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
和修云在一起的这三年，成煦觉得自己愈发像一个真正的人了，不仅被修云当成一个人对待，更是学会了读书识字。但总会有那么一刻像一记重拳般打醒他，将他拖拽回现实，让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仍然并且一生都只会是一个奴隶，这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已融入血脉，嵌入骨肉，无法挣脱。 而这一刻就是宋婶告诉他，这一年要送去给梧州知州的礼品里面有他。 那一年的成煦还在跟修云解释送去知州大人家的奴隶都活不长，因为大人很凶，喜欢往死里玩，转眼间自己也要作为礼品中的一只畜牲奴隶送过去。 成煦很平静。 没有任何求饶和挣扎，只是求了宋婶就算是说他失足落水死了都好，也不要告诉修云自己去了哪儿。 那些关于和修云逃离郑氏庄园，堂堂正正活成一个人的妄想，成煦尝过一下妄想的滋味就好了。对成煦来说，他也是得偿所愿，能看到修云顺利服下复生草，想到修云很快就要痊愈、有能力逃离这一切，已经没有任何遗憾和不甘了。 他亦是孑然一身，什么都不用带，只带着和修云这三年来所有的回忆踏上人生最后时刻。 但被牵出郑氏庄园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只因这里还有修云在，还有他这辈子以来最开心的日子。 到了知州官邸后，来清点礼品的是知州的远房堂弟王二。这个王二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想靠着堂哥的纵容在梧州横行霸道不成，因其与知州亲缘疏远，只能在官邸里领些不入流的活计，但一众仆役也是对他毕恭毕敬，谁让人家跟知州沾亲带故呢。 成煦跪在一众奴隶中，由于生得高大，不免有些扎眼了。 王二走到成煦面前，猛地扯起他的发髻，迫使他仰头看着自己，捏开下颌。 成煦木然地看着他。 王二啐了一口痰，吐在成煦脸上，扯出一抹邪笑，说道：“是个好逼。” 已经到达了奴隶宿命的尽头，多活一时一刻都是额外的煎熬，当下只求一个痛快的了结。 成煦直起上身，不卑不亢地说着：“贱奴阿成可以打可以骂，受得了刑罚，干的了粗活，但是不给人玩。” 王二惊得片刻说不出话，更令他气愤的是竟从成煦脸上看到一丝讥笑。 他将成煦一脚踹倒在地，脚踩在成煦头上，用鞭子狠狠地抽，边抽边吼道：“反了你了，今天就让你们这些畜牲看看让爷不顺心是什么下场！” 鞭稍舔过的地方留下撕裂的剧痛，但成煦心中确是如释重负的解脱，他知道肯定是活不过今天了。 王二让人将他吊起来，脚踝上拴上重重的铁球，让整个躯体直直垂下，毫无保留地迎接着四面八方落下的鞭雨。 没有用多久，成煦身上的旧衣就破成一缕缕的布条，已无法蔽体。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伤，鲜血直流，汇聚在脚趾，滴在地上，形成一个猩红刺眼的血泊。 所有在场的仆役和奴隶面面相觑，没人敢发出一点声响。虽然奴隶身份低贱，但按楚律也不可随意虐杀，不过在梧州地界知州就是楚律，知州或知州的人想杀便杀得了，更何况谁会为了个贱奴而计较一二。 不知道打了多久，却没有听到成煦叫一声痛，更听不到一声求饶，越打王二越烦躁，本来他想等着成煦痛哭流涕地求饶，然后再耀武扬威一下。可是成煦一直在忍着，连哼一声都没有，他为奴多年，太懂在受刑的时候怎么做能减轻刑罚，怎么做会进一步激怒施刑人，他现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进一步激怒王二，更快地求得一死。 终于王二受够了成煦像一个死物一样忍着鞭刑，他命人将成煦从刑架上放下来。 绳索一松开，成煦就像一摊烂泥一样滑倒地面，他已经神智涣散，几近昏厥。但他看到王二黑着脸憋着一股气在身边走来走去，估计是在想着再用什么法子折磨自己，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王二笑了一下，这一笑露出了被鲜血染红的牙齿，鲜血顺着裂开的嘴角流了出去。 已经是怒不可遏的王二彻底被激怒了。 “把他给我扒光了，露出他的逼！” “你！你！你们全给我上！” “不肏出血，就别给爷停下来！” 这跟成煦多年前设想自己的结局是一样的，不是被打死就是被肏死，总之就是一般奴隶的死法，不得好死。 或许还能期待一个全尸？呵呵。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意识逐渐涣散，已经不知道多少个鸡巴塞进嘴里和后穴。 痛到极点便感受不到痛了，成煦眼前已经模糊一片，看不到周遭的一切，但与修云三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像走马灯一样飘至眼前。 修云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教他诗词经典，给他讲外面的山河风光…… 修云给他带来的蜜糖，修云和他在后山一起等待河里的肥鱼烤出鱼油，修云和他吃一碗菜粥…… 修云躺在他身边时，迎着月光看着修云挺拔的鼻梁、凌厉的下颚和微微带笑的睡颜…… 还有修云与他在那个低矮的小棚里缠缠绵绵的日日夜夜…… “真好”，恍惚间成煦心满意足，“我应算得上这世上最幸福的奴隶了吧，没白来人间走这一遭。” 成煦又念着修云之后的人生。 修云身上的伤应该会痊愈，会恢复武功，会逃离郑氏庄园，会脱离奴隶身份，会上阵杀敌，会建功立业，会成为大楚最骁勇的战将，会和最尊贵的小姐成婚，会生出最尊贵的公子…… 应该也会忘记自己吧。 嗯，是了，这才是修云应有的人生，这个世道欠他的太多，应把他被偷走的荣誉、功勋和人生都统统还给他。 只是可惜成煦那时应该成了孤魂野鬼，如果执拗着不入轮回，是不是就能在修云身旁静静地陪着他、看着他。 成煦已经笃定了要做一个乖乖的孤魂野鬼，不会出来吓人，不会入梦，只是在旁边安静地待着就好。 哗地一盆冷水浇下，让已经昏厥过去的成煦稍微恢复了一点点意识。 只听见王二又在旁边吼叫着：“把大黑牵过来！” 王二一脚一脚狠狠地踹着成煦的腹部，“不是不给人玩儿吗？可以！爷成全你！” “不给人玩，爷就赏条公狗来玩儿你！” 成煦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了，只是趁着还有残存意识的片刻间想着：“可以，呵呵，什么人都可以，什么东西都可以，什么畜牲都可以。” 又昏厥过去了。 王二没有等来大黑，却等来另一个行色匆匆的仆役，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王二立刻皱起眉头，泄了气地将鞭子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