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之后，两人再也没有单独见过面。 陆星一想到那天离开前周游的样子就有种说不出的别扭，继而延伸为涉及到周游都让他感觉很烦。 玩腻的东西扔掉就好，这么想着，干脆就当没有周游这个人。 就算干活的时候碰上面，周游也不会主动和自己说话，自己也懒得理他，倒是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如此这般，过了艰难困苦的一个多星期，终于迎来他们回城的日子。 ＊＊＊ 跟来时一样，有专门的大巴负责接送，回程的当天早上，天还蒙蒙亮，一群人就聚集在了村口。 “真把我激动死了！”宋轩昂兴致冲冲，“怎么样？咱们回去要不要先好好吃一顿？” 陈羽点头：“这个提议不错，刚好城西有一家新开的西餐厅。” 原本开业的时候打算去试试，奈何计划还没实施就被抓来了村里，两个多星期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正经饭，借此机会正好。 这种事陆星向来随性，想来他也不会有意见，只要跟林辉豪他们知会一声就好，转过身正要去找他们，黄莹就上前搭话了。 “喂！你们几个该不会打算自己溜去吃好吃的吧？”她道，“这次怎么说我们也是难友，吃独食可不行，叫上大家一起啊。” “……” 于是原本打算去城西吃西餐的计划泡汤。 几个大少爷平时大手大脚惯了，挑的馆子自然不便宜，但现在加了人，难免要顾及他们的意愿，这件事最终也从个人事件上升为班级事件，到头来变成由黄莹决定吃饭的地点。 最后选定的是一家偏西式的家庭餐厅，比起他们看中的那家，价格相对平价，班上其他人也没什么怨言。 时间定在今晚，第二天是周末，正好。 ＊＊＊ 一行人再次经过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总算回到了城。 下车后各自先回家稍作休息，陆星是连校车都懒得等了，直接打了辆车从学校回去——再闻着自己身上的味他估计可以把这几天吃的直接吐出来。 回到家直奔浴室，连洗带泡在里头呆了几十分钟才出来，顺道把现在戴着的耳钉也摘了换上一对新的，银光闪闪很显眼。 走到浴室外，正想吹头发时，看到了趴在玻璃门前朝自己吐舌头的波比。 陆星对它笑了笑，转身扒掉电吹风的插头，从挂架上抽出毛巾披在头上随意搓了搓，朝波比走去。 一段期间不见“狗儿子”，它好像又肥了不少。 蹲着对它秃噜了两下，狗子开心得直拿头蹭自己的手。 心里微动，站起身，家附近就是一个住宅公园，干脆带它去转两圈好了，还有时间，呆会再叫老李送自己过去。 进衣物间拿出一套全新的休闲服穿上，再给波比套上狗绳，出发。 出门时看见玄关的桌上放着一盒牛奶片，寻思嘴里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拆开一片挑了一颗放进嘴里含着，将剩下的揣进了兜里。 平时在家，他是遛狗遛得最勤快的那个，这段时间自己出了远门，他妹是指望不上了，他妈更不用说，其他人估计也是应付了事，想来波比的运动时间较之以往只会少不会多。 以至于现在一到能撒腾的地，它跑得比谁都欢。 看着波比耷拉舌头一副满足的样子，让陆星回忆起它刚到自己家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团，转眼间就这么大了。 当小狗多好，陆星看着它想，没有烦心事，只要吃吃喝喝带出来玩就能很开心，最重要的是，也没有那些所谓期望压在肩上，不会人强迫它必须要怎么做。 波比感觉到陆星的视线，又跑回他后头蹭他的脚。 陆星再次蹲下摸摸它的头。 一人一狗玩了大半天，日落西山时，陆星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打电话给老李让他过来送自己，顺道把波比接回家。 ＊＊＊ 车子穿过市区一路往南驶，听黄莹报地点的时候对方位没有具体概念，现在快要到目的地他才注意到，这里四周都是老式的居民区。 陆星撇了撇嘴，本就不高的兴致这下更加缺缺。 拐过居民区，再往前几百米，选的餐厅就在一处旧百货的楼下。 街边路灯闪着暖光，此处来往的车辆不多，人也少，大多是住在附近的居民。 又行驶了一段距离，就在百货的门口看到了陈羽和宋轩昂。 示意老李在这放自己下车，临走前不忘嘱咐他照顾好波比。 那家餐厅就在一楼，店里的灯光刚好可以透过落地窗折射出来，没入自己脚边。 推门而进，由着服务员带他们三个走进大桌包厢。 黄莹看到陆星，招呼他赶快坐下，另一只手还拿着单子和服务员对菜单。 其他人基本都到了，坐在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开麦玩游戏。 餐厅隔音的质量本身就不好，隔壁包厢的动静都能传过来，又和他们的声音结合在一起，听在陆星耳里，和双重噪音没有区别。 有点烦躁。 倒是有一个角落相对安静——周游坐着的位置。 