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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职场倦怠

    第三十七章    职场倦怠

    六月四号,周德芝死去的第二天晚上,卞小渔手里拿了一罐啤酒,坐在自己的床上慢慢地喝着,方才回来后已经吃过了盒饭,因此这时便不是在喝空心酒,虽然如此,大脑中也有一点微微发晕的感觉。

    昨天得知周德芝的死讯,那一种刺激十分鲜明,因此竟让自己的情感一时间难以反应,当时确实感受到那种冲击,然而心中却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按照既定步骤,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如今过了一个夜晚,又过了一个白天,仿佛发酵一样,丝丝缕缕的念头蔓延了起来。

    卞小渔对于周德芝,并没有太过深切真挚的情感,周德芝不是一个很慈爱的母亲,好像中的母亲,头顶着光环,含辛茹苦,俨然圣母,周德芝不是这样,她重男轻女,尤其自己又是“出口转内销”,所以她对于两个儿子,更加比对自己要好得多,虽然有时候也会骂儿子,但对于自己,就直接是抡起扫帚打,差遣自己毫不含糊,日常有一点什么好东西,都没有自己的份,全都留给她的两个儿子。

    然而虽然如此,她毕竟是自己挣扎在这汪洋大海的第一根浮木,不但收留了自己,而且在自己人生最关键的几步,都是她的推手力量,当初读初中是周德芝推动,后来读技校也是周德芝主张,卞庆说的是让自己到了年纪就结婚,把这么多年吃饭穿衣的钱换回来,这时又是母亲极力坚持,说“再读点书吧,读个技校,怎么样也该有个手艺,万一她不能生呢?”

    所以卞小渔对周德芝虽然说不上感激涕零,这些年她也努力注意自己的斯德哥尔摩心态,然而周德芝对自己,确实有很重要的帮助,因此自己便也要对她尽到责任,最起码在她重病的时候,自己可以在资金上进行一定的支援,卞小渔是很希望周德芝能够更加长寿的,可惜在六十六岁就过世了。

    周德芝的前半生,自己也约略知道,没有任何精彩之处,她整个一生都晦暗无光,似乎融入了社会,却又漂浮在社会之外,那一个人间的位置,好像是有,又好像虚幻莫测,自己曾经以为卞庆的一家包括周德芝,毕竟周德芝假如有机会,也会挖自己贴补她的那个家庭,所以自己对周德芝也很是警惕,然而这一次周德芝的病危,却让卞小渔赫然发现,周德芝与卞庆父子原来也不是一家人。

    周德芝对自己虽然没有太过深厚的母女之情,在她活着的时候,自己还要对她的各种提议小心分辨,然而此时周德芝已经死了,卞小渔忽然发现,自己在这个世上是彻底没了亲人,连这样一个代孕生母也离自己远去了。

    而此时,卞庆家中正在闹着,卞庆气哼哼的:“正要和她说丧事的事,怎么就不见人了?她妈生养她一场,丧事她得回来啊,否则像什么样子?更何况咱们还得算算这些年的钱的事,这十几年来转了七万多块钱,剩下的怎么说?莫非用她妈的治病钱抵账了?倒是两万多块呢,凑合上也是够了,可是难道就拿这个抵彩礼钱?那可都是送到医院里去了啊!”

    卞金有也拧着眉毛,说:“她要真的这么个算法,我们也没的说,没个看着老娘病死的,就是村里人评判这事,也要说是她有理。况且我看了妈微信钱包里面的账单,这一阵那边给妈转款,加起来可不止这个数儿了,转了一万多呢,不过我妈这户头上也没剩下什么,全都买药了。”

    赵满娣在一旁说道:“妹妹对妈也是尽孝了,况且拿着医院的单子,新农合不是还能报些钱吗?”

    一想到报销的钱,卞庆的心气总算是稍稍平复一些:“幸好还有新农合,还是医疗保险好啊!”怎么样也能退回来几千块,甚至一万多吧?毕竟将近三万块的医药费呢。

    然而卞庆马上想到:“那丫头今后莫不是真的就不理我们了?”

    赵满娣:那看来是如此的,听说小姑子在城里混的还行,我要是有她那个本事,我也不在你家熬着了。

    周德芝死去之后,卞小渔仿佛是断绝了最后的一点挂念,从此更加将全部精神都投入到工作和学习之中,自从备考技师,她就开始买专业书,此时准备考高级技师,卧室床头柜里便更加塞满了书,她还特意买了一个简单的小书架,可拆卸的,搬家的时候比较容易带走。

    在这样的节奏之中,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已经是二零三六年的六月,距离考试不足一年了啊,于是卞小渔愈发加紧了准备。

    然而这一天,卞小渔回来宿舍,正在客厅餐桌边吃饭,忽然黄云珠从房间里走回来,一下子趴在她的身上,哀怨地说:“小渔姐,我觉得好郁闷啊!”

