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在安排小叔那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儿子时,他的个人档案也送到了我的桌上。 调查结果不那么意外,但也疑点重重。 便宜堂弟名叫韩季枫,高中刚毕业,考上的大学嘛……我估计是靠关系进去的。 韩季枫的照片我匆匆扫了一眼,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一页页翻阅着他从小到大的经历。 他是个孤儿,在五岁的时候被小叔领养,小叔有不孕不育的病,所以很关爱韩季枫,虽然他们家庭普通,但到底是沈家的远亲,得了不少照拂,于是把韩季枫宠成了小少爷的性格,韩季枫呢也不负所望,闯了不少祸,全都是小叔咬牙挡了下来,而其中,似乎连我母亲都插过一手。 我沉思了一会儿,虽然母亲和小叔关系不算太差,但也不至于到能出手相助的地步,怎么就偏偏帮了他? 我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 也就只好暂搁下来,这时候,江亦告诉我韩季枫来公司报道了,我便让他随便给韩季枫安排了一个没什么用的职位。 江亦领了命,挂断了电话。 把资料收进柜子里,我继续处理没做完的工作,开了几个视频会议,又驳下去几个策划书,直到晚饭前,才有了点喘息的机会。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让江亦婉拒了所有的酒局邀请,离开办公室,走进了电梯。 三分钟后,电梯缓缓停下,门一开,却不是停车场的光景,门外站着一个打扮十分前卫的男声和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性。 “这是总裁专属电梯,你是不能坐的。”那个女生憋红了脸,但显然,以她一己之力,无法阻拦那个青年。 “我和沈言广是亲戚,我想坐就坐,轮得到你来管?”青年趾高气昂地说道,他甩了甩耀眼的金发,眼神充满鄙夷。 我终于想了起来,为什么我看韩季枫会这么眼熟,这不就是那个连变道都不会,蹭了我的车还不认账的那个小屁孩么? 我挡下快合上的电梯门,一脚迈了出去,“发生什么事了?” 女生听到声音,转过头,和我对视一眼后,惊慌失措地垂下了脑袋,“沈-沈总……” 韩季枫也看了过来,看到我,没什么反应,我当时坐在车里,看了他一眼就升上了车窗,也难怪他没认出我来。 “沈总,这位是新来的,他不懂规矩,打扰沈总了,真是抱歉……”女职员战战兢兢地解释道。 我摆了摆手,“下班时间了,你先回去吧,辛苦了。” “沈总……”女职员抬起头,一脸感动,“谢谢沈总!” 那个女职员走后,我才看向韩季枫,他双手插着裤口袋,也不叫人,也不说话,一脸嚣张跋扈,看起来十分欠揍。 “小叔就是这么教你的?看到人也不叫一声?”我说。 韩季枫哼了一声,磨磨唧唧了一会儿,才说道:“堂哥。” “现在在公司,可不是你攀亲戚的社交局。”我冷声道。 韩季枫被下了面子,刚想发作,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生生忍了下来,半晌,不情不愿地喊道:“沈总。” “嗯,”我点点头,“刚刚在这里闹什么?” “我要坐电梯,那边电梯都是人,挤得要死,我就想坐这部,谁知道那个女人跑过来说我不可以坐,真是多管闲事。”韩季枫一脸不爽,他年纪小,又被宠得无法无天,连做做样子,装一装都是不会的。 “哦,一部电梯,想坐就坐吧,本来电梯造出来就是为了方便所有人的。”原本也没有什么总裁专属的电梯,只不过只有这一部电梯能直达总裁办公室,所以我经常坐这部,估计是其他职员觉得压力太大了,久而久之也没人敢坐这部电梯了。 “我就说嘛,一部电梯而已,还不让人坐了?”韩季枫脸色好了许多,不过他很自然地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和我一起,进了电梯。 按下B1的按钮,韩季枫又开口了,说:“我还以为你很凶呢,没想到你人很好嘛。” “是么?”我笑了笑,我只是懒得和他搞罢了,浪费时间。 “我爸还事事叮嘱我,说我要听你的话,好像我很会闯祸一样。”韩季枫十分自来熟地我和抱怨道。 那你确实闯了不少祸。我心想。 电梯到达停车场,我和韩季枫一起走了出来,在他和我打完招呼,要离开的时候,我笑着说道:“新款玛莎拉蒂,修好了?” 韩季枫愣在原地,我也没管他,转身朝我的车走去。 小孩子真麻烦,不过以他的性格估计也待不了多久,我倒也不是那么小器的性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了。 只不过开了这个头,估计董事会那边又要动脑筋了,这也是我不愿意再塞沈家的人进来的原因,有了一就有二,也还好我没兄弟,否则真得像古代帝王家那样处处防着才行。 我给老刘放了假,所以今天是自己开车,上了车,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EDEN,我暂时不太想看见盛裕岩,只派了人跟着他,定时向我汇报他的一切动向。 