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周祈、段雪川的新年夜与蜜糖

    腊月二十八，段雪川和周祈一起，跨越一千多公里回家过年。

    周祈问起段雪川家里怎么办，他说，父母都各自有了新家庭，打电话问候一下就好了，不用到场。周祈说哦，“那就去我们家吃好吃的！”

    周祈提前给父母打过电话，说今年多一个人，父母喜出望外，问段雪川是哪里人、什么口味，老早买了只土鸡，他们到达当天就给杀了炖汤，周母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段雪川爱吃的菜。段雪川这边，烟酒茶老几大件、上档次的补品，又给准岳母带了一条羊绒围巾，作为上次酱牛肉的回礼。

    周祈父母对礼物没那么在意，倒是对段雪川本人，跟见着个从来没见着过的宝贝似的，拉着他问长问短。按照之前说好的，周祈还在原来的公司工作，段雪川是一家酒吧的店长，两人是朋友介绍认识的，谈了半年，目前尚未同居。

    段雪川原本就做了准备工夫，聊上几句，更知道准岳父母都是好相处的人，尽量往实话里说就行，一边说一边偷偷摁着周祈的手。周母乐得喜笑颜开，周父也憋不住笑，说咱们小周终于长大了。

    第一天到得晚，吃过晚饭，段雪川在附近的酒店住下。腊月二十九，周祈的亲戚都知道他带男朋友回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叔八大姨齐齐上门，参观大熊猫似的，把家里围得水泄不通，段雪川嘴皮子都陪他们聊干了，深夜又被周祈的表哥叫去打牌喝酒，称兄道弟。

    大年三十更热闹了，各家的小孩儿也聚在一起，见着他个生人唧唧哇哇，有说他长得像数学老师的，有说他长得像警察叔叔的，段雪川挨个发红包，特地强调自己是小周哥哥男朋友，小孩都早熟，起哄他俩结婚。下午他和周祈一起照看着小朋友玩，硬生生办成了个托儿所。

    吃完年夜饭回家，终于清静下来。周母把周祈拉进卧室聊天，说：“我看这小段怎么那么好呢，怎么看上你了，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妈……”

    周母也是开玩笑的，又问周祈什么感觉，周祈说觉得他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周母就伤感起来：“哎呀，孩子这么快就想嫁出去啦……”

    她让段雪川多留会儿，一起看了春晚跨了年再回酒店。

    周祈下午陪小朋友玩，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老觉得不舒服，便起身去洗澡。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客厅却没人了，空荡荡地播着春晚。

    “奇怪……”他找了找，发现书房门虚掩着，飘出段雪川的声音。

    “……车我有，不贵但是能开，房子的话，我打算婚后马上就买，那边市内的普通商品房，基本首付是没问题，房贷靠我的工资还，压力不大，因为是婚后，房产算两个人的。我还没和周祈说过，他懂事，怕他有想法，所以想和叔叔阿姨先商量一下。”

    等等，周祈混乱了，他在说什么啊。房子？爸妈不会替自己答应了吧？

    周母却严肃道：“这说的什么话。

    “既然是两个人的房子，我们家就不能占你便宜，首付我们肯定也得出，就周祈一个孩子，是爸妈对你们的心意。”

    周父也附和道：“就是就是，这年头买房子，怎么能光让年轻人负担。”

    完了完了，周祈在门外心想，怎么这么快就被攻略了，还以爸妈自称起来了。可反过来想，他自己不也是见过一次面就沦陷了吗？对人的偏好果然是遗传的。

    段雪川笑着说是自己没考虑周到，讲了自己家庭情况，又开始详细阐述未来的计划，说自己一直跟着同一个老板，工作还挺稳定，准备买个大一些的房子，以后二老退休，想去那边玩也方便。又说周祈一个人做饭做家务挺辛苦的，有次修水管的时候还把手给弄伤了，自己看了也心疼，住一起后，多个人好分担一些，周祈妈妈本就担心周祈一个人在外不方便，这话直说到她心坎里去。

    周祈父母也都是实在人，段雪川又是第一个上门来的，靠谱度远远高出期待值，挑不出什么毛病，要说真有什么缺点，也就是条件太好怕他花心，但人家都考虑到了这份上，两口子被哄着哄着就找不着北了，说一切都尊重孩子的意见，只要你们俩高兴就好。

    段雪川达到目的就不拖延了，说：“叔叔阿姨都累了吧，过年也别熬夜，明天还得去大伯家吧？早点休息，我就先回酒店了，明天早上见。”

    周母让周祈送送段雪川。不用她说，周祈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大年三十的街道少有人烟，酒店离家不到十分钟路程，两人并排走着，段雪川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周祈伸手想去拉，结果先被他牵住了，“手伸出来干什么？冷不冷？”

