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少年
陈戈回到家里脱掉校服外套放在一旁，卧室门微微开了一条门缝，门缝里露出一只明晃晃的大眼睛。 那只眼睛确认是他回来了，瞬间从小心翼翼变得理直气壮。 他打开房门从卧室里出来，站在陈戈面前抬头看着陈戈，噘着嘴不满地埋怨：“你怎么回来这么晚？饿死我了！” 这家里没电脑没手机，就连书都没几本。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煮个面不会？”陈戈不耐烦地说道，随后走到厨房熟练地热水煮面。 葱花爆香，加热水，热水快开的时候放荷包蛋，然后下面，放调料。 这种东西做了千百遍，比做题简单多了。 臭小子还是不会。 “我今年没满十岁，怎么就大了？”温绍辉在那里叽叽歪歪地强调着自己的年龄。 “呸，说得好像老子就是大人了一样。”陈戈抓了一把面放进冒着滚烫气泡的开水里，回头看了眼温绍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臭小子，都落难成这样了，还端着。 “你对我来说就是大人，大人合该照顾小孩子。”温绍辉那理论一套一套的，听得陈戈脑仁疼。 陈戈端着热气腾腾的面走过来，“吃你的。” “给我再拿个碗。”温少爷安然地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说道。 陈戈一脸黑线，有几分嫌恶地看着他说：“自己没长手？” “谁叫你是我爸，你看别人家父母是不是都会对自己孩子特别好？”温少爷坐在椅子上，屁股都不带挪动的，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行了行了，我给你找，但是你他娘的能别叫我爸了吗？”陈戈走进厨房拿了个小碗出来。 温少爷满意地看着陈戈，将碗里的面拨弄了几根到小碗里，吹了吹热气，随后才放进那张娇贵的嘴里。 陈戈看他这幅姿态实在是不喜，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扒拉着碗里的面，麻溜地吸溜着面条。 确实有一点烫，不过还没温少爷这么夸张。 温少爷实在是矫情。 “爸，你放学后都干嘛呀？”温少爷吃着面条，一张小嘴还在喋喋不休。 陈戈眼皮都没抬一下，“打打球，去网吧打打游戏而已。” “那你就不能早点回来，我真的饿得肚子好难受。”温绍辉可怜巴巴地指了指胃，眨巴着自己好看的眼睛。 “……” 陈戈看他这幅可怜样子，心想小孩子正在长身体，饿久了也不太行。 不过！家里储备粮够多的了，臭小子自己不去做吃的，饿得胃疼都不做，真真是活该。 “饼干也不吃？”陈戈咕咚一口把面汤也喝完，抬头看着他面前的这位娇贵少爷。 他之前买了点饼干的。 “你那饼干那么难吃，又硬又没有味道……”温绍辉砸吧砸吧嘴，用纸巾叠成方块擦干净嘴巴，随后把碗推到一边。 “那玩意本来就是为了饱腹感，饿了吃点垫垫肚子。”陈戈翻了个白眼，这少爷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他买的是压缩饼干，本来就不是主打味道的。 便宜又量大还管饱，这么好的东西，臭小子还不乐意吃。 “太难吃了。”温绍辉摇头，少年脸上的嫌弃都快满得溢出来了。 陈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打人。 又看这人细胳膊细腿的，算了，怕一折就断。 陈戈没再说什么，身上有点难受，膝盖还在隐隐作痛。 一顿饭草草吃完，他去浴室洗了个澡，就把手机丢给温少爷玩了。 温少爷看着那破旧的手机，嫌弃地撇撇嘴，随后拿过来打开了数据网。 随意逛了逛后，手机响起铃声。 是备注叫“老师”的人。 温绍辉也没接，只是叫了一声浴室里的人。 陈戈看着自己膝盖上的青紫，深觉自己的老师是禽兽。 他草草处理清洗一番，穿好睡衣出了浴室。 “爸，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叫了你，你可能没听见。”温绍辉把手机递给他。 “哦。”陈戈拿过手机，看了眼通话记录，随后就把手机扔到一旁懒得再去看。 