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是高高在上的月

    奚慕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对面的床上已经没了人影。

    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奚慕还是不可避免地失落起来。

    —

    时间倒回到一年前，奚慕刚到海市大学报道的那天。

    熙熙攘攘的人群裹挟着青年往前走，奚慕拖着行李箱一路踉跄，好不容易才在一众遮阳伞下找到自己的专业。

    “请问...”

    被毒辣的太阳晒得脸颊通红的少年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录取证书和身份证，小心地递过去。却在看到眼前人的时候，递证件的手不自觉一抖，将东西散落了一桌。

    那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啊——

    过分俊美的眉眼，清冷孤高的气质，只是简单的短袖也让他穿出奢侈品的味道。微长的鸦色发丝柔顺地垂在他的耳边，长且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饱含冰霜的眸子，微抿起的薄唇弧度向下，似乎是对他的失态有所不满。

    奚慕意识到他过激的反应可能让眼前的青年感到不虞，有些手足无措:“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一旁的学姐赶紧替他打圆场，“别担心，裴栎学长只是不爱说话，他没生你的气。”

    奚慕不自觉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因为这个小小的失误而对他有一些看法。

    原来...他叫裴栎。

    他真好看，就好像悬挂在天边的明月一般，清清冷冷地注视着世间万物。

    只这一眼的功夫，奚慕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用力握了下，不然怎么会又酸又涩还砰砰狂跳。

    此时的奚慕还不知道接下来他就会成为全校最羡慕的存在。毕竟那位在学校里有无数爱慕者的裴栎学长，居然和他成了舍友。

    填好资料后，热心的学姐抓着学弟加了微信好友。

    奚慕从没受到过这么热情的对待，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学姐。”

    学姐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这有啥可谢的，既然我选择来当志愿者，那肯定是要帮助你们这些新生解决你们遇到的问题。”

    她看了眼时间，发现有些迟了，赶紧推着奚慕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学弟赶紧去宿管阿姨那里找一下自己的宿舍表，马上到午饭时间了，食堂人会特别多，你早点收拾不用在高峰期挤食堂！”

    见奚慕回头想要再说什么，她就挥着手机喊到:“快去快去，有什么事微信问我！”

    喜滋滋拿到小学弟联系方式的学姐一屁股坐到裴栎身边，和旁边的小伙伴们嘀嘀咕咕:“这个学弟长得真的好看哦，你也这么觉得吧？”

    “名字也很好听，奚慕。”

    “就是有点内向。”

    “我估计小学弟可能是给热蒙了，刚刚看他晒得脸都红了。”

    裴栎垂下眸，手上动作却不停，只是握笔的指尖却有些泛白。

    他...没有认出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奚慕握着学姐塞给他的地图，跟着指示找到了自己的宿舍楼。签好表拿了钥匙后，奚慕打开了那扇当时他还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的宿舍门。

    不得不说，海市大学的基础设施绝对是全国前三。本科生的宿舍以两人间为主，还有部分单人间提供给特殊人群。空调暖气，独立卫浴一应俱全，甚至在刚进门左侧还有一个小小的客厅，放得下一张双人沙发那种的。

    奚慕想起方才宿管十分为难地告知他，他们专业这一届的男生总数刚好是奇数，所以势必有一个幸运儿要和其他专业的同学或者本专业的学长合宿。为了公平起见，他们专业的老师还特意做了个小程序来抽签。

    按照他那个霉到极致的手气，奚慕不用想就知道他是那个幸运儿。

    奚慕的视线顺着墙壁落在左边那张放满了专业书的桌子，心中了然:看来他的室友是学长了。

    只是，他有些疑惑，难道学长那一届也是刚好多出了个他吗？新的倒霉蛋瞬间就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学长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情绪。

    然而直到晚上八点，奚慕都没见到这位学长室友。

    “或许是还在图书馆学习吧。”奚慕了然，他来宿舍的路上会经过图书馆，无论几点他都能看到匆匆往里赶的学生，他自然就以为自己的舍友应当也是其中一员。

    奚慕带着洗漱用品进了浴室，温热的水雾慢慢蒸腾起来，将半磨砂的玻璃遮了个严实。

    他打小就喜欢薄荷，因此奚妈妈准备的洗漱用品多是薄荷味。香气霸道地从浴室缝隙中流窜出来，很快就充斥了整间宿舍。

    裴栎推开门被铺天盖地的薄荷清香笼罩了全身，他握着把手的修长手指一点一点攥紧。

    这股熟悉的味道，从未从他的记忆中消散过。如今，他终于再一次嗅到那人身上的味道。一时没忍住，两腿间隆起了巨大的包。

    “啪咔”

    青年赤裸着上半身，只用浴巾堪堪围住了腰腹以下，湿润还在滴水的黑发被人梳成背头模样，露出了他被碎发遮住的俊秀面容。

    他半低着头，双手举着毛巾一点点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并没有注意到宿舍里多出了一个人。从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优美的颈线一路滑到胸口，最后顺着薄薄一层的腹肌坠进浴巾里。

    裴栎贪婪地透过推拉门上的玻璃一寸一寸描摹着青年的肉体。粉嫩的胸膛，不堪一握的细腰，虽然单薄却覆着一层肌肉的胳膊和腹小，修长白嫩的双腿——

    男人呼吸不自觉粗重起来，恨不得用相机记录下这样的美景。可他不能，只能沉默的，用自己的眼睛记下这幅场景，藏在心底细细品味。

    不知是裴栎的目光太过灼热，还是其他原因，奚慕猛地抬头，两人的视线交汇。

    “学长……？”奚慕也没想到洗完澡就见到了另一个室友，更没想到那人竟然是今天他一眼动心的裴栎学长。一想到自己衣衫不整，还露出大半个胸腹，奚慕羞愧地耳尖都红透了。

    裴栎点头，俊美无铸的脸庞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好似根本不在意和他同宿舍的人是谁。

    这让奚慕刚刚燃起的一点想法瞬间熄灭，果然还是今天早上那件事的缘故，让裴栎学长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差。

    似乎是注意到了小学弟的情绪无端低落下来，裴栎想了下对奚慕说:“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好，谢谢学长。”

    —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有些交流，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就只剩下沉默了。

    奚慕背着书包去图书馆的时候，下意识就转头看了眼裴栎的位置。

    青年轻轻叹了口气，他已经很久没见到那人了，只有晚上等他睡觉的时候，奚慕才有机会偷偷过去看他一眼。

    一眼...就够了。

    他不能再贪心下去，不然内心的野兽就会冲出铁笼，将清冷如月的男人摁在地上狠命撕咬。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让男人的一切都融进他的骨血之中。只有这样，他才能完完全全拥有裴栎，从此再没有人胆敢觊觎他的珍宝、他的明月。

    可是奚慕不想也不愿，他确实深爱着月亮的，但也确实舍不得让月亮坠入他这样的泥沼之中。

    他所求不多，只愿明月永远悬在天边，不会为任何人低头。

    可即便是这样卑微的愿望，在未来的某天也彻底地被人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