    “啊我……”不好意思说想牵手，周祈紧了紧手指，被段雪川自然而然一把攥进大衣口袋，“再送我一段吧。”

    路上一家小卖部还没关门，店主一个人坐在柜子后面看电视，门口草把子上还有最后两根糖葫芦，段雪川买下来，一人一根，慢慢吃着往酒店走。

    周祈自在了一些，嚼着山楂问道：“刚才和我爸妈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不，你们说了，我洗完澡出来就没人了。”他心生不满，结婚买房这么大的事，连爸妈都知道了，就他这个当事人蒙在鼓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段雪川猜他知道一些，也不遮掩，“提前告诉叔叔阿姨，是怕他们不同意。但最主要的，还是你的想法，不过，可以等你找到满意的工作再说。”

    “哦……嗯。”周祈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要是在自己没有工作的情况下，段雪川说要一个人承担房款，自己这暗地里要强的性格，能果断答应吗？一定是想着自己也得出力，却连一起还房贷的底气都没有。

    “我很快就能找到工作了，前几天去面试的那家公司要开展新业务，聊得挺满意的，说不定年后就通知我上班了呢。”

    “嗯，一定可以的，”段雪川用力攥了攥他的手，平和道，“你本来就优秀，还这么努力。这几天我也更了解了，叔叔阿姨都是很好的人，才会让你也这么温柔。”

    周祈摇头，像受了谬赞，“你也很好的！”

    段雪川双亲离异，又是怎么养成现在的性格的？周祈不太敢想，更不敢问。

    “那房子的事……”

    “先别考虑那么多，”段雪川说，“你只用思考一件事就好了。”

    “什么？”

    段雪川举着糖葫芦笑，“帮我把这根吃掉就告诉你。”

    还有一半糖葫芦，周祈接过来咔哧咔哧啃，两根竹签都扔进垃圾桶时，已经到了酒店门口。

    “快说嘛，我要回去睡觉了，不然我妈以为你把我拐跑，得打电话来了。”

    段雪川看了看时间，松开他的手，从内袋里摸出一只金色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钻戒。

    “周祈，嫁给我。”

    前方的夜空“砰”地一声巨响。

    零点了。是烟花。夜空骤亮，照得那颗钻戒熠熠生辉。

    周祈吓了一跳，既是被戒指，又是被烟花。

    求……求婚？又是平生第一次啊，要怎么说才好？直接说好，还是要像获奖感言那样，发表一番此时此刻的激动心情，说一些希望在一起一辈子之类的bb……

    但嘴自觉地开始动了，小声说了句“好”，却被后续巨大的烟花声挡住。段雪川没听到，以为他愣着不出声，又说：“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好！”周祈大喊，反倒把段雪川也吓了一跳。

    周祈颤抖着伸出手，戒指和指围完美贴合，段雪川给他戴上后，他立刻扑进他怀里去，脸上热，眼眶也热。

    “糟了，我要哭了……”

    “哭吧，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耳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周祈抬头，发现段雪川的脸已经湿了，还躲闪着不让看。

    周祈笑起来，笑着笑着出了眼泪，“讨厌有什么好哭的……”

    “你们……都太好了……”段雪川抽抽鼻子说。

    “那不是该笑才对吗？”周祈忍住鼻酸，去扯他的嘴巴，“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了，开心一点。”

    “嗯。”

    焰火还在继续爆开，火树银花，光影交替，周祈微翘起嘴唇，立刻得到回应。舌尖赤裸交融，互换冰糖的蜜甜，四下无人的街道，两人都只想沉溺在对方的爱意里。

    “哈啊……”舌头湿哒哒的，拉出的细丝因为混进冰糖，更加黏腻了，呼出的白气也混作一团。周祈轻喘着说：“让我上去吧？就一会儿……”

    段雪川却摇头，“这可不是二十分钟能解决的事情，叔叔阿姨该打电话来催了。你说的。”

    “呜……”

    周祈一步三回头，艰难地和段雪川告了别。路上越想越开心，这可是在一起一辈子的证明啊，嘿嘿黑。最后几乎是麻雀一样，蹦跶着回家去的。

    意外的是，母亲正坐在沙发上擦眼泪，父亲在一旁递纸巾。

    两人见了对方，异口同声道：“你哭什么？”

    周母抽泣着说：“妈妈一想到你要结婚了，又是高兴又是舍不得，怎么就只生了你一个孩子啊……你呢，怎么眼圈那么红？吵架了？”

    周祈默默对她晃了晃手上的戒指。

    钻石在灯光照耀下亮得周母眼晕，她微微惊讶，片刻后皱起了眉毛：

    “你还回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