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因为林惊堂那晚说的话,赵合德不敢再去找林惊堂。别人总说,深情的人一旦不爱,比谁都狠心。赵合德直到现在才发现林惊堂原来是这样理智,冷静又坚韧的人,他相信他要是再去烦林惊堂一次,彻底消失这种事情林惊堂一定做得出来。 赵合德仿佛在油锅里炸一般煎熬,只要一想起跟林惊堂有一点点关系的事,他就会迟钝下来,心底泛出来一阵细密的痛和痒,让他忍不住蜷缩起来,用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捏成皱巴巴的一团。 他每晚每晚睡不着觉,在睡前的空白时刻,他就忍不住回想起他曾经对林惊堂做过的那些事以及当初林惊堂又是怎么回应他的。 赵合德心痛到快窒息,必须大口呼吸才能不被溺毙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里。 所以他就去喝酒,天天晚上泡在酒吧里,企图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企图在醉意朦胧的那一刻幻想林惊堂还在身边。 “先生,先生。”酒保轻轻拍拍赵合德的手臂,“先生,我们要下班了。” 赵合德已经醉到眼神失焦,他趴在吧台上微眯着眼睛看着酒保,嘟囔道:“不走……不走……” “先生,您喝醉了。请问您有可以联系的朋友吗?让他们来接您吧。” 听到这句话,赵合德突然噌的坐直,含糊不清说:“堂堂,要惊堂来接我……”说完又趴了回去。 酒保没听清,问:“谁?” 赵合德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指着通讯录上的一个名字说:“他。你让,你让他来接我。”然后又闭上眼睛不省人事了。 酒保犹豫着拿起电话按下通话键,结果号码已经被拉黑了。他有些尴尬的说:“先生,打不通。” 赵合德皱起眉,拔高一个音量,“那就用你的手机打!我就要他接!不然我就不走。” 酒保没办法,只好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下那串数字。 深夜的林惊堂被急促的电话铃声闹醒。他用手摸索拿起手机,随手一划接听。 “喂?” 那边有些小心,问道:“您好,请问您是唐先生吗?” 林惊堂皱眉,“不是,你打错了。”说完就想挂电话。 酒保急忙道:“稍等稍等。那请问您认识赵合德吗?” 林惊堂睁开眼睛,顿了一下才说道:“不认识。” 这停顿的几秒很可疑,酒保抱歉地说:“先生,我是缇司酒吧的员工,我们这里现在要关门了。但是赵先生喝醉了,说一定要您来接才肯走。抱歉先生这么晚打扰您了,赵先生不走我也没法下班,您看您可不可以辛苦一下,来接赵先生回去。” 林惊堂深呼吸压住内心的怒火。他实在不想见赵合德,可他也实在不忍心看到无辜的人受牵连。他认命般坐起来换衣服,“地址告诉我。” 半个多小时后林惊堂推开酒吧的门,站在赵合德身边的酒保一看见林惊堂跟见到救星一样跟他挥手示意。 林惊堂面无表情走过去一看,赵合德已经醉成一滩泥了。等叫的车来了以后,他和酒保一起把赵合德塞进车里。 他跟赵合德一起坐在后座,赵合德四肢无力,不停往他身上靠。 林惊堂边推他边跟司机说:“师傅,去观澜苑。”观澜苑是他当时给赵合德装修的房子,赵合德后来也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赵合德一听到这三个字立马喊起来:“不去!不去观澜苑!”然后挣扎着坐起来从座位缝隙间去拉司机的手不许他开车,“不去!” 林惊堂赶紧拉住赵合德严厉道:“别闹了你!” 结果喝醉了的赵合德跟只八爪鱼一样怎么都抓不住,闹得林惊堂一头汗。司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深夜好不容易叫到一辆车,林惊堂怕再扯一会儿司机就让两人滚下车了。于是他跟哄小孩儿似的说:“行行,不去观澜苑,那你要去哪儿?” 赵合德这才消停一点,嘟嘟囔囔说了一个地址。林惊堂愣住了,这是他们两个以前一起住的那个地方,他没想到赵合德现在还住在那里。他顿了顿,还是把这个地址报给司机。 小区不让外来车进,林惊堂只能扶着赵合德一点一点走回家里。赵合德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快一百六十斤,还喝了酒四肢无力,整个人压在林惊堂身上差点把林惊堂压别过气去。 等到家门口时林惊堂已经是一身的汗,脸热得通红。他艰难把手指放在门锁上,本只是想试一下,结果“滴”一声门竟然开了。 林惊堂几乎是把赵合德拖到卧室里的,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把赵合德扔上床,然后自己累得瘫坐在床边喘气。 赵合德的手机刚刚不小心掉在地板上,闪了几下。