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校园生活平静地渡过了两个月,随后在某一天放学,我竟然在校门口看见了盛裕岩和陈影。 陈影正自然地勾着盛裕岩的手臂,和盛裕岩说话时漂亮的脸上红红的,一看就是陷入了热恋期。 我僵硬在原地,对眼见的一切都感到恍惚。 是我在做梦么?我甚至开始这么想。 就在这时,盛裕岩突然回过头与我四目相对,我下意识握紧双拳,随即就见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是故意的。 我断定。 第二天午休没人的时候,我鼓足勇气拉住了他,我质问他:“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吧?”盛裕岩还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我抿了抿嘴唇,说:“你是故意的。” “是又怎样?你能拿我怎么办?”盛裕岩猛地抬脚狠狠踹了我一下,把我直接踹翻在了地上。 我吃痛地闷哼一声,却不再像以前一样默默忍受,我说:“你不能这么对她……” “嗯?她现在是我女朋友,我想怎么对她都可以。”他拿出手机翻了翻,然后把屏幕转向我,上面显示的是一张照片——他和陈影上床的照片。 “啊……不过我已经和她分手了,应该是前女友,操起来也就那样,你是怎么觉——” 盛裕岩的声音戛然而止,接连响起的,是课桌椅翻倒在地上的噪音。 我一拳揍在了盛裕岩的胃部,他捂着胃跪了下来,手里的手机也掉在地上,随后被我一脚踩碎了屏幕。 我向盛裕岩冲去,骑在他的身上一拳一拳揍他的脸,他没有还手,大概是被我揍得没有余力。 直到我揍累了,我才起身,狠狠往他胸膛上踩了一脚,他痛呼一声,被揍破相的脸也随之扭曲起来。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感。 原来,这就是践踏别人的感觉。 真爽。 我忍不住又踩了一脚,他弓起身,痛苦地歪头吐出一口酸水。 太爽了! 盛裕岩在痛苦,就像以前的我一样感到痛苦。 活该啊! 我动起脚开始碾他的胸口,他唔唔唔地叫起来,表情狰狞丑陋。 虽然我觉得痛快,但我并不想成为施暴者的一员,所以我很快便收回脚,转身走出了教室,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不会因为霸凌别人而过获得优越感或是快感。 我和那些人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我这么告诉自己。 午休结束后,我以为我会得到教导主任给我开的处分,然而却只等来盛裕岩因为身体不适而早退的消息。 之后的一周,盛裕岩都没有来学校。 一周后,他出现了,他脸上的伤恢复得很好,我没有要打出人命的意思,我也明白他和陈影之间如果只是一个巴掌根本不可能拍得这么响,所以我不再对他有什么怒火。 只是以后面对女孩子时,我总会想起陈影,久而久之便再也不想接近女性了。 盛裕岩带头的校园霸凌还在继续,到了高一最后一段时期时开始愈演愈烈,但我没有反击,不论他们怎么整我,我都忍受下来,害怕确实是存在的,这是长年累月下来的阴影,但更多的是因为我家里出了事,我没有精力再去应付那些施暴者了。 我的父亲领回来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和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女人,他说,那个男孩是我的弟弟,而那个女人是我的阿姨。 我的母亲在那几天后也回家了,她对多出的“阿姨”和“弟弟”什么也没说,好像只有我,明明表现出了最正常的反应,却像是家里唯一一个最不正常的人。 父母和那对母子在家里一起住了一阵,我甚至觉得可能我是个多余的人,而他们,才是真正的、可笑的、恶心的一家人。 讨厌。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为什么谁都要来破坏我的生活? 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活着,普通地上完高中大学,毕业后随便找份工作安稳度日,最后普通地结束我的生命。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在我平静的生活里刺进一块玻璃碎片? 为什么总是我被别人主宰?我的逆来顺受,我的随波逐流只是因为我想要普通平静的生活,仅仅只是这样都不可以么?都不被允许么? 当那个“阿姨”笑着要用涂着艳色口红的唇来亲我时,我终于忍受不住了,我狠狠地推开她,我跑进父亲的书房里,我质问他:“为什么不给我一点决定权?我的意见在你们眼里分文不值么?那为什么要生下我?” 父亲放下手里的文件,缓缓抬头看向了我,他的身上有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息,让我只觉像是坠入冰窖一般寒冷僵硬。 “沈言广。”他叫我的全名。 我握紧了双拳。 父亲说:“不要再问这种无意义的问题。” 我沉默着,没有回应。 父亲突然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放在了桌上,他又说:“你快成年了,也该清醒了,不要总是沉溺在小孩子的游戏里。” 他把手枪扔到了我的面前,“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节课,也是最后一节。” 他说:“当你完全掌握了别人,你才能拥有你想要的所谓的决定权。” 我捡起手枪,握在手里。 完全掌握? 怎样才算完全掌握? “套上项圈,毁掉人格,砍断手脚……方法有很多,小时候的你可比现在明白得多。” 小时候…… 我握着手枪的手顿时收紧,我真的不想回忆过去。 小时候我母亲和我说,人只要努力,就会改变。 现在我才发觉,她错了,人其实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走出父亲的书房,随后拉下保险栓,扣响了扳机。 “嗙——” 那涂着艳色口红的唇终于不会再张合了,我感到了久违的舒心。 我已经多久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我忘记了。 母亲,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在改变自己了,但我好像做不到,我的本性就是如此,它根深蒂固,不断膨胀,腐蚀了我的全部。 你是不是对我,对父亲都失望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我就连内在都跟着一起腐烂发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