温绍辉趴在沙发上，扬着一张稚嫩的脸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嘁，肯定是又想逼逼叨叨地管教老子，理他干嘛。”陈戈说着打着哈欠，啊，作业还没写。 算了，明天去学校抄吧。 温绍辉白天晚上都在家里，实在是无聊，他想出门，可陈戈又说最近外面有人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可能就想着等他出去呢。 陈戈躺在床上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去写作业的时候，温绍辉穿着睡衣爬上床钻进暖烘烘的被窝。 “和你说了多少遍，隔壁有房间，你就不能自己收拾一下隔壁，去隔壁睡？”陈戈嫌弃地推了一把温绍辉。 “你又想支使我干活，这叫虐待童工！况且，以为我乐意和你睡啊？”温绍辉相当不满，小嘴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 陈戈：…… 两个懒汉在一起的生活可能就是房间越来越脏。 他侧着身挪了挪，尽量远离温绍辉这熊孩子。 现在是早秋，还有点热意，挨得太近也不舒服。 “我说你怎么又不穿衣服睡觉，你就不能穿个睡衣睡觉？”温绍辉动了动，就摸到这人又没穿衣服，一点都没有当家长的样子。 “这他娘的是我家！我就乐意不穿衣服！”陈戈转过身，轻轻蹬了被子里的温绍辉一脚，怒视着他。 他不喜欢穿衣服睡觉，裸睡的感觉简直爽到爆，但温绍辉老是穿着衣服就钻进来。 臭小子，问题真多。 温绍辉还想说什么，忽然看着他胸口的红痕愣了一下，“你怎么天天被蚊子咬？” 陈戈拽紧被子裹紧自己，“我招蚊子不行吗？” 温绍辉：“你穿着衣服不就不会被蚊子咬了吗？为什么不穿衣服睡觉？” 陈戈更不耐烦了，他说：“我就乐意被蚊子咬，你怎么话这么多？” 小孩子缠起人来是真的烦。 温绍辉依旧喋喋不休地说：“家里不是有驱蚊液吗？你这么大的人不知道自己涂驱蚊液？” 陈戈无法忍耐地翻了个白眼，如果涂驱蚊液能去掉吻痕的话！ 算了，睡觉了，无论这臭小子说什么，他都不管了！ 温绍辉转而下床去拿驱蚊液了，当拿着驱蚊液回来的时候，陈戈已经睡着了，甚至还在打着呼。 鼾声震天，温绍辉真想把驱蚊液砸在他身上。 这位一向是秒睡，啥时候想睡觉，就立刻能睡着。 温绍辉一把掀开被子，他这位小爸爸还真是被很多蚊子咬了，不过，这膝盖是撞到哪里了吧？家里好像也有红花油。 他认命地给他涂着驱蚊液，打算待会儿再去找红花油。 半晌，温绍辉神色奇怪地看着他大腿内侧的青紫。 这不是撞出来的吧，肯定也不是蚊子咬的。 陈戈被他折腾醒了，一脸蒙圈地看着小孩儿盯着他大腿内侧出神，他忍住踹人的冲动，缩回脚，“怎么了？” 温绍辉：“你是不是得绝症了？所以才这么缺钱？” 陈戈深呼吸一口气说：“没有。”你才得绝症了！ “你别骗我，你知道我很有钱的，只是现在取不出来，要是真的是生了很严重的病没有钱治的话，我有钱的。”矜贵娇弱的温少爷此刻一本正经地说着。 陈戈还有点迷糊：“哦？你有多少？” 温绍辉眨巴眨巴眼睛，一派天真地说：“除却之前答应你的二十万，还有很多。” 陈戈瞬间清醒了，怒道：“你他娘的骗我？你说你一分钱都取不出来的！连十万都没给我！” 温绍辉无辜地摇摇头：“真没骗你，但是我没成年，钱是真的没办法弄出来。” “那你又说你有钱？”陈戈怀疑地看着他。 温绍辉：“我能和别人借。” 陈戈：“你不担心自己行踪被暴露了？” 温绍辉：“如果你真的生了很严重的病，那也没办法。” 陈戈听到这里倒是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没生病。” “那你是被人打了吗？” 温绍辉的小脑袋瓜子努力地想着还会有什么原因导致陈戈身上青青紫紫的。 可他并不觉得有人敢揍陈戈。 从他认识他那天，看到的就一直是陈戈在欺负弱小…… “你他娘的想啥呢？有人敢打老子？活腻歪了？”陈戈怪异地看着他。 他怎么觉得父子关系颠倒了，这小朋友叨叨个不停的语气，有点像他妈。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有温绍辉这么大个儿子，但温少爷像是天生缺父爱，就是爱叫爸爸。 “哦，那你这里是怎么弄的？”温绍辉指了指他的膝盖和大腿内侧。 陈戈沉默半晌，他在想要编个什么谎才能合情合理地瞒过温绍辉。 “我摔学校喷泉里了，一条腿踩空就摔下去了，直接在喷泉里劈了个叉，差点没给我筋拉断。”他故作痛苦地说着。 温绍辉想了想那姿势，捧腹大笑起来。 “噗哈哈哈哈。” “行了，别笑了，我困死了。” 陈戈终于把他忽悠过去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身边的少年闹腾了一会儿，翻了几个身，也睡了过去。 他忽然想起，刚开始他还老是被温绍辉翻身的动作吓醒，后来就习惯了。 所以……就算是刚刚忽然醒来，看见少年盯着自己死死地看，也没觉得突兀，倒像是习惯了。 时间回到三个月前。 月朗星稀。 阴暗潮湿的小巷里，传来痛苦的嘶吼声。 树枝上栖息的猫头鹰被惊，掠过枝繁叶茂的树木飞向远方。 “臭小子，还敢吗？嗯？”胡明支着棒球棍，充满恶意地看着鼻青脸肿瘫倒在地上的青年。 “不……不敢了，对不起……”青年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双腿颤抖地往一旁挪动，生怕这些恶棍再次揍他。 陈戈甚至闻到一股隐隐的尿骚味，他不屑地嗤笑一声，“是不是男人？这就吓尿了？” “对不起……”青年一遍遍地低着头重复着抱歉的话。 陈戈看了也觉得没意思，不过这事是胡明挑起的，结束也得看胡明。 “你最好是长点记性，再敢对我妹妹有什么想法，就不是今天这样了，至少也得是个半身不遂。嗯？”胡明拿着棒球棍杵在青年胸口，低声威胁着。 “不敢了不敢了……”青年被戳得反射性一抖，吓得浑身瘫软起不来。 “这就是个废物孬种，行了，谅他以后也不敢了。”陈戈拍了拍胡明的肩膀。 “真他妈的不解气，狗杂种。”胡明气不过地念叨着，看地上青年这幅怂样，又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唐毅就在旁边安静看着，毕竟打架一向轮不到他。 唐毅看起来是那种极乖极乖的学生，戴着黑框眼镜，厚厚的刘海盖着额头，发丝也温温顺顺的。 他长得显小，个子也矮。 虽然年纪已经同胡明陈戈一般了，但还是瞧着像个初中生一样。 胡明和陈戈还在看着张宇，寻思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张宇还真是个没种的，当初欺负胡丽的时候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包。 “你还不走等什么呢？还想挨揍？”陈戈挑眉看了眼张宇。 张宇抬头懦弱地看了眼三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年头就是人渣多。”陈戈掏出两根烟，一根递给胡明，一根自己吸。 他先点燃自己的烟，再和胡明对着吸。 唐毅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头，出言劝阻说：“别吸了。” “我都不知道你婆婆妈妈地管这些做什么，大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老是说什么吸烟有害健康，可那些中年人吸烟我也没见他们怎么样啊。”胡明狠狠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地看着个头稍矮的唐毅说道。 “对，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陈戈眯着眼一脸享受地抽烟，却压抑着嗓子眼泛起的痒意。 “事后？你知道是哪个事后吗？”唐毅一把拿掉他的烟，随意扔在地上踩灭掉。 陈戈呆愣地看着他：“你干啥！这好贵的！” “十几？”唐毅干脆把那一盒都从陈戈怀里掏出来，拿在自己手里打量着。 陈戈目瞪口呆：“十二！” 唐毅：“哦…真贵。” 他说完，把烟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又从口袋里掏了三张红色的百元大钞塞进陈戈怀里。 陈戈：…… 突然不生气了。 “一根十二的话，二十根是二百四，你已经这里面已经少了三根，本来应该给你二百零四，但我没有零钱，所以你得找我九十六，掏钱。”唐毅看着陈戈，扶了扶眼镜，伸手平摊掌心。 陈戈：…… 这位少爷以为一根十二？ 胡明在一旁看得奇异，他兴致勃勃地看着陈戈：“快给他啊。” 