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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后丢进去。 书房里哭声,过了好一阵才小下来。 姜雪宁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神空茫地落在张遮那颜色沉冷的袖袍边角上,只感觉到了命运的弄人。 曾以为,重生便可挽回一切,重头来过。 可怎么能够想得到—— 她最在意、最不想伤害的人,也带着记忆归来呢? 在她哭的时候,张遮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陪在她身边,任由那一声声的饮泣将他心肺撕裂,给予他一种强烈的存活于世的感觉。 唯痛苦与磨难最深刻。 也唯有在面对她的时候,那些素日里都深深压抑在冷肃躯壳之下的、鲜活的喜怒哀乐、贪嗔痴怨才会爬上来,让他感知到,一日一日无法自拔。 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代价,却太过惨烈。 连回想都仿佛蒙了一层血色。 那日夜深的宫中长道,她低垂了眉眼,放低了姿态,扯了他的衣袖,骗他说从此以后就当个好人,只恳求他帮帮她。 宫廷里危机四伏。 萧姝有孕,她与萧氏斗得正狠,陷入太深,在那个位置上,抽身已不能够,而输意味着死。 周寅之是她的心腹。 心狠手辣,结党营私。 无论出于法,还是出于理,他都没有理由放过此人。该要趁着对方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的事情被人挖出,将其一网打尽,方不负自己治律多年、清正一生。 可三司会审的那一日,他高坐在堂上,看着卷宗上那一条条的罪证,提了笔,却久久未能落下—— 一旦定罪,周寅之固然可除,可姜雪宁与此人捆绑已深。 周寅之倒,等于她死。 他不仅是在断案,也是在断她的生死! 那是张遮入朝为官近十年来,第一次下不了笔,也是唯一的一次徇私…… 然后万劫不复。 他永远也忘不掉,在飘荡着陈腐与血腥味的牢狱里,与他相熟的狱卒带着不忍,悄悄递伤药给他时,告知他母亲的死讯…… 蒋氏独居,身子本就不好,乍闻他身陷囹圄,伤心欲绝,却要强撑着为他伸冤,把衙门里的冤鼓都敲了个遍,哭着对人说:我养出来的儿子我知道,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是清官,他是好官,他对着他父亲的灵位发过誓的…… 可无人理会。 她在家中无人看顾,早晨下台阶时一跤跌倒,再也没能起来。 足足过了七八天,街坊邻居才发现了异常,搭了梯子爬上墙朝院子里看,才发现。撞开院门进去,人已经…… 张遮永远不敢去想那场面。 为人臣,他不忠; 为人子,他不孝! 别说在母亲跟前尽孝,母亲的丧事还是朝中的同僚冒天下之大不韪帮了忙,而他这个身受母恩的儿子,却连出去送个终都做不到。 姜雪宁颓坐着,一动也不动,心丧若死地问他:“张大人,你该恨过我吧?” 张遮说:“恨过的。” 姜雪宁道:“该是如此。” 张遮一阵沉默,然后才慢慢道:“可我怎能恨你?不忠的是我,不孝的也是我;爱你的是我,害你的还是我。到头来,只好怨憎自己。娘娘,张遮哪里有那样好呢?他为你迷了心窍,背弃原则,枉顾律法,成了这浑噩世间一介庸碌昏聩的凡夫俗子。不要再惦记他了,他只是一个不敢再去爱的懦夫,他不值得。” 姜雪宁抱着膝盖,摇头哽咽:“不,是我不值得……” 是她太坏了。 身在深渊,贪慕他的高旷,嫉妒他的清正,伸出手去把他从高高的山巅拽下,沉进了不见底的地狱,毁了他的一切,纵她想以命相抵,又怎能偿还? 他们之间隔着好与坏,悖逆与忠孝,还有那本不该有的牢狱之灾,酷烈之刑,甚至还有着活生生的人命…… 纵然都重生了,又能如何? 那些过往,实在太痛,太惨烈,连她午夜梦回时都要难过不安,张遮偶然想起又会是何等煎熬苦楚? 神仙眷侣也会吵架。 纵她与张遮在一起,又怎知他日不会因些许不快,便互揭伤疤,或在某一个瞬间,无意地伤害? 两个人都记得过往,太脆弱了。 姜雪宁道:“你不想我知道,你也重生而回,是不想我愧疚,愿我自在。可我爱的,偏偏是你。我要怎样才能不去追逐你,不来找寻你?我心安理得,以为一切可以重头来过,就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没想到,倒叫你一番努力全白费。你太了解我了,张遮……” 张遮寂然无言。 姜雪宁却觉自己从未有如此难过的时候:“你不是懦夫,我才是。” 倘若两个人要在一起,这样的秘密,张遮怎能瞒着她一世? 到时再知道,她如何承受? 可若早早告诉她…… 她又怎么能心安理得、毫无愧怍地去爱他,想他、追逐他? 前世她怎么对待谢危,这世便会怎么对待张遮。 前世她当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可谢危却因为当年与她一道上京,而知道她不过是个言行粗鄙、什么也不知道的乡野丫头。于是她厌弃谢危。倘非因他位高权重,或恐早找了个理由将他贬谪出京,一点也不愿想起那些不愿回首的往事。 这世她要重新当一个好人,可重生回来的张遮,却见过她所有的坏,所有的不堪。她明明爱这个人,却害得他身陷囹圄,寡母亡故,清誉折毁。一见着他便觉自己坏,一念着他便要生愧,又怎能承受住熬煎,时时愿意见他呢? 对谢危是厌; 对张遮是愧。 可本质上并无什么差别,她都不愿意去面对过去那个不堪的自己,也不敢再对着张遮走近哪怕一步。 姜雪宁抬起头来,望着他,才发现眼前这一张清冷的面庞,这一双沉静的眼眸,的的确确与上一世毫无差别。 还有他与后来一般的字迹。 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只是她一点都没有发现罢了。 可是…… 一种恐惧忽然浮上心头,姜雪宁浓长的眼睫都被眼泪浸湿,声音颤了颤,问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