他仿佛不太自在，坐他旁边的江墨都在和附近的人谈天说地，他却像尊大佛一样杵着低头看桌布，对周围的一切好像没有任何互动参与感。 他没有理别人，别人也没有理他。 ……看到不待见的人，心里的不耐烦又多了一分。 更烦的是现下只剩周游那桌有空位。 把宋轩昂拽过来，挑了个离周游最远的位置坐下——实际上只隔了三个人。 经过上次那事之后，宋轩昂现在看到周游都有些发怵，不愿和他有任何眼神对视，想着赶紧吃完赶紧回家算了。 正出神，服务员这边已经开始上菜。 先端上来的是两份超大份芝士披萨，上面铺了满满的芝士，点缀着几根肉肠。菜品说不上差，但也算不得是特别好。 接着又陆续上了几道，鸡胸肉沙拉、肉酱意大利面、香草烤羊排…… 宋轩昂伸手拿了一块披萨，刚要下嘴，就听见离他不远的周游对着江墨小声地咬耳朵，他指了指面前的芝士披萨，道：“这个还是不要吃了。” 说完又拿起自己碗里的那一块，像要再次确认一样，拿筷子挑起一点芝士放进嘴里砸吧两下，接着跟江墨说：“好像坏掉了。” 宋轩昂听见，费老大劲才没笑出来，就差没直接把哪来的乡巴佬这句话直接说出口。 江墨瞟了他一眼。 收回目光跟周游解释道：“芝士的味道是这样的，吃不惯就换别的吃吧。” 陈羽和宋轩昂在一旁看得咂舌，周游在他们眼里，真的和“古代人”无异了。 周游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 看着陈羽和宋轩昂的反应，心里有点冒火，当下也不想吃了。 一顿饭，吃得几人心思各异。 另一边，这里的菜品和味道于陆星而言实在没什么吸引力，吃了几口就没再继续。 坐在旁边的人叫服务员上酒，他也跟着一起喝。 换作平时，他根本没有这种的机会，一是跟他爸他妈参加的饭局，大多是商业利益往来的商宴，二来他爸妈盯他盯得紧，喝酒这种在他们眼里于自己现下只有百害无一利的东西是绝对不肯自己碰的。 现在左右没人管，他也放肆起来。 不过陆少爷好像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这才三杯下肚，就已经头晕目眩，和身边的人碰完杯喝到第四杯后，彻底倒下去不省人事了。 “……”陈羽心喊不妙。 “怎么办？要是让他这样子回家，陆叔非得把我们皮扒了不可。”宋轩昂道。 “要不来我家……好像也行不通。”陈羽犹豫了一下，他们几家长辈之间是有来往的商业伙伴，家中关系也要好，他们自然也知道陆父陆母对陆星的要求，陆星如果这幅样子到他们家，他妈一定会马上跟陆星家打“报告”，他自己也别想好过。 这下更不能叫老李来接了，但是这种情况让他一个人住酒店也放心不下，踌躇之际，江墨突然在一旁开口：“去周游家住一晚吧，他家就在这附近，家里也没人。” “江墨！”周游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 这条道路实在未曾想过，另外两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像在看疯子一样。 “你没事吧？让陆哥去他家不是相当于送羊进狼窝吗？”保不准会对陆星做出什么事呢。 江墨的视线穿过宋轩昂和陈羽，直直望向周游，玩味地笑道：“放心吧，我敢保证，他绝对不会做什么事的。” 他的语气信誓旦旦，莫名给人一种可信感。 “……” …… 周游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此刻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陆星，只感觉魔幻又不现实。 想到刚刚江墨帮着把陆星扛上楼后，临走前那副邀功的表情，叹了口气。 初春的气温还是有点低，怕把人冷着，给他盖了被子。 刚刚没吃多少东西，现在折腾了一番，肚子也饿了。 想了想，决定去泡一包泡面。 …… 陆星是在一阵香气中醒来的，看着头上的天花板，满脸茫然。 头痛欲裂让他无法思考，缓缓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非常狭小的房间，大概只有10平米，估计还没有自己房间的厕所大。 房间虽小，却五脏俱全，大大小小的收纳箱，井然有序地叠放着，该有的全都有，东西多却不乱，锅碗瓢盆放在窗前的橱柜上——说是橱柜，其实只是一面石台。 奇怪的是，房间里并没有人，陆星更茫然了，这是谁的家？他该不会被绑架了吧。 疑惑中低头看去，发现床前放着一个瓦楞纸箱，上头摆着一张折叠桌，桌上有一碗散发热气的泡面，在铁碗里装着，被人用撕开的包装袋压住，有味道溢出来——是醒来时那股香气的来源。 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 正纳闷着，房间门突然被打开，周游走了进来。 他头发正湿着，估计是刚洗完澡。 脑子还晕乎乎，没有第一反应问他为什么会在这。 