这烟一盒十二都顶天了，白赚了这么多，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陈戈很纠结：“我没有九十六。” 胡明还当他是顾忌那点兄弟情分，才不乐意坑兄弟的钱，结果是连九十六都不愿意掏。 “所以，就当你欠我四块。”陈戈一脸肉痛地伸手递了一百给唐毅。 唐毅：…… 胡明：妙啊。 唐毅伸手接过那一百块，浑然不觉街边有个乞丐已经看他们三个看了好久了。 “行了，散了吧，我妈得叫我回家吃饭了。”胡明摆摆手，把校服拉链拉好，又拍了拍裤子，把裤子弄平整，随后转身离开。 “嗯。”两人点点头。 “你司机来接？”陈戈侧目看了眼唐小少爷，这位小少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要和他们这种人做朋友。 还老是被他们坑而不自知。 “嗯。”唐毅点点头。 他是那种暖光白的肤色，晒不黑，脸上微微有些肉，像是婴儿肥的那种，一看就被养得极好，就算是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也遮不住一双平和温润的眼睛，瞳孔偏淡，浅棕色，偶尔会看着有点透明。 身材也颇为均匀，但发育挺晚的，没有陈戈和胡明高。 陈戈在他身侧，唯一自豪的就是比他高了！ 所以他经常不自觉地站在唐毅身侧，随后沾沾自喜地看着两人肩膀与肩膀间微妙的差距。 “那我等你司机来。”陈戈当然不是因为他骗了小少爷的钱而过意不去，而是这小少爷看着娘们唧唧的，说不定就被不长眼的看错了，他还能英雄救美一波，从小少爷身上再弄点钱花花。 “好。”唐毅微微一笑。 司机来得很快，快到陈戈根本来不及表现自己。 他只看到司机下车后恭敬地给唐毅打开车门，唐毅坐进去。 而那司机也没给他什么眼色，只是完全没有看见他这个人。就像是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唐毅坐在车内，窗户自动摇下来，他笑着挥挥手送别陈戈。 陈戈也咧着嘴憨憨地笑，挥着手。 随后就吃了满满一嘴尘土尾气。 他吐了一口唾沫，看着那豪车的背影唾骂了一声。 狗眼看人的东西。 唐毅家的司机不止这一个，但经常来接唐毅的就只有这个。 所以陈戈已经见过他很多次了，每一次他都看不见陈戈。 当然，也看不见胡明之类的其他人。 他只能看到自家的小少爷。 陈戈以为他可能就是这样的人，愚忠罢了。 但唯一被这位牛逼轰轰的司机热情打过招呼的人，是他们班上的一个转学生。 叫苏权。 据别的同学八卦说，这位苏权的背景可是不得了，是官家背景，有钱又有权，就连老师都不敢得罪。 从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位司机根本不是什么愚忠，就是单纯地看不起他们而已。 陈戈越想越气，看见街边的石头，都忍不住想踩上去。 夜晚很寂静，只有风飒飒吹过的声音。 嘎吱一声，像是树叶被踩碎的声音。 他回头不耐烦地一看，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举着板砖。 两人面面相觑。 “那个，把你怀里的钱给我拿出来。”男人气势汹汹地扬着板砖看着他，似乎他不同意就要砸下来。 陈戈正在气头上，看这男人也一点不害怕，反而是暴力因子开始作祟。 他闪身躲过那一块板砖，一拳打上了流浪汉的肚子。 “你他妈的想拍老子？有毛病？老子认识你？还跟老子借钱？”陈戈连锤两下，把他锤得后退两步。 那人一看不对劲，转身就想跑。 陈戈拽住他的胳膊，恶狠狠地问他：“拍不着就想跑？” “好汉饶命！”流浪汉瞬间下跪，头也不停地磕在水泥地上。 陈戈看他跪下的速度这么快，表情变得憋屈起来。 他妈的，他想揍人。 可这人都他妈的跪下了。 干。 “好汉对不起！我好久没吃饭了，就想弄点钱吃饭……”流浪汉委屈地说着。 虽然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并不能看出委屈的表情，但这人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肉也都是皮包骨头的。 “算了算了，你麻溜地滚蛋。”陈戈不耐烦地摆摆手。 那人瞬间溜之大吉，跑路的速度令他叹为观止。 