    卞小渔将那一口饭咽了下去,笑着问道:“怎么了?”

    “整天就是这些重复的工作,我觉得好无聊!”

    黄云珠工作已经两年时间,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之后,余下的便只有枯燥乏味,起初她还很是兴致勃勃,每到休息日,就出去买东西,总是要买一堆衣服回来,这一阵也少出门了,因为如今她算是老员工,毕竟工作两年了呢,比起新职员,相当有经验,因此工作便也多了起来,不像起初时那样轻松,尤其是试用期,让去现场观摩学习,又不用承担什么责任,实在很开心,开始工作的六个月,黄云珠总是笑嘻嘻的,充满无限活力,然而随着工作的深入,压力便越来越大了。

    所以卞小渔有时候便觉得,这就有点“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意思,各种感情总是起初的时候最为美好。

    卞小渔笑着劝道:“工作就是这样的啊,想办法从工作中发现乐趣吧,你想当完成了一件困难工作的时候,会很自豪的啊!”

    黄云珠摇头:“我只会觉得‘大难不死’,下一次的事情还不知要怎样了结。”

    卞小渔:这样的思路确实是很头痛,其实自己方才的话说来励志,然而其实自己也很怀疑,究竟有几个人会愿意面对工作中的各种状况?如果真的是高技术要求倒也罢了,但许多时候都是七事八事,明明安排好的,却总是出岔子,那可能都不该算是挑战,而应该说是干扰,总是出意外,谁都会烦啊,谁不愿意手头的事情很顺利的完成?自己安装管道倒是还罢了,确实是技术占的因素比较多一些,黄云珠做的是文员,各种扯皮就多得很,尤其还要盖各种章子,那种事情自己一想就觉得头痛,还是现场更快刀斩乱麻一些,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于是卞小渔只好继续劝:“你想啊,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很开心的啊,可以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黄云珠撇了撇嘴:“不过那么几千块钱,有什么意思?幸好公司有宿舍,否则除去房租就不剩几个钱了。”

    卞小渔开始了常规的人生勉励:“工作都是这样的,人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尽量挖掘里面的乐趣吧,你现在年纪还轻,工资可能不会很高,过些年等你升职之后就好了,况且你这样的年纪,总是这么厌烦,哪里能行?人生还长着啊,总要赚自己的生活费……”

    黄云珠呵呵一乐:“老师开始讲课了(^_-)”

    卞小渔也笑:“我也觉得自己好像是心灵鸡汤附体了一样。”

    这时门一开,慕秀文从外面进来,卞小渔冲她点了点头,黄云珠则很活泼地叫了一声“秀文姐”,身体也从卞小渔肩头抬了起来。

    慕秀文对着黄云珠招呼了一声,不等她问,黄云珠就啪啦啪啦地说:“我刚刚正和小渔姐说,工作好枯燥啊,完全不是我之前想的那样,虽然也知道工作是辛苦的,然而这也实在太无聊了,感觉把人的生命烘干一样。”

    卞小渔本来正嚼着榨菜摊鸡蛋,听了她最后的一句话,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这比喻可真的很生动啊,听黄云珠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工作的干燥性非常强,可以吸干人身上的水分,让人变得干枯。

    慕秀文一笑,放下了皮包在沙发上:“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总要生活的啊,我们公司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可以了。”

    黄云珠过去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说:“可是我不想这样啊,我希望我的生活能够有所不同,我不愿这样每天好像机器人一样地上下班打卡,做的一件一件事情都是重复,很渴望能够创新,如果能做那种有创意的工作,该多好啊!”

    慕秀文笑道:“那么你想要做些什么呢?”

    黄云珠满怀憧憬:“我就想写文啦,画画啦,做刺绣啦,那样子来赚钱,多好呢,不用赶时间上班,而且每一件都是不同的,多开心啊,比如画漫画,或者是十字绣,我看网上有人是靠那个赚钱的,都很文艺的感觉,多自由多洒脱啊。”

    卞小渔:“……我从前看到过一句话,‘这个星球所能承载的艺术家是有限的’。”

    慕秀文本来不想接她的话,然而这句话实在很有道理,于是便不由得赞同道:“云珠,艺术这碗饭不是那么容易的。”

