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谢阮站在朝安殿里，觉得熟悉又陌生，甚至这几天的记忆都模糊，他听到了谢赢的声音，后来呢？谢阮头疼，谢一念却扯了一下他的手：“阿爹，那个那个……”谢阮顺着指向看去，是殿柱上镶嵌的夜明珠，柔和的光晕衬的殿内暖色遥生，于是谢阮这才注意到，所有光影映照的角落都被披上一层轻纱，隔绝过于明亮的窥探，他恍惚走至窗前，掀起层纱，明亮的光线直射瞳孔，刺痛感袭来，谢阮忍不住松了手，任由眼泪肆意滚落。

    谢一念也不看夜明珠了，跑到谢阮身前，看见谢阮哭了，嘴一撇，哭的比他爹还利索，都不带酝酿节奏的，谢阮这边还没控住好自己的生理冲动，马上又被谢一念的哭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阿念乖，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办法，谢阮只能睁开还隐隐作痛的眼睛，蹲下来哄人，于是谢一念看见双眼通红泛着血丝的谢阮，哭的更凶了：“阿爹……阿爹……”

    谢阮这才明白是因为自己才惹的谢一念嚎哭不止，有些哭笑不得：“好好好，阿念乖，阿爹没事，就是眼睛里东西，阿念给阿爹吹一下好不好？”

    谢一念对眼睛里有东西这件事熟的不能再熟了，他在阮夏时常因为野玩被好些带絮的植物迷了眼，回来都是阿爹给他吹吹就好了的，这个理由让他深信不疑，也止住了啼哭，凑上去吸好大一口气给谢阮吹眼睛，凉凉的风拂过眼眶，带走了谢阮的恐惧，他抱着谢一念，吐出口浊气。

    心里松快，谢阮眼看着也精神许多，他让谢一念转过身去，毫不犹豫的拉开了层层薄纱，一处、两处、三处……直至殿内被温暖的阳光充斥，又走到殿口，拉开殿门，看着宫侍道：“把殿内的香换掉。”

    是的，谢阮一早就察觉到殿内的熏香有异，默言是阮夏最负盛名的医者，谢阮这几年的积累，不说精通，总还是学了些皮毛，那香闻起来晕晕沉沉，明显不止助眠，说不定已经达到了致幻的作用，是针对他？谢阮有些不解。

    话音刚落谢阮才觉不对，环境太熟悉，他把自己代入承玺帝了，懊恼着转身准备自己收拾，宫侍们却已经鱼贯而入，忙碌起来，谢阮怔住，这……怎么回事？

    事实上，谢阮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朝安殿，这些人却是一清二楚，昨日淮启帝亲自抱着一个人进了朝安殿，已经让人大吃一惊，要知道，这五年来除了淮启帝的召见，没有一人能随意进入朝安殿，“擅入者死”是淮启帝默认的规则，至今为止还没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挑战，结果谢阮不但进去了，还住了一晚上，甚至谢赢昨晚都没留宿，这些人心里，谢阮已经是连淮启帝都随意支配的存在，哪里还敢怠慢，谢阮说一，他们自是不敢言二。

    对这些人有了大概了解，谢阮试着问道：“这朝安殿平时作何用处？”

    有宫侍俯身回话：“是陛下的寝殿。”

    谢阮一惊，差点失手打碎茶盏：“这殿里的布置……”

    那宫侍又答道：“皆由陛下亲手所置。”

    一群人动作很快，稍作停留便依序退下，没了那股催人入梦的浓香，殿内空气顿时清新，谢阮却是久久不能回神：谢赢住在这里，那他知道这香有问题吗，他知道有人要害他吗？

    谢一念已经把朝安殿绕了个遍，这会正兴奋：“阿爹，这个房子好大，比我们住的大那么多那么多。”说着还伸手去比划，意图让自己的表达更生动形象，他身上还带着默言赠给他的药囊，自然不受影响，谢阮这才想起一些被遗忘的细节：“阿念，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到这里的吗？”

    “嗯……我们坐马车，然后有人，是一个阿叔，他抱着阿爹，他说阿爹睡着了，不能吵醒，不然就不是乖孩子了，阿爹，阿念乖，没有吵。”谢一念一字一句的努力还原所有场景，谢阮揉揉他的脑袋，阿念说的自己完全没有记忆，所以他当时昏过去了？

    谢阮后知后觉的羞愧。

    既然人已经回来了，有些事情就该有个交代，比如死里逃生，比如谢一念的存在，谢阮正硬着头皮想怎么解释，朝安殿的门忽然被推开，谢阮立刻起身，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谢阮僵住，即使分别五年，他还是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谢赢，他在犹疑。

    “怎么去了纱，你不是不喜欢殿里太亮吗？”谢赢终于走过来，自然而然的拉着他的手入座。

    他揉按几下谢阮的手，自言自语道：“嗯，变回来了？无事，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

    谢阮一脸呆滞，身体从头到脚泛起一层浅红：“陛、陛下？”

    谢赢眉头一皱：“发什么脾气？”

    谢阮无语凝噎，谢赢却不依不饶：“叫王爷。”

    “王……爷？”谢阮不自觉重复，谢赢自顾自应了一声，又打量他几眼：“今天很好看。”

    谢阮已经沉下眸，遏制不住的怒意涌上心头，到底是什么人，把谢赢害成这幅模样？

    正在这时，谢一念跑进殿来：“阿爹，你看！”他手里拿着一朵芍药，开的艳丽，显然刚被摘下来。

    谢赢被这声音打断，不耐望去，却看到一个萝卜头正往这方向跑来。谢阮感觉手下微微颤动：“阮阮……你终于，愿意让我见一见我们的孩子了吗？”

    谢阮再迟钝，此刻也已经预感到不妙了：“王爷？”

    谢赢却一把将谢一念捞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仔细观摩半晌：“不好，该像你多些。”

    谢一念不愿意了，挣扎着想从谢赢腿上下去，谢阮怕他受伤，轻呵一声：“阿念。”

    “嗯？叫阿念吗？”谢赢抬头望向谢阮。

    谢阮也理不清现在的状况，只能顺着谢赢的思路来：“嗯，谢一念。”

    谢一念被谢阮一喊，立刻安静下来，伸着手把花递给谢阮。

    谢阮接过，又看见谢一念亮晶晶的眼，立刻明白他想什么，无奈凑上去亲亲他的脸颊，还没说什么，感觉手上力度一紧，却是谢赢也直直盯着他。

    谢阮楞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不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王爷他……是想要亲亲吗？谢阮的脸侧红了几分，迟迟没有动作，忽然发现谢赢的眸暗淡下来，显而易见的失落，极快的凑上去吻了一下，谢阮立刻低下头，只觉得胸口跳动的厉害，没等缓过来，谢一念已经迷迷糊糊的唤着：“阿爹，困……”

    精力旺盛的谢一念小朋友在疯玩了大半天后，终于被周公召唤，起了困意，谢阮连忙起身想把他抱过来，谢赢却一直牵着他不肯松手，暗自用力，没挣脱：“……我，抱他去睡觉。”

    磨磨蹭蹭的终于把谢一念安顿好，谢阮出来就看见谢赢一动不动，盯着空气愣神。

    逃脱了刚才的暧昧气氛，谢阮终于可以清醒思考：是受原先殿里熏香的影响吗，与过去完全不同了，会是谁下的手呢……

    殿门被敲响，是宫侍在提醒谢赢参政殿还有未处理完的政务，谢赢就那么直直站起来，没有回头看一眼，打开殿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