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你没看见他钱包里有个照片吗？应该是高中合照，我估计就是他旁边那个寸头的男人，名字里铁定有个寿。”

    “开学的时候他听到你的名字就不对劲，你自己没发现吗？”

    ……

    陈寿瞬间就想起魏远华那天说过的话。他很想问问面前这个“陈寿霆”认不认识一个叫赵云虎的家伙。

    如果真的是虎子的那个人，那——！

    激动的想要问出口时脑海里又响起赵云虎那一句“恨死了”。

    陈寿及时堵住了嘴里的话。

    不能轻举妄动。

    “太巧了。”陈寿霆又问：“你们学校的人都安排好了吗？我们发一下流程和注意事项。明天早上八点要彩排一遍，下午两点再彩排一遍，六点准时开始。”

    陈寿压下心里的疑惑，开始和他交接工作，陈寿叫来老师，他们在大厅里聊了聊。

    陈寿观察起来。他很自信，和老师交谈时彬彬有礼不卑不亢，看得出来成长环境不会差。

    等他们要去找另一个学校的负责人时，陈寿忍不住叫住了陈寿霆。

    “明天彩排后，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陈寿霆有些意外，很快又露出微笑，朝陈寿眨眨眼，“当然有时间。”

    另一个A路过，拍拍他的肩，“好好珍惜。”

    陈寿知道他们误会了，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聊聊！”

    陈寿霆点点头，挥挥手走进了电梯。

    陈寿回了自己房间，打了反锁，他洗漱完上床，QQ留在赵云虎的界面许久没有变化。

    他输入又删删改改，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赵云虎那天那个复杂的笑容浮现在脑海里。

    正在陈寿纠结时，赵云虎那边确突然刷出来一条消息。

    赵云虎：「？」

    赵云虎：「怎么样了？高鹏那玩意儿没害你吧？」

    陈寿急忙回复：「没有，我明天就随身带刀。」

    赵云虎：「……那倒不至于。」

    赵云虎：「你刚刚想说什么？」

    陈寿翻了个身，斟酌着字句，先小心谨慎地问了一句：「你喜欢的那个人，某些地方和我有共同点？」

    赵云虎：「……嗯。」

    赵云虎：「很多。」

    陈寿还想继续问问，赵云虎那边把他堵死了。

    赵云虎：「早点睡，明天会很累。」

    陈寿：「哦，好。」

    他退出这个聊天界面，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心中终于想起来被他遗忘在角落的三个人。

    陈寿很困惑。

    他知道他的兄弟们想上他。

    陈寿困惑的就是，兄弟们是把他当性玩偶了吗，身份的转变如此轻易就能让关系也随之变化吗？进而他思考出一个更哲学更普遍的问题：

    AO之间，真的没有纯友谊吗？

    这样困惑了无数青春期乃至二十左右青年的问题是不可能被陈寿轻易想通的。

    他怀抱着不解入睡了。

    第二天的彩排井井有条，陈寿偶尔会看见金毛抱着东西到处跑动，似乎任务挺多的，他也就没有打扰。

    陈寿贴着选手的标签，排着队上去试音、走流程、调试ppt，午餐就是在学校食堂吃，最终两边彩排完刚好五点半，会场开始迎接观众领导入场。

    陈寿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西装，擦了擦已经很干净的皮鞋。

    虽然他还没到一米八，可是身材比例还不错，穿上西装，弄了发型，气场暴增，瞬间感觉一八八都有了。

    后台有许多人正在背稿子，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高鹏和老师一起走进了后台，高鹏手上拿着选手脱下的外套，看见候场的陈寿，眼睛一亮。

    老师拍拍陈寿的肩：“小陈同学紧张吗？”

    陈寿嘴上回应：“不紧张，我尽力而为。”心里说，看见您身后那位我就紧张。

    “好，年轻人要有干劲！上台把背挺起来，声音放出来。”

    陈寿点点头。

    高鹏说：“学长很厉害的，平常部门有什么发言都是他上，临场发挥都能讲十几分钟。”

    陈寿内心诽谤，还不都是部长害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黄鼠狼给鸡拜年。他面上礼貌地微笑着。

    “不打扰你了，你准备吧。小高，在这等着帮忙。”

    老师走后陈寿就没准备理高鹏。

    高鹏居然也没有不识相地上来讨嫌，而是站在原地目光熠熠地盯着陈寿，盯着陈寿浑身难受。

    主持人叫到他的时候，陈寿几乎是迫不及待就上场了。

    台下乌泱泱一片都是人，比全体干部大会多多了。

    陈寿深吸一口气，从容不迫地开始演讲。

    他的稿子修改过很多稿，每一稿都练习的烂熟于心，最后的定稿是他自己选的，没有听从老师的意见选择了结构完整言辞有力的一篇。

    而是选择了唐念帮他改的那一稿。

    而唐念改得虽然稚嫩，言辞却恳切动人。

    陈寿将自己的心情和唐念的心情都倾注进去，没有激烈的斥责和愤慨的控诉，而是铺述事实，轻声发问，最后，用唐念这几天疯狂写报告的怨念给出言辞动人又有力的会心一击，升华主题。

