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给白猫的惩罚
平日总是格外安静的餐厅中,如今聚集了不少人头。一个管家和二十位女仆都缩在餐厅角落里,像是一群躲雨的蜜蜂,瑟瑟发抖。 而长长的餐桌上早已摆放好各种精致高等的早餐,等待着主人来用餐。 就在格罗特奔回来,召集二十位女仆来到餐厅后,伯爵阁下就勃然大怒了。 问他们怎么知道公爵阁下发怒了呢? 因为伯爵阁下发怒时,周身会散发出比日常强上数倍的寒气。那寒气简直是龙卷风过境,瞬间把城堡卷入无尽的冰窟里。 女仆们登时被压迫得一个个崩溃得腿软跪地,惧怕得全哭了。格罗特要面子,不可能会哭,但是他也单膝跪在地上,冷汗作泪而下。 而那个给白猫送早餐的女仆已经疯了。 直到冰森的压迫渐渐减弱时,那个女仆直接惊起就要往墙上撞。 她宁愿现在一头撞死,也不想被公爵惩罚!!! 反应最快的是格罗特,都没来的急站起来,就跌跌撞撞一把将人给拖住了。其他女仆也后续反应过来,一个异能是可以固定物品的女仆当场使用异能,把疯了的女仆定住身形。但是,这个吓疯了的女仆还是没能逃过一劫,被其他慌了神的女仆七手八脚地直接扑到地上。 不说别的,今天伯爵已经够生气了!等会儿进到餐厅再看到一件流血事件,他们就全别要命了! 一场闹剧发生,在所有人都还迷迷糊糊的时候,格罗特就被劫后余生的求生欲冲上脑,想起公爵阁下要他准备好早餐。 格罗特是最早一个冷静下来的,他一如既往地直起身来,拍掉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掏出手帕擦拭掉冷汗,理了下刚刚被冷气冻到微微炸毛的金发。动用异能,把厨师早已备好的餐点转移到餐厅,一盘盘摆放得极其富有美感,非常符合一位高度强迫症患者的审美。 然后他理智且冷静的叫女仆们赶紧整顿好自己,那些压着送餐女仆的人才想起要快点搀扶着起身。 而那个送餐女仆已经晕了。 格罗特扶额叹气,叫其他人把她拉到最后面去。 女仆接受到命令瞬间动了起来,向格罗特投来崇拜的目光。 如果不是冷汗已经把格罗特的衬衣出透,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精明能干的管家,刚刚还失态地跪在地上。 而这时,餐厅的门也被突然打开。 好似寒冬腊月的呼啸北风扑面而来,餐厅里的气温瞬间降了八度。 伴随着冷风的还有一股血腥味。 刚缓过神来的众人又是抖上几抖,一个个跟鸡崽子见了毒蛇似的,垂眼低头,好像他们只要看了公爵阁下一眼,眼球就会被公爵阁下生挖出来。 众人使劲抱团颤抖的往角落里缩,即使后面已经是粉刷得漂亮的墙壁,他们也想当自己是团不存在的空气。 好在艾泽林根本不屑于看他们的恐惧。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白猫,发现它的身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和角落里的仆人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仆人们是被艾泽林吓得。 而白猫,它是被那二十一个仆人吓得。 艾泽林慢条斯理地一手抱着白猫,一手拽开价格不菲的餐椅,把白猫放上去。 一开始,白猫根本不肯离开艾泽林的怀抱,但最终还是被艾泽林无情的按到椅子上。 此时的格罗特也反应过来,第一个看出公爵阁下没有那么生气。职业本能让他迈出明显僵硬的脚步,快速来到艾泽林身边,替艾泽林拉开伯爵椅。 公爵优雅落座,目光落到坐在他身侧的白猫身上。白猫早已抱着双腿把脸埋进去,变成椅子上一个只会发抖的团子。 白猫怕人,怕死了。 二十一个大活人和它共处一室,即使那二十一个大活人也都怕得什么都不敢动。 但是,仅仅是人类的气息,就够让这只患有社恐的白猫如坠冰窟。 “你们都过来。”艾泽林一挑修长的眉,红眼睛落到抱团的女仆身上。 抖成筛子的女仆们咬着嘴唇,互相看了看,才颤颤索索的走过去,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子上。 其他的女仆一往前走,昏倒在最后面的女仆就露了出来。艾泽林连看都没看,也不打算给她什么惩罚。 他今天想惩罚的对象,已经在逼近的人群里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直到女仆们都来到距离艾泽林一米半的地方,艾泽林才抬起眼,手里玩弄着刚刚白猫自残用的刀叉:“别再我身后,去围着它。” 银制的餐刀指向白猫,刀身上还粘着白猫的血。艾泽林修长匀称的手指抚摸着可以轻易割断人手腕的刀刃,又拿刀尖一下下点着雕花的餐盘。 银器和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当……” “当……” 那声音像是魔鬼来索命的音韵,刺骨冰冷,让人窒息。 女仆们一个个快要精神崩裂了,一切动作都变成了求生欲刺激出的本能。 她们麻木的向白猫围去,尽管白猫全身都是血。 人的体温与气息一瞬间变成裹着地狱火的天罗地网,将白猫死死囚困。 