    黄云珠撅起嘴唇,道:“我又不是想当艺术家,我只是想要赚一点钱而已,别人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卞小渔见她对此颇为热心,想了一想,便说:“虽然不是要当艺术家,但是你想一想,做任何一行都要有功底的,刺绣我不是很了解,但是比如你方才说的画画,起码要学过美术啊,每年美院毕业的学生有那么多,你要和她们竞争,如果不是先苦练一番,要怎么竞争呢?或者是写文,这个门槛倒是低,但是网文写手太多了,如山如海的,要怎样才能脱颖而出呢?如果只是写着自己开心,倒是也罢了,倘若要靠这个为生,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慕秀文和黄云珠的关系实在很不错,此时眼看她的思路可能要往一个不切实际的方向发展,便也一起劝道:“你看那些大神写手谈起当年的经历,说是‘本来在公司里朝九晚五,听从领导,枯燥乏味,发愤着书,本来只是为了排遣心情,发在网上无意中竟然引起轰动,从此便辞掉工作,开始了无拘无束的自由职业生涯’,然而能够那样的人是太少太少了,那简直是传奇。哦我知道你可能并不想复制她们的经历,也不必一定成为大神,只要每个月能够收入几千块就好了,然而专职写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干的,每天要更新几千字,甚至二更三更,那就得上万字了啊,整天就是坐在电脑前写字,编辑还要给意见,不是可以任情发挥的,所谓的‘自由职业’,弄到这程度也跟商品定制一样,而且那些网站还要搞这搞那,想方设法扣福利,公司是资本家,网文平台也是一样,网文作者非常零散,天南地北的,不像公司里面,有工会,写手要集体和网站打官司都不好打。”

    卞小渔微微一笑,道:“况且那些人成名之后,说是那样说,好像忽然间峰回路转一样,然而我总是怀疑,真实情况未必是那样有戏剧性的,中间或许还有许多波折,有许多她们没有说出的。”

    这一阵虽然忙于学习,有时候也会翻一下APP里面的书,只看书名目录就很有意思了,。

    慕秀文:……非常现实的猜测。

    然后慕秀文说道:“如果你真的有这个兴趣,空闲时候自己可以写几篇,或者画几幅画之类,放在网上,一个是自己确实开心了,另一个也是看看反应,如果可以赚呢,就赚一点钱,如果一般般的,就只当做兴趣,不过辞职专门搞那个,千万要谨慎。”

    卞小渔道:“失业在家里的滋味可不好受,未必就是立刻没有生活费,但是坐吃山空,那种一点点耗尽的感觉很恐怖的,特别焦虑。”

    一想到失业的危险,黄云珠的一颗心便愈发沉了下来,情绪平静了许多,果然风险是令人冷静的良药。

    见黄云珠默默坐在那里想,卞小渔便礼貌地对慕秀文说了一声:“加班辛苦了。”每到月底月头,会计处总是很忙,要结账,今天是六月三十号,本月最后一天,好像还是周一,因此慕秀文便加班到这个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慕秀文方才与卞小渔居然算是同一个战壕作战的战友,当然黄云珠并不是敌人,只是那个想法危险,于是此时便觉得自己难免要回一句话:“加班还没什么,白鸥查出宫颈癌。”

    听了这样一句,登时连黄云珠也惊悚了:“宫颈癌啊,那是不是非常危险的?我觉得凡是癌症都危险得很,她赶快去治吧。”

    慕秀文摇了摇头:“现在只是初诊,还不一定,说过两天要重检,到那时再看看结果,希望不是那种病。”

    这时卞小渔吃过了晚饭,丢到饭盒之后,回房间开始看参考书,一个小时后洗了澡也刷了牙,回来继续看书做题,一直到将近十点的时候,很有些累了,便关闭电脑熄了灯,上床休息。

    躺在那里,卞小渔想了一会儿江白鸥的身体状况,又想到黄云珠今天突然爆发的感想,要说这么多年来,自己是否也有这样的想法呢?其实也是有的,工地上的工作毕竟辛苦而又枯燥,卞小渔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生命线,输血管,绝不能丢失,然而有时难免苦闷,觉得生命很是无聊,虽然觉得自己这样多愁善感很有些可笑,自己哪里有当文艺青年的资本?这种感慨对于自己来讲,实在太奢侈了,只不过人的感情有时终究也是难免吧。

    其实这几年在博客断断续续发的那些片段,确实也可以说是情绪的出口,写的时候是很快活的,发出来也觉得有成就感,而且居然不是空谷中的独自言语,竟然有回声的,有人深有同感,自己就感觉很开心啊,然而那些戏剧性的情节,“有人忽然发现了这样一个人,这样一部文章,以为可以结集出版,从此名声大噪,以文字来生活”,那种峰回路转的奇迹是没有发生的,自己的专栏仍然只是一个情感的后花园,是记录心情日记的地方。

    虽然如此,卞小渔却也觉得很是满足,自己写的时候很开心,而且也有人回应,这样就够了。

    过了几天,卞小渔给江白鸥发了微信,问她复检的结果怎样了?

    “谢天谢地啊,不是宫颈癌,我死里逃生啊!上一次真的吓得我,晚上都睡不着觉,一想到这件事,就要流泪。”

    卞小渔:“真的是很幸运,以后让你老公戴套啊。”

    江白鸥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