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恐惧

    柳泱紧闭着眼，陷在梦魇里不可自拔。

    他什么也看不到，无边的混乱黑暗侵袭着他的躯体、灵魂。

    某一时刻，星星点点的亮光出现，漂浮在他的四周。又在下一瞬疯狂涌向他的正前方。

    柳泱的神智依旧没有清醒，他踩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下意识抬头眼带迷茫地看过去……

    在光芒聚集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绘着复杂银纹的白……蛋。

    足足有三米高，蛋壳上散逸着莹润柔和的白光。

    看到这颗蛋的一瞬间，嗡鸣声响彻了柳泱的脑子。梦境、真实在这一刻暧昧不清。

    “咔嚓。”

    静寂中这道声音显得极为突兀。

    柳泱有一刻的清明，接着混沌翻涌笼罩住他的意识，他又陷在似梦非梦的状态中。

    是蛋壳碎裂了。从顶端向下蔓延出树根般虬结的缝隙，顶上最稠密，末端则细得能跟蛋壳上本来就有的花纹混淆。

    如果柳泱还清醒着，他就会发现蛋壳裂开的纹路似曾相识。

    蛋的顶部裂缝最大最容易攻破的地方，挣出蝴蝶般的翅翼。那翅膀极为坚硬，慢吞吞将碎缝撕裂得更大。

    随着碎片掉落的“哗啦”声，翅膀大半样貌呈现在柳泱面前。

    虽然外观上与地球的蝴蝶十分相似，却是任何品种的蝶类都无法比拟的漂亮。

    翅翼的上表面遍布蓝色鳞片，呈绚丽的金属光泽，上面的文脉为深蓝色，边界处蓝至发黑；下表面与枯叶相似，褐色的翅面上是深棕的脉络，缀着几点深颜色的斑迹。

    叹为观止。

    它带着某种震撼人心、打破虚幻的特质，甚至鬼斧神工到超出了生物所能达到的界限，步入更加神秘的境界……神，或者怪。

    “咔——”

    翅膀整个伸了出来，扑扇了两下，鳞片闪烁，耀眼非常。

    其上黏着的碎片被细细抖落，接着是又一片寂静。

    完全破碎的蛋壳虚掩着主体部分，极大的翅翼穿透顶部完全展开，翼展近六米——

    荡魄摄魂。

    柳泱双目无神地盯着那未知的生物，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哗——”

    大块的蛋壳剥落，翅膀扇动，“它”飞离了蛋壳的残骸。

    柳泱无意识地追着抬头——

    与那生物对视的瞬间，心脏骤停。

    他睁大了眼睛，意识回归。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画面像被打碎的镜子一样四分五裂。

    褪色、消失……

    “呼——”柳泱从这个怪异的梦中惊醒，在意识潮水般从天地宇宙间回归身体时，他潜意识回忆起梦境的内容。

    一片空白，唯有末尾处的恐惧极为清晰。

    他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跳的声音，怔怔盯着头顶洁白的舱体。

    他在怕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噩梦，又似乎不仅仅只是个梦。

    ——

    柳泱放松了身体，将那如附骨之疽的恐惧抛在脑后。

    平静下来后他才察觉到旁边直直朝向他的强烈视线。

    “……”一扭头，就看到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唐科，邪乎的红眼睛怔愣地看向他。

    “你想干嘛？”柳泱警惕道。

    “……雄主，”唐科回过神，“我能对你干什么呢？”他眨了眨眼睛，“要不是怕污了您的眼睛，我现在就能把我的心脏掏出来……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他特意换上敬语，又摆出庄重的神情——只是这份严肃放在他那张天生浪荡的脸上实在有些违和。“况且……”他话音一转，“雄主那么英武，我的屁眼现在都有些合不上，里面还酸软得厉害……当然您要是想的话，它随时为您敞开……”

    “砰！”柳泱脸上燥红，一脚将他踢下床。

    他觉得唐科是在逗弄他，毕竟以雌虫有违常理的身体素质和恢复能力，他被操红的穴口估计早就闭合如常……柳泱思维发散突然想到自己射进他体内的精液，心里一个咯噔——他记起雌虫虽然外表上与地球的男性极为相似，却与其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们能够生育。

    因为雄虫身份的原因，他近乎缩手缩脚地生活着，并未与原住雌虫过多交流，再加上雌虫外表的迷惑性，他本能地遗忘了这个问题。

    当然现在想起来并不晚，毕竟虫族的生育率低得吓人。

    他蹙眉思考起来。

    有避孕作用的东西都是违禁品，那么可行的做法……他暂时只想到不做爱或者尽量避免内射。

    前者，他有发情期，而抑制剂并不是长久之计，且之前已经出现了抑制剂失效的情况，不管是不是药剂本身的原因，这都给他敲了一个警钟。

    至于后者，的确有一定的可行性……他虚掩着眼睛想。

    他没有成为父亲的打算，且一辈子都不会有。

    他的未来规划只有他自己，任何额外的补充都只会围绕他本人、围绕他的意愿进行。

    本质上，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又野心蓬勃的小人。

    重生后得知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时，除了隐藏雄虫身份时的不安，他无法否认内心深处的跃跃欲试。

    一并埋在心里的是欲望的种子，它藏在更深、更隐秘的位置。

    雄虫在虫族特殊的地位对他来说，危险与机遇并重。他可以因此轻而易举地谋取到数不尽的钱财，但相应的，也因为这个身份难以触碰到虫族政权。

    他知道，即便没有阿法他们几个的介入，他也不可能一直龟缩在废土星。

    野心可能会凭空产生，却永远不会凭空消失。

    ——

    为了防止柳泱被反震力伤害，唐科顺着他的力道被踹下床。他目光幽怨地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雄虫。

    事实上，虽然的确略有些夸大，但他的屁股确实尚存着几分微小但清晰的酸爽感。

    “你答应了的——”柳泱突然抬头看向他。

    唐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雄虫的意思。他舔了下唇，张口欲说什么，又注意到柳泱认真得有些紧绷的表情，便熄了逗弄的心思。

    虽然他极力忽略，但事实依旧无法改变。这只是一场交易，一场从头至尾只有他一个人上了心的交易。

    雄虫已经出卖了他的身体，现在是他付出报酬的时候了。

    ——想要在星盗船上活动自如，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成为黑鲨号的船员。

    但成为船员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做为星盗界首屈一指的团体，黑鲨号的门槛不可谓不高。

    首要的一条——等级不低于C就足以劝退柳泱。验证等级不仅要进行实战测试，还要用精密的仪器扫描他的身体，检测基因等级——这会暴露出他是一只雄虫。

    幸而对飞船上唯一的航海士唐科来说，给一只虫开后门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在答应柳泱予以身份之后，他就趁着给雄虫准备食物的时间安排好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带着柳泱——去走一遍过场。