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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疗伤

    第七百零八章、疗伤

    梨子虽小,然而因着男女之别,子吟还是要了个两房的套间。小乞丐从有记忆以来,就跟着人贩子讨饭吃,从没有睡过这样的房间——床铺是软的,被窝是温的。

    大哥哥还给了她钱,让她明天给自己和哥哥买两套新衣服,免的惹掌柜的嫌。

    子吟虽是让梨子早早歇息去,然而她整晚心绪难安,就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像猫儿一样聚精会神聆听邻房的动静。

    「子良……忍耐点。」

    「唔……啊……」

    「不痛的、大哥给你刷……」

    旅馆的墙薄,哥哥痛呼的声音,还有大哥哥温声的安慰,都清楚传到她耳里了,这让她更难以入睡。每次大哥哥扭着布巾的水声,就让她以为伤口终於清理完了,可是并没有,整个夜里,大哥哥都没有停下来。

    「唔……呜…啊………」

    「忍着,不痛的、子良……」大哥哥的声音温柔得像哄孩子一样,但是伴随的,却是哥哥的哀鸣,在不清醒下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大概是真的太痛了。

    梨子第二天起来才知道,大哥哥一条条地,把哥哥脑勺上的虫子挑走了,满是血水的盆子里,飘浮着许多还在蜷缩的小虫子。

    哥哥头上包着白布带,睡得很沉。然而那斯文的大哥哥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他们二人。

    武府——

    陈胜来到武先生的卧房门前,叩了叩门,问道:「武先生,你还未起来吗?」

    房里沉默了一阵,就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几点了?」

    「已经是十时了。」陈胜说:「管家问你,今天是否不向夫人请安?」

    「……我马上去。」过一阵子,房门就缓缓的打开,陈胜睁大眼看着子吟,只见他眼睛微肿,竟彷佛是精神不济的模样,与昨日判若两人。

    「武先生,你生病了吗?」陈胜不禁问。

    「昨晚睡的不好。」子吟苦笑着,知道自己的模样骗不了人,「也许是白日外出时着凉了。」子良脑後的伤口坑坑洼洼,早已是溃烂不堪,子吟小心翼翼的清理,就把看漏了一条虫子,让它钻进弟弟的脑壳里。

    听着弟弟的痛呼,他也禁不住流了许多的泪,回来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睛肿的像两颗杏核似的,惨不忍赌。

    「那你今天好好休息,我与管家说一声。」陈胜道。

    「不,安是一定要请的。」子吟已是换上一套西服,把头发梳理整齐,「我现在就去大娘的院子。」

    陈胜满脸忧心的瞧着,却见武先生步履挺稳,不至於太虚弱。他们来到大房的院落,一如所料的又吃了一次闭门羹,武夫人依旧不肯见武先生,却又派一个老婢出来,拐弯抹角的说他装模作样、姗姗来迟。

    「若是昨天做一次戏,就让大夫人心软,那嫡少爷也是死的太不值了。庶少爷,你可得让夫人感觉到你的诚意啊﹗」

    子吟并没多作辩解,只沉默地站在院门前,他心里其实还是一团乱麻,从发现子良确实活着後,他的心思已是全乱了,既怀惴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却也同时载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从旅馆回来,子吟心底就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子良的事是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就是大娘也不行。

    「武先生。」陈胜看子吟一直呆站着,就道:「既然大夫人不见你,就不用再等了。你要不要去医馆看看大夫?」

    子吟就从怔忡里突然抬头:「去医馆?」

    「你不是受凉了吗?」陈胜说:「让大夫看看吧。」要武先生出甚麽事,他可担待不了。

    子吟怔呆半晌,就迟缓的颔首:「嗯,去医馆看看也好。」

    离武府数个巷口之外,便有一所医馆,是武家人从小常去的。子吟向大夫问诊,陈胜便在外头候着,看见武先生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出来,一时却是有些意外。

