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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愣,随即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殷勤道:“好,这样更好,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客房不远,少女领着他们,绕过几间雅室便到了。 这间客房不大,几乎没什么杂物,一桌一椅一床,朴素的程度,让人觉得它不该出现在这灯红酒绿的青楼之中。 娇玉兰性子活泼,一离了平日管教她的两位姐姐,就喜欢缠着人说个不停。 可现在,她却难得沉默了一把,主动从客房中退出,留给两人一片清净。 寄无忧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坐在床榻上歇歇脚,却听见一声莫名的动静。 “阿月?” 少年站在柜前,默默收出了一床毯子,两手一展,摊在了地上。 他解释说:“我睡地上就行。” 这些时日来,师父待他不薄,如今这供人休息的床榻仅有一张,他又怎么有理由扰了师父的清净。 寄无忧却觉得奇怪,他朝少年勾勾手:“有床干嘛不睡?把那毯子放回去吧。” “可……” 寄无忧不等他说完,随心道:“我睡地上也行,小事。” “不行。” 楚九渊同样固执。 寄无忧不以为然,说:“没事,你修炼的身子,哪里能睡地上?我再拿两床毯子铺地上,照样能躺。” 对象若是换做别人,寄无忧这样一个随性而为的人,必定是会死赖在床榻上不走的。 但他徒弟可不是别人。 说着,他就要起身,被快步上前的楚九渊一把拦下。 寄无忧试着挣了一下,却发觉少年的力道意外地大,在不伤到他的前提下,将他的动作紧紧钳住。 “为什么?” 少年不善言辞。 此时此刻,藏在他心中的那一片镜湖,终于荡出了一纹波澜。 为什么,只是对他这样? 一次又一次,他的心情,最终还是被这片轻薄的毯子点燃。 明明在不久前,他们还只是两个擦肩过客。 就像楚九渊和这世上所有人的关系一样。 回望二十多年的足迹,也许唯一亲近过他的,就只有那位哺育他的养母。 而如今,他连那位妇人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除了剑道以外,他孑然一身。 楚九渊当然是个强者。 他天赋异禀,心无杂念,在求道之路上一往无前。 而经过他的所有过客,都只是各取所需。 有些人想从他身上得到,而有些人则想从他身上剥夺。 相遇,他问好。 感激,他道谢。 分离,他沉默。 因为路人终究会继续赶路。 虽然他从未开口提过,但楚九渊几乎能猜到——不用多久,在寄无忧从他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某个零件后,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离开。 窗外照进紫红色的夕阳彩霞,正巧打在了少年的背后,照亮了昏暗的屋子。 鼻息间,他倒吸一口气,才重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师父。” “怎么了?” 寄无忧皱着眉靠上来,在他面前挥了挥手,“阿月,你哪里不舒服吗?” “你到底……” 他刚一出声,却又对上了寄无忧直白看过来的双眼。 那双眼里,他看不出虚伪的讨好,也看不出贪婪的利用。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微张的嘴型也渐渐落下。 “……没事。” 他松开了寄无忧的手腕。 即便他有刻意控制过力道,还是在寄无忧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青紫。 寄无忧瞄到青色后,默默将袖口拉前,遮住了腕上的痕迹。 楚九渊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转身走到窗边。 “我去练剑。” 说完,他便从三楼的窗台一跃而上,御剑离去。 强风拂面,道袍狂舞。 寒冷从四面八方钻入他的身边之中,楚九渊逐渐觉得清醒。 也许在刚刚,他就该问清楚的。 但恍然间,他又想起那人的承诺,那人的善意——犹豫只是一瞬,却致命地关键。 寄无忧答应他,说会带他寻找到自己真心所向。 一寸寸期待的温度,终究战胜了冷漠。 第十七章 是夜。 静室无人,晚风拂帘。 寄无忧大摇大摆地走在长廊上,手里还拎了一坛从厨房偷拿的桂花酿。 百花宫中灯红酒绿,乐声长鸣,上演着一出出刺激而又短暂的戏码。 他嘴边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推开门扉,坐在窗边的木椅上,解开了系在酒缸上的红绳。 红盖一掀,只属于金秋的桂花之香扑鼻而来,不由让青年陶醉地深吸一口气。 阿月既然出去练剑了,想必没有个一两天是回不来的——而他好不容易重生一遭,还没好好喝过一回呢。 金色的琼浆缓缓倒入杯中,波纹荡漾的酒水中映出一轮窗外的明月,轻抿一口,绵密的口感滑入口中,好像轻绸细缎,勾人魂魄。 寄无忧原本只是想小酌一杯,但一时却又放不下手中的酒杯。 前世他死时,正巧也是这个桂花飘香的季节,只是这桂花酿,他还未喝上一口,就被杀得片甲不留。 如今能重拾这醉意,实在足以让人狂喜。 过去几十余年的回忆如同泛滥的潮水一并涌上,催促着他向口中一杯杯地送酒。 “哈……” 寄无忧已是有些微醺,望着身侧一窗烟火,笑着再次将自己灌醉。 …… 湖畔旁,一个少年孑然而立,执剑斩风。 他面如冠玉,挥剑的动作却宛若杀神降临,势要将这夜空一斩为二。 楚九渊依照着从寄无忧那儿收到的剑本,挥下最后一刃后,长长吸了一口气,又淡淡吐出。 他睁开眼,望着这无边之夜出神。 只有剑。 只有剑能带给他平静。 ……继续练下去吗? 若是从前,这自然无需考虑。 修仙之人的身体与凡人相差甚远,即使几天几夜不睡觉,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楚九渊总是一连练上好几天的剑法,不眠不休。 风有些凉,吹过他的衣袂,似乎正催促着什么。 楚九渊阖上眼,叹了一声气。 ……回去吧。 他回到百花宫时,已是将近子时,平京城中的灯火多半也已熄了。楼宇之间,只有几盏微明的油灯,留在这片沉寂的夜色中。 楚九渊从剑身上一跃而落,踩在了屋檐的窗台上。 没关窗就睡了? 楚九渊俯下身,将身子探入窗中。 屋里昏暗无光,油灯燃尽,只有青年浅浅的呼吸声在其中起伏回荡。 “师父?” 楚九渊小心地晃了晃他的身子,寄无忧却依旧伏案不起,没有要醒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