林惊堂捡起来刚准备放到床头柜上就看见还没锁上的屏幕上有一个联系人页面。 联系人姓名栏上只有一个粉色的糖果emoji。下面是自己的电话号码。 糖,堂。 也怪不得那个酒保会叫错,叫他唐先生。 林惊堂不知道赵合德什么时候给他备注的这个,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放下手机站起来准备回家。 脚正迈出第一步,手腕就被抓住了。 “惊堂,宝贝,惊堂。”赵合德小声呢喃。 林惊堂转过头皱起眉,“赵合德你跟我装醉是不是?” 赵合德手上用力一拽,林惊堂被迫重新坐回地板上趴在床边。 林惊堂想抽回手,但是却被赵合德死死握着怎么样都挣脱不开。林惊堂寒声道:“松开,别逼我打你。” 赵合德不理会,手掌上移轻轻包裹住林惊堂整个手背,带着他的手缓慢抚上自己的脸颊。时隔几个月,他再一次感受到林惊堂的体温,他忍不住用自己的脸在林惊堂的手掌心里蹭。指尖贴在薄薄的眼皮上,林惊堂渐渐感受到指腹上有了温热的湿意。 赵合德的声音哑哑的带着哭腔,这一刻他忽然像个委屈的孩子似的哭起来:“惊堂,为什么总是我喝醉了你才会回来看我?” 林惊堂刚想说我就没回来过,赵合德又自顾自地说:“之前每次我一叫你,我一想拉住你抱住你你就不见了。这次真好,我终于拉住你了。” 林惊堂沉默了一下说:“你喝醉了。” “如果喝醉了才能见到你,那我宁愿天天喝醉。” 林惊堂叹了口气道:“赵合德,有那么多人费尽心思想上你的床,你随便挑一个,别烦我了,行吗?” 赵合德摇摇头,把脸又往林惊堂手里埋了几分,“我把他们都删了。他们都是我的情人,只有你是我的爱人。” “我也只是你的情人。”林惊堂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声音有些苦涩,“曾经我以为你只是不爱没资格站在你身边的我,后来我才发现,你只是单纯的不爱我。” 赵合德突然激动起来,他睁开眼睛,乌黑浓密的睫毛刷过林惊堂的指尖:“我爱你。我宁愿接受你说你不爱我,我也不愿意接受你说我不爱你。可是,可是,”赵合德又闭上眼睛,眼泪一颗一颗往外滚,打湿林惊堂整个手掌。“在遇见你之前,我根本不需要爱别人,我只需要给他们钱,给昂贵的礼物就有人上赶着来爱我。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爱别人。” 林惊堂低下头,淡淡道:“你是不知道要怎么爱我,还是你就不愿意爱我?” 赵合德沉默了许久才说:“惊堂,你让我有恃无恐,你对我的忍让包容让我以为就算我不表达爱意你也不会离开我。我是混蛋是傻逼,我来不及意识到我爱你,等我意识到的时候魂都已经丢了。” “你凭什么认为你那样对我我还能不管不顾的跟在你身后?” “你离开我的每一天我都在崩溃,我都在后悔我以前干的混蛋事。我把我对你做的每一件事都翻出来回忆,每回想一次我就更痛苦一次,这样难熬的日子,我的宝贝是怎么熬下来的?我是怎么把我的宝贝惹哭了,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说到最后一句,赵合德哭得上起不接下气,“我怎么把我的宝贝弄丢了?我怎么把我的宝贝弄丢了……” 林惊堂渐渐红了眼眶,他颤抖着声音说:“是你活该,你的宝贝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真的好想他,我好想惊堂。如果时间能倒回去,我要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他,我爱你。我要天天去接他下班,我要在他每一次生日的时候给他买大巧克力蛋糕,我要陪他一起去屏山写生,我要和他一起去上海,我要和他一起下班买菜做饭。要是能重来,我一定要一开始就去追他,我要把他牵在我身边。” 林惊堂吸了吸鼻子,轻声道:“不可能了赵合德,这些都不可能了。” “可能的,可能的。惊堂不爱我了,那我就去爱他。他爱了我八年,就算他现在恨我,不想见我,我也会爱他,我也要爱他八年,十八年,八十八年。我要用我的一辈子爱他,告诉他林惊堂我爱你。就算我死了,我也要变成鬼魂躲在他身后,把别人的老头都吓走,告诉他们林惊堂是我最爱的人。” 林惊堂被最后一句逗笑,然后又板起脸来说:“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赵合德睁开眼睛,褐色的瞳孔下暗潮汹涌,“因为我爱你啊林惊堂。别放弃我好不好,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真的不会再骗你。” 林惊堂记不清那晚赵合德哭了多久,说了多少句我爱你,到最后赵合德昏睡过去还死死拽着林惊堂的手不肯让他走,林惊堂也身心俱疲,就着这个姿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