到EDEN的时候,白辰已经在了,他和我打了声招呼,待我坐下后,说道:“看完表演,一起去吃饭?” 我看了眼时间,点头应下了。 EDEN的表演依旧保持着不错的质量,不过我的心思不在这个上面,看了一会儿就开始走神了,倒是白辰,每次都是津津有味的,偶尔还会侧过头,说这个Dom的演技不错之类的。 我回应得很敷衍,手机正好亮了一下,我打开手机,是我手底下的人定时发来的消息——一张照片和一段文字。 照片是盛裕岩和一个男人正坐在咖啡厅里交谈,而这个男人,正是我之前查到的那个叫陆霖放的男人。 没等我细看对方发来的那段文字,手机上方就弹出了一条消息,是盛裕岩发来的。 ——主人,今晚狗奴有个饭局,推辞不了,得晚回家了,求主人准许。 我看着那条信息许久,直到手机暗屏了,我才点了点屏幕,发了一句“知道了”过去。 “在和你的小情人聊天?”白辰忽然凑了过来。 我关了手机,瞥了他一眼,“我的私人生活就不扰你的关心了。” “我和猞猁有过一段,关心一下我以前的奴隶现在过得好不好,也是我这个前主人应该做的。”白辰笑了笑,好不介意我的冷嘲热讽。 我看了他一会儿,不怒反笑,说:“那你大可放心,他过得很好,不曾挂念以前的生活。” “沈先生用心了,看来沈先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很佩服。”白辰话中有话,净捡着我的痛点说。 我心中已然冒了火,但面上却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我相信白先生也是一样的,比起过去更看重未来,否则又怎么能将白鹤集团做到如今的成绩?” “谬赞了。”白辰轻笑一声,他拿出手机,滑滑点点,随后将手机屏幕转向了我,“你我皆是这样的人,可也有一种人,他并不这么想,不是么?” 白辰给我看的,是一张照片。 我移开了视线,“不知白先生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倒是很冷静,看来,已经知道了?”白辰一副好整以暇想看好戏的样子。 “知不知道,想来也和你没什么关系。”我说。 白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你倒是能忍。” “你这照片拍得那么片面,我要是信了,不就是正中你的下怀?”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白辰眯起眼睛笑了几声,他的右手手指规律地在自己的腿上一点一点着,“照片却是可以拍出很多误会的角度,不过就像我和你说过的,可别太相信他。” 我没有说话,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或许是因为空腹喝酒,我醉得比之前都要快,表演结束的时候,我的脑袋已经有些晕了,借着这个理由婉拒了白辰吃饭的邀约,叫了代驾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盛裕岩还没有回来,家里很空,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到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喝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就这么在沙发上坐着,直到天亮。 身体变得很僵硬,眼睛也是酸涩的,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深呼吸,长吐气,随后拿出了手机。 手机上有六七条未读消息。 ——盛先生和同事前往了XX饭店。 ——盛先生喝醉了,被一个男人扶了出来,刚刚上车,车牌号沪AXXXX。 ——地址XX路XX号,那位男士扶着盛先生进了四号楼,根据电梯提示,应该在十二层。 ——一切无异。 之后的两条,都是一样的了。 我关了手机,起身去洗漱,洗完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我叫了早餐,却只吃了一口就吃不下了,大约还在宿醉,吃什么都觉得恶心。 将没动过的早餐全扔了,随后就接到了手下的电话,他说:“沈总,我们已经查了住户信息,盛先生在1203室。” “知道了,今天你们不用再跟了,”我说,“辛苦了。” 挂断电话后,我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让老刘来接我去公司。 开完早会,回到办公室,打开充完电的手机,竟发现有几十通未接来电,全是盛裕岩打来的,我没有管,清空记录,关了手机,继续处理工作。