    演讲限时五分钟，陈寿讲了四分五十秒，他鞠躬的时候，还看见有人抹着眼泪。

    陈寿在心里给唐念比了个赞。

    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头，后面的即兴演讲陈寿就完全不怕了，反正大家水平肯定也差不多。

    高鹏居然乖乖的没有来烦他，他顺利等到第二个环节，抽到了「生而平等」的话题。

    陈寿愣了几秒钟。

    他下台准备五分钟，腹内打了一遍正经的稿子。最后上台，结果脑子一抽就开始胡言乱语：“我很遗憾我是个omega。”

    观众席一片寂静，而后开始碎碎念。

    陈寿也被自己第一句震撼得静止了几秒，反应过来硬着头皮继续说：“高中，学校给我的检测报告说有95％的可能是极优A，当时我很高兴，然后和一群极优A玩到了一起，我们泡妞、逃课、玩游戏，反正不学习……以后考体育就能上一个好大学，为什么要靠成绩呢？我又不是O或者B。”

    “找不到工作捐精嘛，极优A一次八千，O和B才三千。”

    场内响起了笑声。

    “结果老天狠狠地耍了我。把我变成个omega。说实话我真的很遗憾很绝望，我立马删了我的好友。以后我就要好好学习，要洁身自好，要学习生理知识，还要……控制发情。”

    场内的omega忽然都一致地安静了。

    “我第一次发情什么也不懂，我室友懂很多，他讲了一大堆注意事项，比考研知识点还多，然而反复跟我重复保护自己，不要跟A单独走，然后买贼难吃的抑制剂，买抑制项带，还要多买几条裤子。”有些omega脸红了，A和B开始窃窃私语。

    “……我感觉自己变成个会蹦哒的烤鸡。”

    “仔细想想，如果不是omega太香，怎么可能诱发别人的食欲；omega不带着信息素，好好的一个A怎么可能发情。我们omega可能不是烤鸡，是带着刀的烤鸡，遇到一个A就架着刀说，‘吃我！’

    “这太恐怖了。我从来没想到当O是这样的。或者是，在我以为自己是A之前，我想到过，因为就是这么看待O的，而当我成为O之后，我就失语了。”

    陈寿握紧台子的角，目光凝视着台下，“我是omega，可是在上台的前一刻，我自己就在轻视omega。每个O身上都要带把刀，要被意外标记了就捅死自己。因为被意外标记的O好像没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了。

    “但是A不一样，A只是遭遇了一场意外，‘被’勾引了，他们走在路上被O的信息素劫持才干了傻事，所以我觉得带把刀会让他们的言辞更有力。”

    陈寿滔滔不绝，“我为什么说这些，因为一说到平等，我脑子里全是最近我自己的遭遇。差点被标记，被室友骂，被校医说……可是我自己从没想过不平等。刚刚，突然，我意识到正是因为我没有想过可以平等，所以——才是不平等的……”

    他堪堪在五分钟快到的时候说完最后一句话：“当O真的挺难的。我会努力学习的。”

    铃声打响，陈寿停下，深深鞠了一躬。

    场内慢慢响起掌声，陈寿走到后台时，听到了轰轰烈烈的掌声。

    高鹏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金属嘴套在这样的黑暗后台也依然显眼。

    他戴着嘴套，的确会引人瞩目，但是除了尴尬，也没有别的了。

    没人会禁止他出行，也不用买抑制剂。人们只会猜测什么情况、哪样的O勾引到了这个“普普通通”的A，幻想一些桃色的细节，然后窃笑。

    O看到戴嘴套的A、发情的A会压抑本能下意识离得远远的，A则会放弃思考主动靠近发情的O。

    嘴套并没有束缚住他们，而是束缚了O的声音。

    陈寿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冷笑了一声，“不好意思，之前勾引了您，您高抬贵手原谅我。”高鹏没有反应。

    这场结结束了，陈寿拿到了一等奖，特等奖是个台风很好稿子也很不错的A。他有与生俱来的气势和自信，比陈寿更耀眼。

    返校之前，陈寿去找了金毛。

    陈寿霆正在收拾东西，陈寿不想过多打扰他，帮他抬起桌子一角，跟着他的步伐说话：“我说几句话，你不用管我。”

    “你高中是哪里的？”

    陈寿霆回答：“国外。东西放这就可以了。”

    陈寿听到国外愣了一下。搞错了吗？

    见他放下东西也跟着放，看他走了也跟着他跑，陈寿霆忍不住笑问陈寿：“怎么？你想追我？”

    陈寿思前想后多问了一句：“你一直在国外吗？”

    陈寿霆低下头系着鞋带，“高三去的国外。”

    陈寿忍不住问出口了：“那你认识一个叫赵云虎的人吗？”

    陈寿霆维持着蹲下的姿势不动了。

    他似乎思考了片刻，抬头看了陈寿一眼，一脸歉意，“我好像……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