陆星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泡面，眨巴了一下眼，道：“……饿了。” “……” 坐了一会儿那股头晕感又回来了，索性继续躺着，耳边传来灶台开火的声音。 ——周游在给自己煮面。 不得不说这场面是有点诡异的，拿出手机发信息给陈羽问到底怎么回事，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心里暗暗骂了那几个人一顿。 不多时，折叠桌上多了一碗香气扑鼻的泡面，烹煮过后比泡发的更有食欲，上头还卧了一个蛋，放了几根青菜。 周游把那碗面推向陆星，接着挪了张塑料凳在他对面坐下来，掀开盖着自己那碗泡面的塑料袋，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起来。 ……行云如流水的这一套动作倒让陆星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看着周游碗里的被泡得发胀的面，分明是没有煮过的，自己的这一碗却色香味俱全，里头还加了料。 他本来以为周游会随便泡一碗给自己，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费周章。 看着陆星迟迟没有动作，以为他是嫌弃，幽幽道：“不想吃可以不吃。” 这态度换作平时陆星肯定会怼回去，当下自己确实也是饿了，懒得跟他计较。 挑起一口送进嘴里。 竟然很好吃。 他其实并不爱吃青菜，不知怎的，在这种逼仄的环境反而可以吃下去。 而且，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现在却觉得一碗方便面秀色可餐，饿的时候果然什么都吃得下。 “……谢谢。” 相顾无言吃完了这一顿，周游起身去收拾。 陆星百无聊赖，拿出手机划拉，发现时间也不早了，想着懒得再折腾，今晚就在这将就一晚算了。 “你房间wifi是多少？” “？” 周游拿着洗好的碗筷过来，脸上神色十分茫然。 “……”他该不会不知道什么是wifi吧？ 看了一下房间的布置，好像确实没看到装无线路由器的装置。 ……算了。 周游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再问。 走到床边的时候，发现陆星还在划拉手机，他把卫衣的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一节手腕。 手腕上有几个明晃晃的蚊子包。 虽然现在还是春天，但A市气候湿热，再加上他家位处低层，只要不是深冬时段都很容易招惹蚊虫。 “你去外面找家酒店住一晚吧。”周游开口。 陆星觉得莫名，刚才为止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自己去住酒店？ 和周游对视，眼神里破有种“我都不嫌你这庙小了你反倒来嫌弃我？”的意味。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虽然于情于理确实没有待见他的必要。 周游直直看着他手上被蚊子叮出来的包，觉得十分刺眼，道：“对，赶紧的。” 一听这话，陆星的逆反劲就上来了，其实真要去外面住其实也不是不行，但现在周游这么想赶他走，他反倒不想走了。 “这都快半夜了，上哪找去，再说他们都跟我家里人说了今天住朋友家，明天司机来接我的时候发现我一个人住酒店那不是玩完了？” “……那我陪你回家。” “你？陪我？算了吧。”把他当小屁孩呢。 “……” 说不过他，周游只好放弃。 呆会找找有没有剩的蚊香好了。 这么想着，也不再和陆星在这个话题上争论。 转身去找来三把椅子并在门后，这里是唯一有足够空位的地方。 三张椅子刚好够他上半身躺下，将就一晚应该行。 陆星目睹了他搬椅子的整个过程，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这是打算把这椅子当床睡？ 又看了看自己身下这张床，睡两个人还是可以睡得下的，再说这是人家家里，自己睡床让床主人睡椅子，好像不太说得过去吧……？ 但要陆大少爷说出“我去睡椅子”这种话也是不现实的，先不说他酒还没完全醒，头还晕着，又累又困，本质上他也是个会在可实施范围内让自己尽量舒适的人。 “费那劲干嘛，就一晚上，将就一下算了。”对着周游拍了拍旁边的空位，“都是男的你怕什么？” 品着自己这话，他顿了顿，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再结合周游刚刚的反应，好像更笃定了—— “你该不会是……怕我留在你家会对你做什么吧？” “……” “放心好了，我现在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绝对没有心思陪你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