白猫的身体开始一下下痉挛得抽蓄起来,秀美漂亮的肩胛骨高高耸出,颤抖频率像是一只蝴蝶在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它把脸埋在臂弯里,在没人能看到的情况下,无神的桃花眼睁得很大很大,可里面深紫的瞳孔却缩得很小很小,在眼眶中剧烈颤动。它咬着水色的唇,牙齿在咯咯打颤。 丝丝冷汗已经浸透它的身子,让它雪白的皮肤变得像纸一样薄,接近透明。 刀子与盘子碰撞的声音还在继续,怪物轻声说:“好好盯着它看,这是你们的任务。” 话落,数道目光无情的落到白猫身上。 那些带着极度恐惧的目光,恐怕在常人眼里会是一种享受。 可是对于白猫来说,这些目光要比它自残用的刀具都恐怖上千倍万倍。 那些目光像炙热的火焰,要把它的灵魂生剥出来,然后从里到外,活生生的焚烧殆尽…… 那些目光像生锈的钉子,要把它无处躲藏的灵魂彻彻底底穿透,钉死在无尽黑暗里…… 那些目光像刺骨的冰水,要把它的灵魂溺死于其中,最后沉到无光的水底,无人知晓…… 它又被人包围了。 怕极,痛极。 …… “哐……” 椅子翻到在地,浑身是斑驳血迹的白猫跌撞在地上。发软抽搐、毫无力气的手脚并用,艰难又悲惨地爬进餐桌下。 它绝望地抱着自己极为瘦弱病态的身子,胃里痉挛紧缩,又轻又薄的桌布根本无法阻挡那些目光烙印在它身上,要生生将它凌迟。 无数目光之中,传来管家格罗特细微颤抖的声音:“今天的早餐是清蒸鳕鱼和芝士沙拉,配菜有司康饼和吐司面包……” 突然出现的人声更让白猫害怕了,心脏好像被这声音刺穿,一绞一绞的滴着血。 它本以为自己会像以前那样,无数次先是怕得崩溃、绝望,最后再被无法抗拒的恐惧折磨到身体麻痹、灵魂死亡。 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救它。 日日夜夜,年年岁岁…… 十八个春夏秋冬一遍遍循环往复,那样的缓慢,那样的漫长。 长到永远望不到边际,不管怎样挣扎着向前爬,也窥视不到一缕天光。长到灵魂一次次的崩溃,崩溃到彻底死亡,肉体却还在孤独漆黑的地狱里生了又死,死了又生。 长到它永远等不到一根蜘蛛丝。 但此刻,它却突然嗅到了一股冷香。 它抬起眸,冰冷的微光映入它晃动的瞳孔中。 那光并不遥远,好像近到它伸手就可以抓住。 可它不敢抓。它怕自己一伸手,那飘渺的光就散了。 它只敢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去卑微的靠近那束光。 它那么小心翼翼,那么珍惜,它只想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十八年了,它早就把时间遗忘了。 它的灵魂绝望地徘徊了那么久,它能悄悄地偷一缕天上的光吗? 眼泪在黑暗里打旋,似乎背靠着光哭泣都是一件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幻想。 艾泽林感到白猫被折磨到病弱的身躯和凸出发软的脊柱,就在他腿边颤栗。 他听到破碎得千疮百孔的呜咽与哭泣。 他抬手打住正介绍到红茶的格罗特,说:“去热一杯奶,再准备些松软的食物来。” 格罗特知道这次漫长的惩罚终于结束了,异常紧绷的精神终于落回地上。 他替公爵阁下提示一个个快要目眦尽裂且麻木的女仆可以离开了。女仆们出窍的灵魂一下子被扯回躯壳,胃液翻绞冷汗直流,发麻发冷的手脚根本动不了。 但人的求生欲太强大了,她们硬生生迈开僵直的脚步,收回目光,小鸡仔一样低头跟在格罗特出去了。 甚至还不往把那个昏迷的女仆拖出去。 餐厅的门被轻轻关上,艾泽林放下手中的刀叉,掀起桌布,去看那只像是刚从冰水中捞起的、快要被水呛死的白猫。 他起身又蹲下,伸出苍白修长的双手把长桌下的白猫抱出来。 白猫怕极了,痛极了,当他抱着它出来时,它都没能反应过来。 它身体抖得那样厉害,好几处都抽了筋,但它好像根本感觉不到。 只剩下本能的反应,让它无法控制地去往艾泽林没有温度的怀里靠近。 艾泽林抱着它做到公爵椅上,用指尖抬起它的脸,让它看着自己。 白猫的眼睛失了焦,被泪水浸满,艾泽林则轻柔的为它擦拭。 他还给它揉着抽筋的手脚,一下下抚摸着它的脊柱。 就好像真的在安慰一只过度受惊的猫咪。 直到白猫的身体渐渐松软下来,软得像一滩水。直到白猫的紫眼睛里再次映出他的身影,艾泽林才开口:“知道错了吗?” 他牵起白猫满是血的右手手腕,牵到白猫的视野里。他拿起餐刀在它血管上轻轻游走,让白猫看清楚他的动作,再一次低声说:“知道错了吗?” 他放下刀,拿起银叉,在白猫身上每一处干涸的血痕上滑过,最后用叉尖轻轻点着白猫的左腿。 “知道错了吗?” “这是不听话的惩罚。” 艾泽林知道,他说过的很多话白猫都听不懂。所以,想让白猫可以清清楚楚明白这些话的方法,便是惩罚。 用刻进骨头里的惩罚。 而回应艾泽林的,是白猫轻小的点头,划过一缕流光的眼睛…… 以及一句断断续续,小孩子学语般稚嫩却又饱含悔过的五个字。 白猫的声音里有哭腔,它说:“我、我……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