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下山

    玉屏山是一片山脉，范围很广，一般游人所至之处不过十之一二，白鹿崖也只是其中小小的一隅。跟着雪缨，连佩仪才见识到山里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境，比如藏在溶洞中的温泉、还有几乎绝迹的异兽和稀有的花草。

    两人早上在约定的地方碰面，到了傍晚就告别，连佩仪自然是回镇上的客栈，雪缨就留在山里，几日下来他们也走过了不少地方，但从没听雪缨提他的家，也不知道他夜里到底住哪里。这样的日子固然很好，但也过得很快，连佩仪家里几次派人来催他回去，但他又很舍不得雪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天两人行至一处瀑布，雪缨兴致很高，踩着水中凸起的岩石在水上行走，连佩仪担心他落水，就跟在后面用手虚虚护着，然后雪缨真的脚下一滑，在要跌入水中之前被连佩仪堪堪揽住腰拉到岸边。

    “没事吧？”连佩仪捋捋雪缨头上乱掉的穗子，搭在他腰上的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没有放下来。

    雪缨摇摇头，正想像平时一样扑进连佩仪怀里撒娇，突然一块石子凌空飞来，不偏不倚地打中连佩仪搭在雪缨腰上的手，连佩仪吃痛缩手，有些恼怒地往石子投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素衣人站在几丈外，正用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连佩仪。

    雪缨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即和连佩仪拉开了距离，怯怯地叫了一声：“爹爹......”

    这就是雪缨口中的爹爹么？连佩仪瞪大了眼，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眼前的人生了一张太过标致的脸，美得看不出性别，甚至连年龄都模糊了，若不是雪缨唤他一声爹爹，连佩仪一时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还不快过来。”雪缨的爹爹叫他，声音也是如人一般，清清冷冷的。

    雪缨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低着头小跑过去，乖乖站在他爹爹身边，后者警告似的朝连佩仪这边看了一眼，就拉着雪缨背过身去，像是在教训儿子。

    连佩仪站在原地，确实被雪缨爹爹的眼神吓到了，这样一个看似无害的美人，给人的压迫感却很强，方才那颗石子可不是碰巧砸中的，他的身手应该不错。

    等了一会儿，只听雪缨突然提高了音量：“不要！”

    雪缨爹爹声音也拔高了一度：“你要气死你爹吗？”

    奇怪，连佩仪心想，他哪个爹？眼前这个不就是雪缨的爹么？

    雪缨爹爹像是耐心消耗殆尽了，竟不由分说地要将雪缨直接带走。连佩仪急了，忙出言阻拦：“伯父等等——”

    他竟真的回身，凉凉地扫了连佩仪一眼，脸上就差写上：有什么废话快说。雪缨在他身边蔫头巴脑的，偷偷往连佩仪这边瞟。

    “伯父想必是误会我了，在下不是坏人，数月前因不慎跌下山崖，有幸得到令郎搭救才捡回一条命，可惜当时令郎离开得匆忙，在下还没来得及答谢他，这次是专程来......”

    “心领了。”雪缨爹爹打断他，“连公子在外跟犬子游山玩水也有些日子了，你又是家中独子，家里肯定挂念得紧，还是早些返程回泷州为好。”

    连佩仪和雪缨都愣住了，他不仅知道这些天两人都待在一起，还连连佩仪的来路都摸清了，连佩仪有没有兄弟姐妹连雪缨都还不知情。

    雪缨小脸又白了一分，轻轻咬着下唇。仔细看他其实很像他爹爹，只是两人气质截然不同，雪缨娇憨可爱，雪缨爹爹则清冷出尘。

    连佩仪顿了一下，随即决定顺杆爬：“既然伯父已经知道在下的来历，就更该放心，在下与令郎往来绝无恶意，只因令郎时时记得您的叮嘱，不愿与我一道下山，连某才在这山中流连数日，打扰到您还望见谅。”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在下愈发欣赏令郎的风姿和品行，若是伯父不嫌弃，连某想与令郎结为义兄弟，万一将来有需要，连某一定不遗余力相助。”

    雪缨听了很是感动，眨巴着眼睛，看看连佩仪，又看看他爹爹。

    雪缨爹爹出乎意料地沉默下来，没有立刻拒绝，两人忐忑地等了片刻后，他才开口道：“这件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说罢拉过雪缨：“你自己回去和你爹解释，如果他同意，就随便你。”

    分别之际，雪缨回头用嘴型对连佩仪说：“等我。”

    连佩仪又在镇上住了几天，都没有雪缨的消息，山上也找不到他。连佩仪都有些灰心了，开始准备打道回府，结果雪缨出现在了客栈。

    “你怎么来了？”连佩仪又惊又喜。

    “爹爹准我下山了。”雪缨背着手，有些得意地说。

    “那太好了！不过......我也待不了太久，可能这几日要回家一趟。”

    “你不想我跟你回去吗？”雪缨有些委屈。

    “......什么？可以吗？你可以跟我一起回泷州？”

    “是啊，下山的意思就是想去哪都行，况且你不是要认我作弟弟，有连哥哥照顾我还怕什么？”

    好事发生得太突然，连佩仪一下子懵了，回过神来就立刻安排返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