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我又召开了一场会议,这场会议持续的时间很久,过程也是枯燥的,但我听得很认真,没有分过神,或许是因为我地态度给了底下太大的压力,每个人说话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的,甚至有一位女职员,在报告的时候嘴瓢了好几次。 会议开到了十一点多,我终于大手一挥,说道:“策划方案修改完重新提交,散会。” 收拾完东西,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我坐在车后座,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就在车要驶离公司门口的时候,我的视线停在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上。 “停车。”我对老刘说道。 老刘赶忙打着方向盘,踩下了刹车。 我打开车门,下车一步步走到那个身影面前。 盛裕岩躲在角落里,像是一个流浪汉,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这里不易被发现,若不是我眼尖,大概也发现不了他。 我一脚踹了过去,他被我踹倒在地,神情恍惚了好一会儿,眼睛里才慢慢有了焦距,“主-主人……” 公司楼高,楼下的风总是很大,今天是阴天,风呼呼地刮着,吹得我的手都开始发凉。 盛裕岩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声音都有些哑了。 “谁让你等在这里的?”我问。 天空乌云密布,前段时间日日晴朗,估计今天往后就要开始落雨了。 “主人……主人……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回家的……”盛裕岩的嘴唇颤抖不止,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却透着病态的红,“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够了!别在这里发疯,”我嫌恶地看着他,“我不想再听你的这些借口了,骗子。” “我不是……我不是……”盛裕岩摇了摇头,颤抖着爬过来抱住我的小腿,“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是真的……” “没有?”我差点要笑出声了,“那你告诉我,你们在一起待了一晚上做了什么?别告诉我是在打游戏。” “我睡着了……但是真的没有,真的!”盛裕岩激动到开始掉眼泪,双手紧紧揪着我的裤子,工整的西装裤被他揉得皱巴巴的。 我深吸一口气,早晨感受到的那种无力感又席卷了我的全身,我踢开他,低头俯视着他,“我没有办法再原谅你了,一次又一次……永远都是我在原谅你,从高中开始就是这样……” 盛裕岩跪在地上,听到我说的话,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随后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不要……不要……别说……别……”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说完,我转身往前走去,心上好像挂了千百斤的石头,坠到了谷底,太重了,很难受。 皮鞋落在地上一声又一声,随后,身后传来盛裕岩的吼叫。 “那我算什么!是不是我该去死!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有病……我要吃药……可我的药不见了啊……那七天……我以为我能痊愈的,我以为我不会像她一样……我不会……我不会……”盛裕岩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吼着,说出来的话已经完全没了逻辑。 “你答应过我的……明明答应我了……你却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你父亲对我说,你已经玩腻我了……你知道我那一年在医院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么?我被注射药物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电击到失禁,吃药吃到像个傻子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 我停下了脚步,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被拉扯着,转过了身,盛裕岩双眸通红,宛如恶鬼一般,狠狠瞪着我。 “只有你……不可以丢了我……只有你……”盛裕岩哭得满脸都是泪水,“你说喜欢我……那就把我治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