看着乞丐跑走，陈戈也不想回家。 说到底，他也没有家。 有的只是房子而已。 所以，他故意走去那种阴暗见不得光的小巷子四处闲逛，希望能遇到什么能让他英雄救美的事情！ 从此他就打败坏蛋迎娶美女走上人生巅峰！ 想想就很开心。 陈戈嘴角勾着，所谓艺高人胆大，他悠哉地在小巷子里乱逛。 嘶，真黑。 他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正打算细听是怎么回事呢，身边忽然有什么人躲在了他身后。 陈戈吓一跳，低头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 这他妈是个啥？小孩儿？ “叔叔，有拐卖人口的坏人…帮帮我…”那小孩儿睁着明晃晃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道。 “……” 为什么不是美女扑进他的怀里，梨花带雨地对他说有流氓，反倒是这么个小屁孩。 “我怕坏人打我。”陈戈咧嘴，露出那两颗尖锐的虎牙，逗了逗这小屁孩儿。 小孩儿：…… 紧接着，陈戈脸色难看了起来。 追一个小屁孩儿，他本来以为顶多三个人了，这三个人肯定也不中用，才能让一个小孩儿跑那么远。 这他妈的。 他身子都没侧一下，仅用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五个壮汉正在往他们这边走来。 各个膀大腰粗身强体壮，看这身高也是各个一米八以上。 陈戈当即就想跑路。 不过巷子太黑，那些大汉暂时没有发现他们。 “你会开枪吗？”小孩忽然问了一句，声音很低，和猫叫似的。 “持枪犯法啊！”陈戈也声音很低地说着。 “麻醉枪，打得准就行。”小孩继续说道。 陈戈：…… 这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打得准。”他黑着脸说了句。 “那我的命可就交到你手里了。”小孩儿说的话完全不像小孩儿该说的，反倒像是个常年躲避追杀的大人。 陈戈低骂了一声，从他手中接过麻醉枪。 “打完一发必须立即找机会上第二发。”小孩儿提醒了一句。 这玩意一次只能打一发。 陈戈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小屁孩是让他把人引走呢，臭小孩，人不大，脑袋瓜子倒是挺灵光。还又冷血，保不齐身上还有什么别的宝贝。 小孩躲在角落里，陈戈拿着麻醉枪，在地上打了个滚，进入了拐道，没命一般地跑着。 那些人瞬间就被陈戈的动作吸引，一股脑钻进拐道。 小孩看着那些人追着陈戈离开，默默说了声对不起，随后放轻脚步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他离开得很果断，没有一点犹豫，像是已经做惯了这种事。 陈戈跑得很快，顺手把麻醉枪放在一处角落里，然后像是跑不动了一样，倚靠在墙边，气喘吁吁地说：“你们谁啊？干嘛追我啊？” 五个壮汉：…… 其中一个壮汉瞪着一双虎目怒视着陈戈：“你为什么要跑？” “你这话说的，我他妈的在那里散步呢，忽然五个壮汉一下子向我跑过来，傻子才不跑！”陈戈靠在墙上，看了他们五个，不满地说着。 “说，你把温绍辉藏到哪里去了！”其中一个人盯着他，恶狠狠地说着。 “啥？啥温绍辉？”陈戈一脸茫然。 好小子，原来叫温绍辉。 “他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放屁！” “可这么一个……高中生，怎么敢……” “高中生？” 他们看到陈戈还穿着校服。 之前完全没注意到。 “要不还是杀了吧，留着祸患不太好……” 陈戈竖着耳朵，一听这句就觉得不太妙，一群亡命之徒，完全不在意是不是犯法的。 “你们也真是的，在这里耽搁这么久，万一你们要找的人跑了怎么办？”他装作没有听见，靠在墙上，双腿已经绷紧。 国内不允许持枪，这些人手中大概率没有枪，但不排除会不会有麻醉枪之类的东西。 赌他们心软？算了吧。 他看情况不对还是赶紧跑路，能躲的话找机会躲起来，没地儿躲的话，跑到大路上，这些人就不会这么嚣张了。 “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果然还是……”其中一人看了一眼他，把手刀放在脖子上，做出斩首的姿势。 