诧。又有春风悠悠吹过,抚过他的薄衫,阳光依然是那么温暖而迷人,但继长风的心里却泛起一阵宛若严冬,挥之不去的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