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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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逐羲推门便见啻毓面无表情地靠坐在太师椅上,两条修长的腿交叠翘作了二郎腿的模样。他习惯性地便扭头去寻容澜的身影,然而偌大的屋内只坐着啻毓一人。 “小容澜在里屋,已经睡下了。” 楚逐羲面上有些迟疑:“你们二人的关系何时那么好了?” 这番话倒是叫啻毓疑惑了,他稀奇道:“我对小辈一向很好,怎么?本王看起来有那么像恶婆婆吗?” “况且——本王人见人爱,和他关系好天经地义,这有甚么好奇怪的?” “……”楚逐羲心道你不是恶婆婆,是色狼、是采花贼,但嘴上仍是闭得紧紧的,不给啻毓留一分一毫自我发挥的机会。 啻毓咂咂嘴,算是对方才完美发言的总结,随后他又略略偏过头去朝椅旁紧贴的八仙桌扬了扬下巴:“萧白景差人送来的。” 楚逐羲短促的应了一声,随后坐到了桌旁空着的另一张椅子上,他瞥了一眼那只做工考究的镂空锦盒,却丝毫没有要伸手打开的意思。 “干爹为何不问我萧白景对我说了甚么?” 啻毓奇道:“为甚么要问?萧白景叫你去便是只想同你一人说,又不是要与我说。” 楚逐羲:“可你与姨姨都同萧白景结了怨。” 啻毓嘴唇微张似是恍然大悟一般,他神情复杂,片刻后才开口道:“……我与你姨姨同萧白景结怨那也是我与她二人的事情,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干干净净降生,何必牵扯入上一辈的陈年旧恨里,抱着怨恨长大可不是甚么好事。” 他垂眸将情绪敛起,复又偏头对上楚逐羲的目光:“——而你认不认萧白景,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与长生都无关,我们也不会去阻拦。” 楚逐羲:“我……” 他看了看啻毓面上佯装无所谓的表情,缓缓补充道:“……没认他。” 啻毓:“……” 漂亮的狐王面上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微微竖起的眉梢渐渐沉下,眉目间郁积的阴沉总算消散了去。 楚逐羲心道,果然还是不开心了罢。 啻毓的情绪向来都是写在脸上的,高兴便是高兴,不高兴便是不高兴,他藏不起来,也懒得去藏。 这会儿的啻毓已是春风满面了。 他轻咳几声,义愤填膺道:“……我就知道是萧白景倒贴的你!” 说罢了,又让楚逐羲将桌上置着的锦盒打开瞧瞧。 楚逐羲将那只镂空锦盒端在掌心,指间传来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应声而开,大约是触动了什么机关,锦盒底端缓缓升起将一枚散发着莹润玉色的腰牌托了上来,缀着翡翠珠的殷红穗子也从盒中翻出垂在一侧。 “……哇哦,”啻毓目光如炬的盯着那块巴掌大小的玉牌,不由得咂舌道,“是萧白景随身携带的掌门腰牌,当真是下了血本啊。” “这物件倒是能作饕餮会的压轴拍卖品了。”啻毓漂亮上挑的眼微微弯起,“你觉着能拍到多少?” “多少?” 啻毓被楚逐羲这一声略带迟疑的尾音吸引得抬起了头,便见对方抚摸着下巴神色认真,好似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百来座灵矿罢,应该不止这个价,或许……” “……停,停停!打住啊!”啻毓伸手啪地一下便将他手中大敞着的锦盒合上了,“玉牌你自个收好,可别糟蹋了好东西。” 楚逐羲应声止住了话头,默默地将锦盒重新放回了桌面,思量了片刻又问起有关球球的事情来。 这才得知那日屠山时,球球险些被当做栖桐门门人的灵宠杀掉,又九死一生的从火海中逃离,混上了往来于各个城市之间的商队马车,几经辗转后才来到上京,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云间海,在误食沐仙桃后化形被啻毓发现,化名为“容秋秋”留在云间海中为啻毓工作。 他不是没有派人去寻过球球,只是当时山上混乱一片,又有谁会在意一只小小的猫儿? 于是啻毓又问他要不要将容秋秋带回魔域,权当给容澜做个伴。 楚逐羲却是摇了摇头,只说不合云间海的规矩。啻毓对此嗤之以鼻,道云间海规矩再多也是自己定下的,他心知楚逐羲能如此说便是下过了决定的,但他倒也未再劝说些什么,只告诉对方如果后悔了再同他说便是。 你来我往的谈过几番后,啻毓忽然开口道:“琨玉仙君同我说,倒春寒要来了。” “无事,我也没有甚么要做的事情了。”楚逐羲缓缓垂眸。 “嗯,我将药方包入了那几副药里,就放在药房中,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去罢,这事儿不能出差错,我会差寅虎送你们二人回去,到达魔域后记得给我递个信儿,若非特殊原因就不要外出车厢了罢。”啻毓动作轻缓的起身,又挺了挺腰肢缓解酸胀感,这才轻松地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楚逐羲将啻毓送到了门口,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处才轻轻地将门合上,转身往里屋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里屋的门,抬眼便瞧见不远处垂下的薄纱床帘上映出了一道浅黑色的身影。 那条身影瘦弱至极,他略略垂下头去,腰背也微微佝偻着。 “师尊?方才干爹同我说你已经睡下了。”楚逐羲见此场面也不再畏手畏脚,他动作大方地将里屋的门重新合上,迈着大步径直往床榻边走去。 他将薄而软的纱帘捏入掌心,扬臂掀起了小小的一角,微弱的火光贴着腕上细腻的皮肤洒在了床帘之后的人身上。 容澜扬脸接过了泼洒来的暖光,黑漆漆的眼被映得透出了几分浅淡的琥珀色,拢在肩前的黑发也微微地泛着棕。 楚逐羲与容澜的目光相接,他微微倾下身来:“已经很晚了,师尊身体不好,还是先睡罢。” 容澜轻轻地摇头,嗫嚅片刻后张唇吐出一句话来:“我有话要同你讲。” “嗯?” “我去找过你,但是……” 楚逐羲初闻话音,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顿了又顿才知容澜的话里是在提当年之事。 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翻涌着冲上心头、直逼颅顶,灌入四肢时只剩下颤抖与僵硬,又化作丝丝退意驱逐着楚逐羲封闭五感、封闭自我。 “别说了!”楚逐羲忽然高声喝道。 容澜的话音被打断,他怔怔地望向楚逐羲浓紫的双眼。 “……抱歉、师尊,抱歉……”五指缓缓张开,床帘顺势垂下,被攥得皱起的布料转瞬便恢复了平滑,楚逐羲缓缓地下蹲靠在了床边,声线是惊人的镇静,“……对不起,我不想听。” 容澜看着薄薄的纱帘一点点落下重新阻隔在了他与楚逐羲之间,他低垂下眼望着布料后模糊不清的人影,长睫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好,那便……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