陈戈听见这句就不再犹豫了，转身就跑，那速度简直像射出的箭，完全看不出刚刚气喘吁吁力竭的模样。 壮汉呆了一下，反射性地追上去。 结果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操！ 妈的，一个小屁孩搞不定就算了，一个高中生也追不上！ 陈戈在屋顶，趴在房顶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他看着那几个人在巷子里又找了几遍，随后离开。 这一晚，可真是惊险刺激。 陈戈走大路回了家，浑然不觉身后有个小小的影子跟着。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心跳似乎还没有恢复。 他看着手中那一把，又被他重新找回来的麻醉枪。 也不知道那小孩儿是什么人。 此刻，外面传来敲门声。 大半夜，陈戈从来不开门，就任由外面一直敲门。 敲门声断断续续持续了很久，他也没有管。 他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可他第二天挂着两黑眼圈开门的时候，看到了缩在他门边的小孩。 不，是少年。 少年看见他，迫不及待地站起来。 昨天晚上，小孩儿缩成一团，天又太黑，陈戈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很亮。 今天，他站在他门前，又用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看着他。 陈戈忙不迭四处张望一番，没看见可疑的人，这才又看向温绍辉。 “找揍？”他恶狠狠地扬起拳头。 “不是，我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昨天才跟你回来了，外面好冷啊……”少年可怜兮兮地说着，牙齿还打着颤。 幸好是夏天，天亮了气温就升起来了。 “你他妈的有多远滚多远，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个小破孩怎么心肠就那么黑？”陈戈毫不留情，一把就推开他。 温绍辉被推的摔倒在地上，瘪着嘴作势就要哭。 “小陈，这谁啊？你又欺负人家小孩儿了？”旁边慈祥的蔡奶奶走上前来询问。 她手臂挎着菜篮。 “不是哥哥的错……”温绍辉委屈地说着，愣是就坐在地上不起来。 “我没用那么大力气，装什么装？”陈戈怒指着温绍辉。 “是你弟弟啊？”蔡奶奶问了句。 “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弟弟！”陈戈怒气冲冲地说道。 “爸……你不是说让我在外面的时候就叫你哥哥吗？你怎么……”温绍辉瘪着小嘴，泪光盈盈地看着陈戈。 陈戈呆滞地看着他，啥玩意？ 蔡奶奶也张大了嘴，这…… 她又很快自我安慰，现在小孩发育快…… 但她看向陈戈的表情又开始微妙。 陈戈：…… “不是，他不是我儿子……”陈戈解释道，又转头看温绍辉，怒火三丈，“你自己和蔡奶奶说，你不是我儿子！” 温绍辉：“爸，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向很嫌弃我……不想让人知道你有这么大一个儿子，才会让我叫你哥哥的。可是爸，我真的好想光明正大地叫你一声爸爸……” 陈戈：“我……我草你妈！你这什么狗东西，乱认爸爸，你亲爸知道吗？你妈呢？你把你妈送过来让我操？” 陈戈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地说着。 他怎么就无缘无故被这么认亲了？ 温绍辉面色难看了一瞬，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小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一直让人家叫你哥哥也不是个事儿。现在都新社会了，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大家不会嘲笑你的。蔡奶奶就不会，蔡奶奶支持你，支持你儿子认祖归宗。”蔡奶奶语重心长地说着。 