    「武先生,大夫怎麽说?」

    「是受凉了,大夫让我回去熬药。」子吟攥紧手里的药材,解释道:「我也买了点药给大娘。」

    「原来如此……」陈胜还以为这大夫在坑骗人,这药的份量有点太多了。

    子吟坐上车,却是把药材包紧紧的抱住了,心里虽对陈胜过意不去,然而他却是没法不撒这个谎,而往後的几天,甚至还要持续的撒下去了。

    只盼子良吃过这药後,能马上就好起来。

    两人回到府里,子吟便和昨日一样提早用饭,待在卧房里等待众人入睡。然而时候尚未到,却是有一通电话打来,让子吟去接的。

    「武先生。」管事道:「是白府来的电话。」

    子吟脸色一敛,就道:「我马上去。」心里却是噗通噗通的乱跳,他就抿了抿唇,让自己别要多想。

    来到电话间,子吟便握着话筒,道:「喂?」

    「悠予。」和记忆中同样沉稳的嗓音,便直传到他心坎里,「是我。」

    「大哥。」子吟深深的吸口气,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和平常一样:「晚安,抱歉,昨天没有打给你。」

    「你前天就报过平安,不必抱歉。」白镇军回道:「我就是想你了,才给你打个电话。」

    大哥的语调是如此严肃认真,以致子吟听到了,心里不由一揪。他怀着对大哥的歉意,低声道:「嗯……我也想你们。」

    这个你们包含了谁,自是不言而喻的。白镇军就在子吟面前,摆出了不为人知的小心眼儿:「三弟不在我这,他听不到。」

    子吟却是苦笑着,说:「那就麻烦大哥代为传达。」

    白镇军在另一端,就扬起了微不可察的笑意,他的悠予现在能言善辩,还会反过来把自己捋顺了。这却也是两人互相敞开的证明,他再不甘愿,也只能宠溺的说声:「好。」

    这个开首,倒是让子吟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想昨夜的偷走既没有惊动任何人,大哥、怒洋都是不可能知道的。

    「京里的一切可好?」子吟就问道。

    「二弟已回天津,三弟亦回防线了,初十後军里也恢复如常。」白镇军说过了,便问:「武府的状况如何?」

    「大娘在第一天後,就不愿意见我了。」子吟回道:「但这是意料中事,我已早有准备。」

    「听说你挨巴掌了?」

    子吟神情定了定,「陈胜说的?」

    「他是你的护卫,事无大小,也必要向我们汇报。」白镇军却不知道这轻轻的一句提问,已是教子吟提心吊胆:「痛不痛?」

    「……不痛。」子吟抿了抿唇,说:「大娘病着,那力气也是有限。」

    「也是。」白镇军这才放心下来:「她若始终不愿见你,你也无谓勉强,就回来吧。」邳县现在已是全在白家手里,武府早已被架空权力,若正房不允许子吟掌家,那不过就是面临坐吃山空的窘境,讨不了好的。

    子吟却是迟疑的握着话筒,好半晌,才说:「我再看看状况。」

    白镇军以为子吟是想等得武夫人的认同,就也不强逼他,只道:「别待太久,我想你。」

    「大哥……」子吟抿了抿唇,突然就涌起了冲动,想要对大哥和盘托出一切——心里的忐忑、无措,早已经要满溢出来,却是无法向任何人寻求建议。

    然而在话出口的前一刻,理智却是刹住了冲动,往昔旧事一下子冒上心头,就让子吟骤然惊醒。

    大哥纵然爱他,却也是白家的主心骨,对他而言,只要子良还活着,就永远是个祸害,也是……杀害他弟弟的元凶。

    假若知道子良还活着,他们只会再一次,把子良置於死地而已。

    如此一想,子吟的喉头就像被紧紧掐住,一道清晰的界线划在了心里。眼前突然蒙起一片灼热的模糊,不知是对欺瞒大哥、甚至怒洋所生出的歉疚,还是对现状感到的无措和迷茫。

    「悠予?」白镇军等不到子吟发话,便问道:「怎麽了?」

    「没事……」子吟任眼泪从脸上滑了下来,却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会尽早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