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上贼船

    暮色苍茫，红火的圆日从码头隐去踪迹，沉进金红的水面，桥洞下面冒出一个人影，黑衣黑发，面色惨白，浑身上下湿淋淋地滴着水，像一只天黑了要出来找替身的水鬼。

    陈熠因为潜水太久，捂着胸口深吸了口气，抓住一只正要开动的船杆，几个翻转，轻巧地跃上去，猫一样很快藏匿起气息。

    船慢慢驶离岸口，陈熠靠在船舱的角落，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不信陈章会那么好心让他离开，因此早就给自己准备了另一条退路。那天他虽没见到云卿，却从他手里知道了一条逃跑的路线。

    陈瑾棠的生日宴在公海举办，这艘船上是“云之上”提前送过去的侍应生，也俗称“礼物”。陈瑾棠发现他跑了，最不可能怀疑的地方，就是他的生日宴会。

    毕竟谁逃跑，还费心费力地自投罗网呢？

    他只需要在上面呆到风头过去，再混在离开的客人里，陈瑾棠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来的客人一直拦着不让走。

    计划是好的。可变化也是真的多，陈熠闭眼假寐，没多久，一阵脚步声匆忙又凌乱地传来，陈熠只能翻出船舱，身形如燕，单手悬吊在栏杆上，晃动的身体下是汹涌的海水，他紧皱着眉，不动声色地等那些人离开。

    这时候，整艘船突然吵闹了起来，一束强光从上到下扫射，陈熠来不及思考，双脚一蹬顺着栏杆滑行跳进一扇旁边的窗户，他刚落地，就闻到了刺鼻的香薰味。

    还有夹杂在其中无法掩饰的血腥味。

    陈熠顾不得其他，捂着嘴干呕。他晕船严重，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别动。”

    湿濡的刀尖逼近陈熠的喉间，他侧身闪过，在狭窄的地方与人交手，但晕船带来的弱点太明显，没几招陈熠就被一脚踹倒，高跟鞋的细跟踩在他胸口，那人手持匕首正欲扎下，却发觉小腹处一股寒凉，陈熠的刀稳稳抵在他的腹部。

    “小瞧你了，小可爱。”那人嗓音中性，无端带点挑逗，他大大方方撤下武器，朝陈熠浅浅一笑。

    “你有伤。”陈熠道。他只是侥幸，这男人伤得太重了，否则他输定了。

    “那是。”男人也不谦虚，自来熟一样，致力于把陈熠拉上他的贼船，“那些人来抓我的。我拿了他们的新型致幻毒品的样品，就藏在三楼的宴会厅的一幅画里。”

    “小可爱，我要你帮我。”

    陈熠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他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四处张望着想找个藏身的地方。

    “来不及了，小可爱，配合一下。”男人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落陈熠的刀，抓住他的手腕举在头顶。

    紧接着，船舱隔间门被撞开，陈熠猛地头脑发晕，眼前一黑，他无力反抗，也看不见其他人，在昏迷前唇上一凉，浓郁的香气灌进他的嘴里。

    男人在吻他。陈熠心想：艹。

    “哗！”

    秋季的夜里，海风呼呼地吹，一盆冷水汹涌地泼在脸上，陈熠费劲地睁开眼睛，红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泼他的人。

    “抱歉，小可爱，他们让我泼的。”男人指着对面凶神恶煞的几人，虚伪笑了笑，一张英俊的脸鼻青脸肿，妆花了大半，色彩斑斓，十分精彩。

    “你们什么关系？”为首的人脸上一道疤，横贯右脸，粗声问道。

    “不认识。”陈熠说实话。

    “小可爱，好伤心哦！奴家都想跟你私奔了，你居然不认奴家。”男人假装嘤咛，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有种说不出的做作，陈熠相当不喜欢。

    所幸，刀疤男跟他审美一致。

    “让你妈发骚，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他一脚踹在男人的屁股上，男人顺势跌倒，垂头不语，衣裙破烂，高跟鞋也早丢了，赤着脚，沉默下来居然有几分楚楚可怜。

    “草。”刀疤男骂道。陈熠点头。

    “你是什么人？”

    陈熠不说话。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来历，也要防着男人坑他。

    可男人突然嘻嘻笑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努力想显出娇俏，但由于乌青的眼圈所致，他歪头的动作做来有几分滑稽。

    “大哥，我没骗您。他真是我相好的，不想我去宴会……偷偷摸上来带我跑的。”

    刀疤男冷着脸，看了又看，忍无可忍地又踹男人一脚：“妈的，他几岁你几岁，他看得上你？少跟我扯鸡巴蛋，东西你们藏哪儿了？早点交出来，少受到皮肉之苦。”

    “三十一枝花嘛，我三十五，自然是极好的年龄……”男人又开始造作，就是打定主意胡搅蛮缠，没半个字实话。

    陈熠同样冷着脸，他不是不想说，也不是想挨揍，只是他确实是不知道。只是运气太背。

    腹部被皮靴狠狠踹上，陈熠护着头，想到另外一件事，说来陈瑾棠比这个男人应该要年长几岁。

    他沉默，男人却越发聒噪，吵得人心烦意乱，下手就更重，本来踢陈熠的人都不自觉被他吸引了火力，朝他狠揍。

    “大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敢骗您，我是客人点名要的，龙爷要我伺候，我不敢跑，才留他想在杂物间打一炮……”

    “想着把他弄爽了让他快点滚，大爷们来得太早了，裤子都没脱呢……”

    他越说越露骨，但龙爷的名字显然是个护身符，刀疤脸让人打了个电话核实，而后朝男人吐了口唾沫，冷着脸离开。

    “看好这两人，后天到地方直接交给龙爷。”

    陈熠两人被丢在狭小的杂物仓里，门口有人站岗，两人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陈熠闭目养了会儿神，男人难得安静，陈熠睁眼一瞧，旁边的人面色苍白，又看不出哪里有伤。

    沉思片刻，陈熠重重一拳捣在男人腹部，又从桶里舀了一盆水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虽然不知道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阴差阳错，陈熠发现，如果他能在这儿躲过几天，跟男人一起去那个“龙爷”那儿，说不定刚好可以躲过陈瑾棠。

    那天在学校外面，他给陈瑾棠留了一句话：

    只要你放我离开，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