陈戈：…… 陈戈不停地解释：“我说奶奶，真不是这样，他就是个孤……” 蔡奶奶打断他，面色严肃地看着他：“即便要撇清关系，也不要咒自己。” 陈戈听她说咒自己，想了半晌，才发现，原来是孤儿这两个字……蔡奶奶真以为他是他儿子了。 这还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行，我懂了，蔡奶奶您先去买菜吧，安置好我乖儿子后，我也要去上学了。”他恶狠狠地看了眼温绍辉，又换了一副面孔，微笑地看着蔡奶奶。 温绍辉像是又要被吓哭了，哆哆嗦嗦地瘪着嘴唇。 陈戈：…… 他好想打人，他忍不住了，他想打人。 “对，这样才是一个好父亲。”蔡奶奶欣慰地点点头，挎着他的菜篮子，转身刷卡出了门。 陈戈拽着温绍辉的胳膊进了房门，把他摔在地上。 他随后关上门。 他看着这人，揉着眉心，不耐烦地询问：“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找个落脚点。”温绍辉现在倒是老实了，乖巧地说着。 “你随便找哪不行？非要到这里？万一你那些人再找上门来，你让我怎么办？再去送一次死？”陈戈看着这少年，又愁又恼，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初他们找上我是因为我身边的人出了问题，所以我这次一个人出来的，不会被找到。” “你忽悠谁呢？就他们那架势，我就不信不会查监控。”陈戈怀疑地看着他。 “我有多年逃跑经验。”温绍辉面色带了些得意，“绝对不会被监控看到。” 陈戈心想：这你他妈得意个锤子！ “但我不想让你留下来。”他翻了个白眼说道。 “我有钱。”温绍辉看了眼屋子里的陈设，隐隐闪过嫌弃，随后神色又变的得意。 陈戈：所以你他妈的都要寄人篱下了，还得意个锤子！ 陈戈：“多少钱？” 温绍辉：“先给你十万。” “好的爸爸，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陈戈顿时不生气了，腆着脸看着他笑。 “不，你不能这样叫我，反而，就像之前一样，我叫你爸爸。你觉得怎么样？”温绍辉看着他，眯了眯眼睛。 “哈？我觉得不行。” “二十万。” “行。” “……” “支持现金支付宝微信银联卡转账。”陈戈微笑着拿出手机。 他的老人机看似不中用，但基础功能倒是齐全。 温绍辉：“现在暂时没有。” “没有你说个锤子！”陈戈顿时又是一副被耍了的表情。 “我以后的身价要成百上千倍翻的，只是现在落难而已。你现在对我好，我以后肯定也成百上千还你，这笔生意很划算吧。”温绍辉相当自信。 “空头支票我也会给。” “哦？” “我以后也会成为牛逼轰轰的人，你？连给我舔鞋都不配！”陈戈骄傲地仰着下巴，似乎已经走上人生巅峰了。 温绍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陈戈被他的眼神看得囧。 “好吧我现在确实是不像身价能上千万的人，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陈戈说道。 “哦，我这里只有两千，留我住几晚总没问题吧？”温绍辉拿出钞票，看得陈戈眼热。 他从温绍辉手中抢过两千，有总比没有好。 “那些追你的人……真的不会来吧。”陈戈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如果会呢？” “如果会，那我就把你丢出去。” “他们可是很心狠手辣的，把我丢出去，我会死，你作为包庇人，也会死。” “……” 陈戈的脑子不太够用了。 他盯着温绍辉看了半晌。 “我把钱和麻醉枪还给你，要不你就走呗？” 他觉得掺和进温绍辉的事情，容易被卷进什么不得了的漩涡里。 “不行哦，刚刚蔡奶奶已经看见我了，如果他们找到你这里，我却不在，他们肯定严刑逼供你，我究竟在哪里。而你又交不出来我，你就只能被更稀奇的手段对待，又没办法去死，这可比你直接死难受多了。”温绍辉摇摇头。 “……” 陈戈快气死了。 当他在门外，反锁上门的时候，就知道干了件了不得的事情。 房间里的那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啥时候就会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